明天子 第912节
朱祁镇请韩雍坐下来。韩雍行礼之后,就开始汇报,他说道:“去岁天灾人祸,已经豁免江西,湖广,安徽,江苏四省,十几个府县粮税,共五百万石,下拨赈灾款共三百万石。此外还有南洋之战军需一共六百万两。”
“尚有河西四王建藩费用共四百万两。”
朱祁镇听了,不由皱眉。
其实一年总帐,应该在过年之前就到了朱祁镇手中,只是去年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份,可谓天灾人祸。
黄河倒也安定,淮河虽然还没有大规模治理,但是是陈翼已经在很多小地方下手了,一些小工程都已经开工了。
这一次水灾淮河虽然也有洪水,但是影响并不大。
但是影响最大的就是湖广。
或者说是长江流域。
湖广大旱。这个时代的湖广乃是湖南与湖北的合称,不管是洞庭湖平原,还是江汉平原,还有鄱阳湖平原都是大旱。
如果单单是大旱也好办。毕竟朱祁镇登基以来,可以说是每年都有灾荒。
而大明官员在赈灾之上,早就有一定之规,只要钱粮到位,绝对能安置的妥妥当当的。
但问题是,天灾还有人祸。
宁王之乱,引起了大明官府高度重视。在旱灾的时候发生的时候,大明官府精力都没有放在抗旱上面,而是放在平乱之上。
也是宁王前后不过两三个月。否则宁王之乱还没有平定,长江流域就会有流民起事了。
即便如此。
也给大明财政打出一个大大的缺口。前后砸进去粮草数百万石之多。
当然了,这也不全部是赈济旱灾,还有赈济鄱阳湖平原的兵灾。
宁王起兵的时候,自然顾不得别的,可以说能为他所用,更是来者不拒,不管曾经是水匪,还是土匪。
大明军队的军纪不好,但是在长官的约束之下。不敢太过分。
但是宁王的军队,根本就是土匪。
一场大战,宁王对朝廷大军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是却将南昌为中心的鄱阳湖平原祸害惨了。
这下拨的钱粮,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拨给江西的。
韩文这个江西巡抚,可不好当。
朱祁镇听了这个大的开支,立即问道:“朝廷用度够吗?”
韩雍说道:“赖陛下天纵之德,商税之策,初有成效,这些缺口都以商税抵消了。而今朝廷所征,盐,茶,布,绢,瓷器,铁,煤,糖,木,船,等引税,共有三千万两之多。足够弥补朝廷的缺口,甚至还有不少结余。今后或许会更多。”
“而且湖广旱情,动的更多是地方蕃库,朝廷的太仓却没有动用多少。”
“只是。”韩雍说道这个微微一顿,说道:“桑弘羊之策,不可长久。”
有些时候,适当的危机,反而能促进有些事情的推进。
比如这一次震动天下的宁王之乱,江南一带可以说是人心惶惶。资本厌恶混乱。在这样情况之下,商税的推行反而容易多了。
虽然江南一带,是对北京有着离心力。但是更多百姓对朝廷还是比较支持的,即便是江南士绅,在宁王与北京之间,也是选择北京的。
特别是宁王起兵的时候,这些军费等朝廷拨款就来不及了,所以动用的更多是安徽,江苏,浙江的蕃库。
一下子让地方的没有了钱,反而促进了商税的推进。
朱祁镇推进的商税,未必能滴水不漏,但是它他毕竟是根植在大明这么多年兴旺发展的工商业上面的。
可以说是抓住了时代的脉搏。
这才猛增了这么多,而且这还是没有完全铺开的情况之下,将来完全铺开之后,不管说大明财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最少很多事情,朱祁镇都可以做了。
不过,韩雍对这一个政策,并不是太支持的。
这也很正常。
朱祁镇这些思想,被当代人归为桑弘羊之术。
桑弘羊是汉武帝的财政大臣,他为汉武帝东征西讨筹备了大量的军费,但是一场盐铁会议,却将桑弘羊定在耻辱柱上。
其实,盐铁会议之后,当时主政大臣霍光并没有废除桑弘羊的政策,甚至桑弘羊之后被杀,也不是因为他的政治思想,而是因为他站错了队,站到了上官桀一方,被霍光给干掉了。
甚至桑弘羊很多政策,也被后世沿用,比如盐铁官卖。
但笔杆子一动,似乎桑弘羊就在盐铁会议之上,被驳的哑口无言了。
而作为贤良文学的先儒们成为胜利者。
于是后世徒子徒孙,从来鄙视桑弘羊的财政思想。
而朱祁镇将收税的重心转到了工商业之上,这分明是桑弘羊的财政思想:“富国何必用本农,足民何必井田也。”的思想延续。
韩雍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并非那一家思想的忠实信徒,但是他毕竟是儒生,儒生以农为本的思想,更是深入骨髓之中。
所以,对商税大规模征收,韩雍心中并不欢喜,更有担心。
担心这种收税,会引起不良反应。
天下财赋有数,不在官,则在民。这是很多人的想法。不过不提生产力发展的增量来说,这未必是错的。
朝廷占据多了,自然是留给百姓的少了。
很可能引起很严重的后果。所以韩雍对这一件事情,强调是应急之策,不能长久为之。
就是担心对民间征收赋税太多,引起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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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诸王会京师
第一百二十九章诸王会京师
朱祁镇淡淡一笑,说道:“韩卿多虑了。”
朱祁镇没有与韩雍多说话了。
曾经的君臣相得,已经不在了。
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有一道厚厚的墙。或者说,他们之间,从来有着这堵墙。
在此之前,朱祁镇要用韩雍,而韩雍也想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发挥自己的能力。所以两人之间,都是想办法适应对方。
或许这就是相忍为国。
但是此刻,韩雍退位在即。
韩雍自然是无所畏惧。
有什么可畏惧的?
无欲则刚。到了韩雍这个地位,他只要不做出什么犯大逆的事情,即便是朱祁镇也不能轻易动他。
毕竟韩雍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大量的支持者。
而且韩雍了解朱祁镇。朱祁镇作为一个皇帝,他不是一个任性的人。即便是韩雍有一些触怒朱祁镇的地方,只要不是大事,朱祁镇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有些事情不用忍了。
而同样,朱祁镇之前要用韩雍做事,在很多时候,朱祁镇需要说服韩雍,将自己的思想,塞进别人的脑中,特别这个人还是一个当代人杰。
这也一个很耗脑力的事情。
而今朱祁镇也不在乎韩雍的意见了,甚至韩雍说什么都可以。
因为,韩雍在朱祁镇心中,已经不是首辅了。
两人就这样相对淡淡一笑,似乎十年的合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的。
韩雍心中也明白,随即说到下一个议题,说道:“陛下,最近天下藩王会于京师,各项事务礼部,顺天府忙碌无比,臣以为不能拖下去了。”
宁王父子伏诛之后,各地藩王都被震怖非常,自然不得不来到京师之中。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各地藩王在当地,都不是什么好鸟,指望他们来到北京之后,就变得遵纪守法起来,岂不是痴人说梦?
刚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收敛一二。
但是时间一长,就故态复萌。
所以,让礼部,宗人府,顺天府忙着擦屁股。
虽然朱祁镇早已表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龙子凤孙还是与其他人不同。有关部门都必须严阵以待。
朱祁镇之所以,一直拖着他们理会。本意是想等一等,晾一晾。等是等南洋之战的消息,毕南洋的战事的胜负,直接关系着迁徙藩王的速度。晾一晾,却是想看看着些藩王到底是何嘴脸。
宁王之乱之中,几乎大部分藩王都与宁王有私下的联系。其中联系最多的是乃是楚王,这才让宁王有了能打下天下的错觉。
朱祁镇不是不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他每年几十万两养着的东厂与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只是,他们毕竟姓朱。
朱祁镇也不处置,真要痛下杀手。朱祁镇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得一堆骂名,就是那种看起来没用,用起来没用,却可以恶心死人的感觉。
让朱祁镇有些无可奈何。
他们算准了朱祁镇不会,也不能大开杀戒。刚刚到了京师之后,倒是低调一点,但是时间一长,反而觉得朱祁镇拿他们是没有办法的。
在北京到有几分变本加厉的样子。
朱祁镇早已烦的不行了。此刻听韩雍说起这一件事情,他微微一顿说道:“好,这一件事情,是该了结了。”
就在朱祁镇与韩雍议事完结之后。朱祁镇就派人传召襄王。
在朱祁镇召见的所有藩王之中,襄王是与所有藩王之中画风最不一样的一位。
其他的藩王都是养尊处优。
身体痴肥,很多体重都有两百斤以上,是一个大胖子,走起路来都是要人搀扶的那一种。
其实比较健康的,也是一身文人气质,总体上是手不能拿,肩不能抗。
而襄王却不一样了。
这一代襄王名叫朱祁镛,乃是第一任襄王,也是襄宪王的嫡长子。与朱祁镇年纪差不多大,但是看起来比朱祁镇老多了。
早已两鬓斑白了。整个人看上去很瘦,但是朱祁镇看得出来,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却非手无缚鸡之力,看手上的各种老茧。朱祁镇估计他的弓马刀剑之术,都是相当娴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