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73节
王熙凤恼羞成怒的一跺脚,呵斥道:“旁人家里都是下人给主人分忧,你们倒好,弄出这样天大的麻烦让我来扛!”
说着,又把袖子一甩:“先退下吧,容我仔细想想!”
见她如此,来家自不敢相逼,只得起身告退。
出了内院之后,留下徐氏在二门鹿顶内当值,父子两个则是忐忑不安的回到家中,等待着王熙凤再次传召,又或是平儿悄悄透露风声。
因来旺又犯了‘后怕"的老毛病,在屋里热锅蚂蚁似的乱转,直惹得焦大好一番冷嘲热讽。
来顺唯恐二爹相争必有一伤,忙拉着焦大在角落里摆开棋盘,来了几盘爹先儿后的象棋。
焦大是标准的人菜瘾大,兼且棋品极差,惯会输打赢要。
好在来顺也不遑多让,善使一招悔棋大法,又有各色腔调的损人顺口溜。
半盘没下完,那唾沫星子就喷的到处都是,偏二人还乐在其中。
这等情绪也渐渐感染了来旺。
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然后坐回正中的圈椅上,吹着热气勉强稳住了心神。
恰在此时,忽听院子里栓柱惊慌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来旺手一哆嗦,那茶杯先砸在膝盖上,然后又在地上磕了个粉身碎骨。
来顺也是动作一僵,机械的转头望向门外。
难道说……
王熙凤竟一点都不考虑后果,直接把宁国府的人引了来?!
“好囚囊的!”
焦大则是爆喝一声,扶着椅子起身,转头就钻进了西屋里。
“来大伯、来顺哥!”
这时栓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先冲着来旺行了一礼,又指着外面道:“你们听说了没?外面出大事了!”
来旺哆哆嗦嗦的,哪还说的出话来?
来顺伸手在棋盘上一撑,勉力起身喝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小子倒是说清楚些!”
因他声音透着沙哑和狠戾,栓柱被吓了的倒退了半步,这才期期艾艾道:“我也没听太明白,外面乱糟糟的,都说是乌西国的兵打来了!”
乌西国的兵打来了?
来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反问:“这和咱家有什么干系?”
“没、没干系啊。”
栓柱挠头道:“我就是听外面都在说这事儿,所以回来告诉你们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来顺真想扑上去掐死他!
“顺儿,抄家伙!”
这时焦大又从西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抱着两根镶满了大铁钉的木棒,腰上还别了一把乌光锃亮的匕首。
他上前将其中一根狼牙棒塞给来顺,转头又要把另一根递给来旺。
谁知来旺突然跳起来,抱着大腿狠命的搓揉,却是精神松懈之后,这才发觉腿上被烫伤了。
“不是……”
来顺看着手里的狼牙棒,无语道:“您老这是什么时候弄得?亏你有力气钉这多钉子。”
“来顺哥!”
栓柱闻言,急忙跳出来表功:“这是焦爷爷让我钉的,连那钉子都是我买来的!”
呵呵……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来顺拿狼牙棒冲栓柱的脑袋比划了几下,没好气的呵斥道:“这都没打听清楚,你也好意思回来胡喊乱叫——去,到奉公市再好生问一问,要是还打听不清楚,中午就别回来吃饭!”
栓柱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见来顺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想法,这才蔫头耷脑的去了。
…………
返回头再说荣国府里。
来家父子走后,王熙凤愈发的焦躁,却哪还有心思处理家中的琐事?
于是让平儿传话,一应事务先都由林之孝家的代管,若处置不了的就推到明儿再说。
她在厅里来回踱步,一忽儿咬牙切齿,一忽儿秀眉紧促,竟连平儿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注意到。
不经意间,扫到平儿乖巧的侍立在旁,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抬腿虚踢了平儿一脚,骂道:“浪蹄子,这会儿怎么不卖弄你那舌头了?!”
蹄子不蹄子的且不说。
这个‘浪"字,平儿在她面前却是绝没有资格担当的。
见平儿没甚反应。
王熙凤又气咻咻坐到了榻上,没好气道:“少给我装木头人儿,有什么赃心烂肺的都掏出来,让我也瞧瞧你们是怎么内外勾连的!”
“奶奶。”
平儿上前给她斟了杯杏仁茶,小心翼翼的道:“这来家又不是外人,怎就说到内外勾连上了。”
“哼~”
王熙凤哼了一声,却并未反驳这话。
她又何尝不知平儿会偏帮来家?
如今点名让平儿开口,其实心下已然有了倾向,只是仍旧没法下定决心罢了。
说到底,宁国府那边儿说是亲戚,可也隔着好几层呢。
而来家却是她的陪嫁家人,众所周知的第一心腹。
而王熙凤又是个最爱护短、占便宜的性子,两害相权总还是让来顺袭爵,带给自己的好处更多一些。
平儿隐约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虽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可想想来家如今破釜沉舟的状态,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按道理说,那焦大是被他们乱棍赶出去的,且又没有奴籍在身,这爵位还不是想给谁就给谁?”
“哼~”
王熙凤再次冷哼一声,撇嘴道:“这世上的事儿,要都能按照道理来,哪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勾当?”
“可我听说……”
平儿又道:“早年间因为夺爵的事儿,曾惹的勋贵世家们群情激奋,难道东府那边儿就一点不顾及?”
“这能一样?”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是庶子刁奴想要夺嫡,各家自然都容不得——可眼下却是从奴才手里抢爵位,他们怕都巴不得能开个先例呢!”
说白了,还是屁股决定脑袋那一套。
勋贵们想要维护的,从来都是阶级利益,而不是什么公平公正。
“再说了,珍大哥要是彻底恼了,就算夺不走焦大的爵位,难道还不能硬拦着不让继承,直接让这爵位作废?”
“哎~”
王熙凤说着,又叹了口气:“错非是怕和东府那边儿结下死仇,我都有心抢了那爵位,给家里的堂兄堂弟们谋个出身。”
来顺虽是王家家生子出身,可如今却是荣国府的下人。
宁荣二府又素来视为一体,焦大自愿把爵位传给来顺,勉强也还能算是内部流通。
如果贾珍最后认可了这事儿,再避重就轻的宣扬一番,说不定还能换些知恩图报、宽宏大度的名头。
但若是王熙凤把这爵位抢回王家,让家中的子弟承袭,这事儿就从下人们私相授受,上升到了两个大家族的利益之争。
届时宁国府若对此不闻不问,就会被人当做是畏惧王家,在勋贵圈里丢尽颜面。
故此,宁国府就算再不想跟王家敌对,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争上一争了!
而这也正是来家,敢把事情告知王熙凤的重要前提。
却说王熙凤说了这几句,虽则全都在否定平儿的话,但心下反倒坚定了念头。
于是端起那杏仁茶一饮而尽,满口白浊的吩咐道:“去传来家父子进来吧。”
“奶奶?”
平儿提心吊胆的问:“您是要应允……”
王熙凤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等他袭了爵,倒该给你塑个金身供着!”
平儿登时大喜过望,连道:“塑也要先塑奶奶的,我不过就是奶奶身边的捧瓶童女罢了。”
“呵呵……”
王熙凤探手在平儿心尖上掐了一把,哂笑道:“捧瓶不捧瓶的另说,你这浪蹄子又怎能说是童女?”
平儿欣喜之余,倒也由着她欺凌了一番,这才到门外遣人去传召来顺父子。
却说丫鬟领了差事,又在二门传给了当值的小厮。
等那小厮风风火火赶到来家时,来旺腿上已经绑好了绷带,且因这些插曲,他倒比先前镇定了许多。
反是来顺坐立难安。
盖因方才栓柱带回了更为详尽的消息,却是上月二十四的时候,乌西国的舰队突然出现在羊城外港。
先是以小股部队假装海盗袭扰,诱使两广水师出动围剿。
紧接着大批炮舰两面合围,激战不到两个时辰,就歼灭两广水师大部,甚至为了追杀残余舰船,一度闯入了羊城港内。
后来虽被炮台迫退,却顺势封锁了外港,不允许任何船只进出。
当地官员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八百里急报朝廷。
那使者换马不换人的跑了七天七夜,今儿一早才到了京城,招摇过市引的满城风雨。
因隔着数千里,来旺乃至焦大对此都没什么感觉,只骂了几句洋夷猖狂,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袭爵上。
可来顺却怎能淡定的下来?
这事儿怎么听,都觉得有些熟悉。
可我大夏不是天下无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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