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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179节


  兵力本就不足。这番又调走两万余人野战精锐,面对吐蕃人这次突如其来的大举进攻。陇西立即陷入了风雨飘摇之态,不说进攻,即便将所有军力用于防守也显得不足,如此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有援军就近支援。而第一次面对如此大举入侵的吐蕃军,关内道朔方军来少了不仅不济事,反会被敌人吞吃,但要来的多,就涉及到兵力集结,人员调度,后勤支应等等杂事,而这每一样都需要花时间,六天,这就是关内道援军能到达的最快时间。

  原本按李光弼的想法,若是凌州难守之时,他就会下令一把火烧掉那些囤粮,毕竟吐蕃人是冲着粮食来的,若没有了这些粮食不怕他们不会退军。但是现在,这份加盖有陇西节帅大印的箭书中明确规定,凌州必须紧紧拖住这一部吐蕃人直到援军到达,否则若是再有这六万人进入陇西腹心之地,原本防守起来就捉襟见肘的陇西必将“齑粉一片,五十年间难复元气”。

  箭书中重点突出的这十个字让李光弼不寒而栗,久在陇西地他深知人财物样样不落空地吐蕃人破坏性到底有多大,他也知道将若是任由这六万虎狼般的吐蕃军进入兵力空虚地陇西腹地会是个什么样子。昨晚收到箭书时,一闭眼,他似乎就见到无数个老弱百姓的人头落地,而除此之外,陇西的青壮及妇女则被串成长长的绳串儿似牛马一般被驱逐前进。这个责任太大,大到李光弼承担不起,所以他唯一选择就是用城内囤积的大批粮食将这些饿急眼的吐蕃人紧紧拖住,拖到关内道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只是拖又该怎么拖?兵力的巨大差距摆在这里,而吐蕃军的战力之强又在无形中部分的抵消了凌州军占据的坚城优势,熟知战事的李光弼清楚的知道,倾尽他手中之力最长还能坚持两天,只是两天以后剩下的两天他又拿什么来支撑?想到这里,李兵马使的头又不可遏制的剧痛起来。

  “大人,你看!”。正在垛口替主帅监看战场形势的护卫这声叫喊使刚才还是全身酸疼地李光弼一跃而起,探头向下看了一眼,见吐蕃人的攻击烈度并没有太大的增加后,他才呼出口气来。毕竟又厮杀了近一天,吐蕃人也该累了,正是趁这个时间,他才能稍稍歇息片刻。

  暂时放下一颗心的李光弼顺着护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纵观全局的望楼下,一团耀眼的红突然出现在城楼地后部。几乎是在看清这些人都是妇人女子的第一刻,兵马使大人已经色变,好歹随后地他就见到了领头处的那个白衫少年,这才让他那声怒骂没有出口。

  见手下那些儿郎并没有为这些妇人分心,还在厮杀,李光弼旺盛的肝火算了稍稍熄了一些,但是当他看到这些站成一列的红衣妇人居然操起了琵琶。原本蹙着的眉头顿时聚的更紧了。

  城楼下,吐蕃重兵环绕的高岗上,观战地脱赞朗日正惬意的轻挥着手中的马鞭,从他那微微翘着的嘴角看来,这位少整事大臣现在的心情的确是不错,尤其是当他见到凌州守军的箭雨明显不如昨天那么密集时,他的这份好心情就表现地愈发明显。

  “一天?还是一天半?”,就这样估算破城时间是脱赞朗日现在最大的乐趣所在。而这种自娱自乐的小把戏又进一步的助长了他的好心情,正是有着这样的背景,当立马高地地他见到凌州城楼上竟然出现了一队数十个身穿艳丽服装的妇人时,竟是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出声。

  “两军交战之际,竟然让艳装女子上城,穷途末路。凌州已是穷途末路了!”,长笑声中,脱赞朗日挥动着马鞭对身边的莽论芒赞道:“传令下去,让勇士们稍缓缓,等城头敌军都见到那些妇人后再猛攻,敌辈现在所持的就是军心士气,李光弼既然自乱军心,本将军焉能不成全他?”,言至此处,这位颇精唐音的少整事大臣还不忘吟诵了两句唐地诗篇;“将士战前百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随着脱赞朗日一声令下。吐蕃兵的攻城强度明显放缓,刀枪交鸣及厮杀声渐渐消歇下去的同时。唐军守兵筋疲力尽的背靠着城跺口躺倒在地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于此同时,他们也见到了原本是在身后地这数十个艳装妇人,惊愕,不解,无声地眼神交流间,凌州城头原本浓烈的杀伐气息无形中被冲淡了许多。

  在李军马使命护兵迅速下去传令谴散这些妇人地同时,城楼下的脱赞朗日原本微带笑容的脸上神色一暗,因为,与城楼下所有的吐蕃兵一样,他也看到了那个站上城楼鼓台的白衣少年。

  一样的白衫飘飘,一样的黑发乱舞,脱赞朗日在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刻,心底里就感动一阵儿不舒服,尤其是当他见到那少年拿起鼓槌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了。

  在两个手举彭排军士的护卫下,城楼上下数万双眼睛此时都盯在了这个上午大显神威的少年身上,咚的一声鼓响,在渐次寂静的杀场上,这突然而来的战鼓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咚咚,咚咚咚……”,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虽然鼓曲是最为简单的《破阵》,但唯其简单,在这样的时刻益发有一种质朴雄浑而又震撼人心的力量。

  《破阵》那激昂人心的前奏刚刚擂完,就听一声如裂帛般的琵琶鸣响,数十支直颈琵琶同时奏响的鸣声播于四野,一番急促的轮指过后,就听凌州城头响起一片女声的宏亮长歌:

  蕃军遥见汉家城,满谷连山遍哭声。万箭千刀一夜杀,平明蕃血浸坚城。

  心怀生死的恐惧,身处厮杀的战场,亲眼目睹了惨烈的杀伐,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破阵》的战鼓声融合,再经过琵琶声声的激化,素日轻歌软舞的歌女们在杀人场上唱响了浓缩着盛唐气象的边塞曲,如此的环境与气氛,城楼下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的敌军都使原本就昂扬劲健的边塞曲风中更多了三分“视死忽如归”的慷慨。

  扫尽狂胡迹,回戈望故关。相逢唯死斗,岂意在生还!

  ……

  ……

  立身沙场,耳听如此歌颂武勇军功,激荡男儿血性的边塞长歌,纵然是素来冷面的李光弼也不免胸中一热,而城楼上连战两天,原本疲惫不堪的战士则被如此的歌声中彻底点燃了身上的热血,攥紧染血的单钩矛,挥动滴血的战刀,在歌女们钦敬的目光中,原本躺倒于地喘息不已的战士们缓慢而坚定的站起了身子,这一刻,他们没有了疲累;这一刻,他们没有了生死的恐惧;这一刻,他们热血沸腾;这一刻,他们坚定的身躯就是大唐永不可破的移动长城……


第十二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守城(五)

  一天之内两上城头,与亲手杀掉的敌人相比,唐离对整个战局更大的作用表现在于对士气的鼓舞与提升上,守城第二天,随着一首首昂扬劲健的边塞曲在凌州城头唱响,原本疲惫不堪的唐朝守军重新激发出昂扬的战意,在这样的战意激励下,吐蕃军于当天的最后一次攻城中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连天的厮杀声里,日落月升,夜幕缓缓的降临了。

  这是一个星月晦淡的夜晚,单薄的下弦月被厚厚的乌云遮挡,以至于厮杀了两天的凌州城楼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裹了裹身上的红云大氅,心下颇有些不情愿的唐离无奈的向城楼下走去,边走他还不忘向身边跟着的那两个吏员道:“不行,现在晚上在城头轮值的军士被子还是太薄,另外,煮热汤的炉灶最起码也要多翻一倍才够,其它取暖的柴火也尽量供应足了。这样的天气里,硬抗是抗不住的。”

  “没料到这天气一下子就变的这么冷,吐蕃人围城又太急,城内本就储备不足,如今既要支应滚木,百姓自己家也免不得要驱寒,柴火的支应就有些……”。

  “小心着点儿,别把草人弄散了!”,唐离手疾眼快的扶住一个脚下不稳,将要摔跤的民夫后,头也不回的道:“供应不足?供应不足就拆房!现在凌州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城,让那些住家合并。两户并一户,将腾出来地那间宅子拆了,大块的石头送上来做擂石,木料自然也就有了。总而言之,要保证城头物资的供应。”

  见唐离语气不善,那两个吏员也就没有再说话,他们知道。现在这位满城称颂的郑公子心情正烦,所以也就无意于触他的霉头。

  不错。唐离现在的确很烦,眼看着自己一手设计的“草人借箭”之计就要开始实施,偏自己还不能在城楼上观战,任谁遇到这样地事情也要大光其火。

  事情的起因在于凌州军马使李光弼地一道军令——非奉他将令,目前负责城中总提调的荥阳郑离郑公子不得再踏上城头一步,尤其是战时更是如此。而这道特殊军令生发的原因却是因为唐离自己实在是太管不住自己了一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往日在长安,对待公务颇有些闲散,总是一副温文模样的唐离一上了城楼,一听到厮杀声就脑子发热,许是由于年纪太轻,身上血太热的缘故,每每在城头上他总是要做些“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极浓的事情来。

  上午的那次仗剑厮杀自不用说,就是黄昏时地这次催打战鼓。胸中血猛然一热的唐离上去了就不愿意再下来,尤其当吐蕃人开始攻城,且敌军弓弩手的四成都将他视为第一打击目标时就更是如此,任李光弼怎么派人传令,高居鼓台的唐离就是抓住鼓槌不肯松手,非得自己敲着战鼓为厮杀的战士助战。好在托天之幸。虽然为他持彭排护卫的军士连换了三拨儿,唐离本人倒总算是安然无恙。

  等吐蕃收兵,全身汗如雨下的唐离刚一下了鼓台,迎接他的除了军士们钦敬,信任地目光外,还有的就是李光弼铁青着脸色下达的这道军令。对于隐隐而起的关于唐离“得天庇佑,刀箭遇见他都会拐弯儿”的传言,李兵马使虽然嘴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却完全是嗤之以鼻的态度,而唐离也就这样丢掉了自由上下城楼地权利。

  凌州城楼下。一队队征调而来的民夫正源源不断的将系好绳子的草人运上城头。在此过程中唐离一言不发,直到将要转到府衙前。刚才的那一切都看不见了,他才蓦然出声道:“让凌州城民并户前,让吏员们先张布告示解释清楚,另外,这些被拆房户要统计清楚,半点儿都不能乱。”

  交待完这些,唐离又没了说话的情绪,一路自回了府衙下处。

  “少爷,你回来了!”,见是唐离到了,宝珠连忙欢喜的迎了上来,而房中原本陪着宝珠说话的水净福身行了一礼后,便告辞出房去了。

  伸手接过宝珠递过的滚烫茶水,唐离大大的喝了一口后,身上寒气渐去地同时,心底地不快也消失了不少,任宝珠帮他除去大氅,任宝珠给他柔柔的按摩着肩臂,一盏热茶喝完,额头微微见汗地唐离忍不住赞了一声道:“好茶!”。

  “百十文一方的团茶,有什么好的?这要是搁在长安府上,这样的茶少爷是沾都不肯沾的!”,宝珠一声轻笑说了这么句话后,转身替唐离又续了一盏,随后重又回到榻边替他按摩起肩臂来,只是这次她却没有了刚才的欢欣,又等了片刻,见唐离的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后,宝珠才柔声道:“少爷,这一路过来,尤其是到了凌州,奴婢发现你变了好多。”

  “恩?”,正低头饮茶的唐离不明白宝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下午的事儿奴婢听说了。论说,若不是少爷此次出京,奴婢也不会在晋阳见到少爷,更不会……”,宝珠的声音有了几分暗哑,手却愈发的轻柔了,“蝈蝈小姐也留在了河东,自晋阳西来直到如今,奴婢日日跟少爷朝夕相处,这样的福分怕是二夫人也没有过,说实在的,在奴婢心里真是欢喜的很,每次在车上看到少爷慵坐着看书的时候,奴婢虽然眼在少爷身上,但心思总是飘飘的定不住,总盼着这一路永远不要到头儿,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才好”。

  经过连天的厮杀及忙碌之后,在这个异常珍贵的安静夜晚。一盏热茶下肚,身子松泛舒适之后,心焦了两日地唐离突然听到宝珠这番满含着小女儿痴情心思的话语,心头一暖的同时,一股柔柔的温情随之泛起,回手之间轻轻拍了拍宝珠的手,唐离浅笑着低声道:“傻丫头!”。

  “奴婢是傻。从小就有人说奴婢没有妹妹聪明!”,反腕握住唐离的手。两只手一起包过来的宝珠握地极紧极紧,似乎怕一松手少爷就跑掉了一般,而她的声音也在低沉中带上了几分哭腔,“只是看了少爷今天这样子,奴婢却只愿少爷根本就没出长安,没到河东,更没有到凌州。奴婢虽然没多少见识。也知道打仗该是将军们地事儿,少爷你这样……这样不爱惜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奴婢怎么活?就不为奴婢想,少爷你也该想想京里的老夫人,小姐和二夫人”,言至此处,听说了唐离今天种种行事的宝珠再也忍不住后怕的涕泣出声。

  起身抱住低头流泪的宝珠。唐离细心的替她擦去晶莹的泪珠后,原本还想解释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出口。他明白,对于此时地宝珠而言,所有的民族大义也不及他的个人安危重要,所以这些话不说也罢。

  紧紧缩在少爷温暖的怀中。宝珠渐渐的收了泪水,一双水杏般的眼眸片刻不移的注视着唐离,“既然李将军免了少爷的征召令,少爷还上城楼做什么。不是连军马使大人都说过,只要少爷做好手头上地事儿,比上城杀敌有用的多了。再说,吐蕃才多大一点儿,咱们大唐还打不过他们?依奴婢的想头儿,援兵很快就会到的,少爷你实在不值当拿自己尊贵的身子去犯险”。说着。说着,宝珠那柔柔的声音中竟奇异地带上了几分梦幻的色彩。“今个儿一天,奴婢总想着在长安的时候,那时节,纵然少爷做着太乐丞和万年县令的官儿,也没有现在的忙碌,每天皇城散衙的钟声刚一敲响,小姐,夫人和奴婢们就知道少爷马上就要回府了,因就燃了熏香等你回来,而少爷你从不让人失望,总能在第二枝熏香刚烧到第二刻的时候准时到府,晚上咱们聚在一起,或是行酒令,或是打双陆,要不由少爷你作词,奴婢们唱曲儿。以前的时候还不觉着,今天想来,这样的日子真是再快活没有的了……”。

  怀中温香满怀,鼻中清淡地发香丝丝而来,在精神高度紧张了两天之后,此时地唐离有了一种彻底放松的感觉,耳边,宝珠地柔柔絮语不断传来:“那时候,京城里的人家谁不羡慕咱们府上?那些上门来的夫人小姐们一说到少爷对两位夫人的好,眼里差点都能滴出水来;就连那些随行来的别府下人们,也夸不尽少爷对奴婢们的宽容厚待;至于诸位做官的老爷们,都满口的说少爷你是继王太晟之后,国朝最有名士风范的……”。

  耳中听着宝珠的柔柔絮语,心神放松的唐离随着这语声回忆起长安的府第时,嘴角于无形之间也忍不住的露出了丝丝笑意,那里有他的家,是他最为珍视的所在,照顾好自己的家,这对于唐离而言,是一切幸福生活的基础。正是缘自于此,象宝珠此时无限向往的描述一样,他对自己的在长安闲散做官,诗酒寄情,朝夕与家人相依相守的生活充满了怀念与向往。

  “少爷,今个儿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这个,许是你当日忙而忘了拆看”,轻轻离了唐离的怀抱,宝珠拿过一封信笺递了过来。

  唐离伸手接过,只一看上面信笺上那笔柔媚的笔体,已知定是郑怜卿的家书无疑,这封家书是走的暗线送来,想是因为当日那负责陇右道的暗探送来的东西太多,以至于竟让唐离忽略了这封家书。

  挑开蜡封,唐离就这样站着阅看家书,与世间所有的贤惠妻子一样,为怕远行的夫君分心,在这封李腾蛟与郑怜卿联合署名的家书中并没有说什么不好的消息,字字句句流露出的都是对他的思念与关切,饮食住行,每一样琐碎的事情都细心交待,唯恐有什么疏漏处影响了身子康健,若只看这封信笺,感情在两位夫人的心中,十岁起就单独奉养病母的唐离竟如同三岁孩子一般让人放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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