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387节
说到这里,她低头把玩了一会儿用信叠成的同心方胜,这才又继续道:“他能急着向我解释,甚至不惜为此耽搁了行程,这就已经比别个要强上不少了,我又何必再苛责苛求?”
薛宝钗闻言愣怔了片刻,这才感叹道:“平日里我只当你是个憨的,却忘了你也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自然得了些我们没有的大智慧。”
“姐姐别急。”
史湘云嘻嘻一笑,揶揄道:“等你做了宝二嫂,自然就是老太太的真传弟子了!”
薛宝钗不依的上去呵痒,姐妹两个闹成一团,等翠缕端着茶杯进来时,话题早转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
…………
约莫比薛宝钗晚了一个时辰,赵姨娘才听闻了焦顺滞留京城的消息,当下忙风风火火的寻到了秋爽斋里。
进屋后她先喧宾夺主的斥退了侍书,然后又轻车熟路的反锁了房门,这才神神秘秘的对探春道:“你听说没?那贼汉子没走成,去大通桥兜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探春闻言眉头微蹙,放下手里的《会纂宋岳鄂武穆王精忠录》问道:“都到大通桥码头了,怎么会没走成?”
“就是没走成!”
赵姨娘其实也就是听了些二手消息,当下半是复述半是脑补的道:“听说是惹上了什么官司,被大理寺的人截下了——哼~依我看,只怕是你上回说的事情发了!”
紧接着又开始发散思维:“他到底是奴才出身,小人得志便猖狂,哪懂什么做官的道理?只怕到最后非但丢了官儿,连性命都要填进去呢!”
想及此处,她原本因为听说焦顺留在京城,而蠢蠢欲动的心思,一下子就消弭的无影无踪。
她虽贪恋三粗的好处,可也不愿意为了短暂的快活,就搭上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
谷桄
原本还想和女儿仔细探讨一下,这时候也全然没了兴致,随便又闲扯了几句,照例敦促探春盯紧王夫人之后,便意兴阑珊的回了前院。
而等她走之后,贾探春却渐渐坐立难安起来。
一忽儿起身踱步,一会儿拧眉沉吟,最后伸手摩挲了那本《会纂宋岳鄂武穆王精忠录》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寻到了潇湘馆里,准备找林黛玉打探焦家的最新消息。
探春平生最看不得英雄落难,虽然焦顺在私德上与英雄二字绝缘,可因推行新政而遭女干人排挤陷害的境遇,却还是触动了她的心弦。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和尤三姐其实颇有共通之处,只不过一个沉迷于外在颜值,一个醉心于英雄情结。
因上午耗费了不少心神,林黛玉午后补了半个多时辰的觉,才刚睡醒就听说探春登门,于是边慵懒的舒展筋骨边命雪雁把人领了进来。
探春进屋见状,就不禁想起了‘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词句,不过拿杨妃比黛玉肯定是不合适的,那是宝姐姐的专属。
“三妹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黛玉见她没主动开口,便好奇道:“莫不是又要起诗社了?”
诗社的事儿就属史湘云和贾探春最积极,平素也都是她们负责张罗,故此黛玉才有此问。
“月中肯定是要起社的。”
探春定了定神,一时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最后只得拐弯抹角的问:“我听说姐姐上午又去了焦家?不知邢姐姐近来如何……”
“已经生了!”
黛玉笑道:“是个女儿,鼻子眉眼都随母亲,二嫂子见了都说要帮着保媒呢。”
“生了?!”
探春愣了一下,忙顺势引出了焦顺:“那焦大哥岂不正好错过?唉,若晚走一日就好了。”
“焦大哥因一桩官司没能南下,当时就守在门外,还特地跟稳婆交代,说是若有什么不顺遂就先保大的。”
林黛玉对此记忆犹新,说起来还忍不住赞叹唏嘘。
探春听在耳中却莫名有些泛酸,她不敢探究自己这情绪的由来,忙继续追问:“是什么官司,要不要紧?”
“应该是无碍的。”
林黛玉努力回想当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好像是因为礼部的人意图设计攀诬焦大哥,却被人给揭发出来了,他是作为苦主滞留京城的。”
贾探春听了这话,心下登时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的呢喃道:“果然不遭人嫉是庸才,只是他因此滞留京城,也不知是喜是忧……”
“妹妹说什么呢?”
林黛玉没能听清楚,却大致瞧出探春是在关心焦顺,不由诧异道:“先前我还当三妹妹对焦大哥有什么看法,却不想竟对他的事情如此关切。”
“那有,我、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探春慌不迭的否定着,心下却骤然间乱成了一团麻,且冷不丁的,那兼祧的说辞竟又浮现在脑海当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
稍早些时候。
被贾蓉无情抛下的许氏,正魂不守舍枯坐在家,忽然得了内宅丫鬟传话,说是尤氏让她过去布菜,顺便也商量一下往后的家务分工。
这青天白日的,许氏也没多想就跟着那丫鬟往内宅去了。
只是等到了后院,她走着走着就觉察出不对来,尤氏过完满月之后一直没有回后宅正院,基本算是和贾珍两地分居了。
而那丫鬟却笔直的把她往正院里领!
许氏下意识止住了脚步,那丫鬟见状连声催促:“奶奶怎么不走了?这眼见就要午正了,可别耽搁了布菜的时辰。”
“太太不是在偏院吗?”
许氏将十根莹白如玉的指头,在袖子里纠缠的麻花仿佛,口中期期艾艾的问:“到底是太太找我,还是、还是……”
“奶奶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丫鬟明显有些不耐烦,全无尊卑的呵斥道:“太太的吩咐要听,难道老爷说的您就敢不听了?”
见许氏低着头依旧不为所动,她甚至准备上手拉扯。
“奶奶、奶奶!”
这时许氏的贴身大丫鬟从后面赶上,气喘吁吁的指着偏院道:“太太刚才又差人请、请您过去呢,这回来的是银蝶姑娘!”
说着,狠狠瞪了那假传圣旨的丫鬟一眼。
许氏闻言如蒙大赦,忙小声细气的道:“我先去见了太太,然后再、再……”
究竟再要如何,却怎么说不出口。
那丫鬟不知真假,却也清楚如今尤氏的地位不比从前——她以为这是因为尤氏生了儿子——故此也没敢再上前拉扯,只是嘴里冷笑道:“奶奶自己心里有数就成,这过了初一还有,太太难道还能一直护着你不成?先前那位奶奶也拿乔过,后来还不是……哼!”
说到半截,她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许氏在后面泫然若泣,这话虽然难听,可却是她必须要面对的现实,毕竟太太早就已经说了,少了焦大爷在京扶持,她最多也不过是自保罢了,如何还能庇佑得了自己?
然后……
“你焦叔叔暂时不会离京了。”
刚到别院里,尤氏就开门见山的道:“过两日咱们请他过来,伱当着那老不羞敬他几杯,我也好替你扯大旗做虎皮。”
许氏当下西喜极而泣,旋即又忍不住担心:“若老爷因此恼了,却如何是好?”
“你放心。”
尤氏大包大揽道:“只要你别当场露怯,表现的与你焦叔叔亲近些,我保管让他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第396章 翌日
转过天到了七月初六。
这日傍晚焦顺散衙回家,一进东厢房就见母亲正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住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怎么又抱起来了?”
焦顺凑过去拿指头在女儿手心里轻轻点动,顺带给母亲科普了一下后世看来的育儿小知识:“这小孩子不能老抱着哄,不然养成了习惯,以后再想放下可就难了,到时候白天晚上都离不得人。”
“怕什么?”
徐氏白瞪了儿子一眼,豪横道:“小孩子多亲近人是好事儿,咱家养这么些人难道是吃干饭的不成?让奶娘和丫鬟们轮替着来就是了,又碍不着你!”
得~
这果然有了孙辈,儿子就开始直线贬值了。
看来那些后世的经验之谈,貌似也只适用于普通的工薪家庭,对有钱有势的人来全都不是事儿。
经过反复挑逗,女儿终于忍不住攥住了焦顺的手指,那柔软稚嫩的触感,彷佛一瞬间联通了血脉和灵魂,让焦顺心坎都酥了半边。
本想向母亲讨过女儿想抱着哄一会儿,结果却被母亲嫌弃姿势不对,怕伤到了孩子。
没奈何,只好去南屋找邢岫烟话。
邢岫烟今天的精气神明显恢复了不少,此时正盘腿坐在床上,摆弄早就备好的小衣裳小肚兜,以及虎头帽鞋之类的。
焦顺直接打横躺到了床上,伸手环住邢岫烟丰腴未退的腰肢,嘟囔道:“这屋里都闷成什么了,也亏你能受的住。”
古时候坐月子可比后世要严格多了,这屋里几乎是密不透风,连扇子都不让随便用,也亏得已经过了阴历六月,天气不似三伏天那般炎热,否则只怕都能当成桑拿房用了。
邢岫烟把柔荑盖在焦顺的手背上,轻笑道:“心静自然凉。”
顿了顿,又道:“何况咱们家已经算是好得了,那小门小户里的妇人还要亲力亲为照管孩子,白天晚上不得安生,想静都静不下来。”
“e反正你自己估量着,其实偶尔打打扇子也没什么。”
焦顺着,不安分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连声催促红玉去拿冰镇酸梅汤来错非是邢岫烟就在身边,这屋里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
这时邢岫烟略一犹豫,悄声问道:“爷这次留在京城可有关隘之处?”
焦顺早就把这次南下的目的告诉她了,如今又因为被官司‘牵连"而滞留京城,是福是祸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这个么,眼下还不好。”
礼部似乎是想通过操控舆论,将这次事件包装成‘有识之士面对乱象痛心疾首,为图拨乱反正不惜舍身取义"的故事。
并试图营造出,匠官借助皇权凌迫士人的刻板印象,借以博得更广泛的同情和支持而为了做到这一点,那周隆最后多半会成为牺牲品。
若真被他们做成了,即便那周隆被绳之以法,针对工乃至自己的指摘藏否也不会停止,反而会越演越烈。
但舆论向来都是一柄双刃剑,若操作得当,也未必不能让礼部自食其果。
现在的关键点,其实是在皇帝身上。
隆源帝如果摆出强硬态度,要求彻查到底,那焦顺大可推波助澜,趁着礼部争取大义的风潮浑水摸鱼,加大力度鼓吹那周隆,争取把他捧上神坛,以便让礼部骑虎难下,不得不死保这厮。
到那时,就会彻底演变成皇帝和礼部、乃至和整个文人集团的正面对抗了,工和他焦某人则反倒成了次要问题。
皇帝若是抗住了自然最好。
如果皇帝最终没能抗住,那也就怪不得他焦某人断臂求生,抢在被集火之前主动放弃工,乃至勤工助的新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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