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 第270节
“这一年多来为夫常在京外,真是苦了你们了”,低下头去用下颌蹭着怀中两位夫人的脑门,唐离说话声中满含歉疚,“只是这一次是替天子送太后还乡,实在不去不行。不过为夫答应你们。一定速去速回”。
听着唐离的柔声话语,李腾蛟没说话。只是眼中的泪水却益发的多了,有了千里寻夫地经历之后,往日性格外向,甚至带着孩子气的李腾蛟陡然成熟,连带着性子也多愁善感起来。
“夫君忙于朝廷大事,妾身们自该支持,夫君你但去就是。妾身与腾蛟姐姐定会侍奉好母亲大人,管好宅院”,语调温婉地说到这里,郑怜卿终究是忍不住感情外露,双手紧紧抱住唐离的腰,许是受了李腾蛟的感染,她的语调中也带着丝丝颤音道:“只是夫君你还要早些回来才好”。
双手用力,唐离将李腾蛟及郑怜卿搂的更紧。口中柔声低道:“我知道,我知道,一定,一定!”,喃喃说到这般言语时,唐离的也觉心中发酸。虽说他如今已是天子宠臣,身份尊荣,但现下的生活状态却实在难让他满意。
他原就不是个有野心地人,王图霸业、千古令名这些在别的男人眼中值得付出一切争取的东西在他看来远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一次穿越,两世生死,这特殊的经历也使他能够更豁达的看待高位官身带来的人前尊荣,人人逢迎的虚荣在他心中,实不如家人相守所带来地平淡幸福。如果说他也曾有“作个书生万户侯”的热血冲动,那么这么这种冲动也随着他这几年的成名建功给释放干净。此时的唐离实在没有恋栈权势之心。支持他一步步用心走来的更多的是对大唐盛世地渴望。如今。随着平叛功成,国事一步步走向正轨。而一日日长大的李睿又逐步显露出明君气象,在可预期到大唐未来的繁盛之后,唐离心里反倒是松了劲儿,尤其是眼下面对为官以来聚少离多的家人时就更是如此,在他的心中始终渴望着再不与家人分离的相守,渴望着远离朝堂的纷争、长安的喧嚣、走向大唐千万里山河中清幽景胜的秀美山川。
远离尘嚣,与家人结伴徜徉在名山秀水之间,山巅观日、竹下听涛,想着想着唐离已是痴了。
正在三人紧紧相偎的当口儿,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便听一个小鬟清脆地声音在屋外响起道:“启禀老爷,曲大爷请见!”。
听说是黑天王来府,本来实在无意动身地唐离也只能坐起身子下榻去见客,此时再想想刚才脑中所思,他也只能无奈露出一个无奈自嘲的苦笑。
二人原本是熟地不能再熟了,是以见唐离到了正堂边的花厅,本自安坐的黑天王也没站起身来行礼,唐离也不以为意,笑着自斟了一盏茶水坐下后笑道:“天这般晚了,天王前来有何急事?”。
这几年来,原本是京中大豪的黑天王也变了许多,身上霸气内敛,更多了些持重的沉凝,安坐在那里自有一股雄视四方的气度,“别情你要去剑南?”。
“是,圣命诏书已经下了,三日后动身”。
“剑南!那可是外戚杨家多年经营之地,节度使鲜于仲通更是杨国忠的铁杆心腹”,说到这里,黑天王扭头看向唐离道:“那杨国忠与太后份属兄妹,这等差事他怎么不去?”。
事涉他与杨妃的私情,虽然是对着黑天王,这其中的缘由也实在没法解释,唐离也只能打个哈哈道:“杨国忠如今正忙着两税法的推行,再则他也是本朝首辅,名份上也实在走不开,倒是护军制推行的差不多了,我也就略松闲些,陛下就谴了我去,这本也没什么”。
闻言,黑天王点点头,但眉宇间的疑色却未尽消,“陛下信重别情你,又此诏倒也正常,只是杨国忠的举动却令人生疑。”
“噢!有何疑惑之处?”。
“想那杨国忠正是凭着太后才一步步到得今日高位,太后正是他最大的依仗,若依常理而言,他该千方百计阻挡别情你与太后走的太近才是。此去剑南山高路远,来去少不了数月时间,他杨国忠纵然自己不能去,也绝不会甘心任由别情你随行,如今他却没有半分要阻挡的意思,这岂非太过于反常?事物反常既为妖,将要去的又是剑南,别情你要加倍小心才是”。
黑天王的这个疑问更无法回答,唐离也只能尴尬一笑道:“天王多虑了,此次我是护送太后还乡,他鲜于仲通还能如何,莫非敢造反不成?此人商贾出身,行事历来以利为先且又好反复权衡,他这脾性说的好是谨慎,其实什么事也做不成,为官统军也都是庸才,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怕?”。
闻言,黑天王却没接话,沉吟良久后才道:“我总觉得这次杨国忠的表现太过于蹊跷,防人之心不可无,前些日子我不在京中,此事还需与四娘商议才是,总要将这几月的事情好生理上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别情你自己也多留心”。
黑天王是个果决的性子,想到就做,说话间人也已经站起身来,只是将要迈步而出时,蓦然想到一事的他随即又道:“对了,田承嗣那边儿别情你最好也先打个招呼,让他多注意些”。
“我省的,天王费心了!”,见他答应,黑天王也再不说话,只摆摆手后便大步出花厅而去。
随后三天,唐府说不尽的热闹,府里人忙着收拾东西,府外不住有人来拜见送行,如此闹糟糟三日之后,唐离辞别家人,护送着太后的仪仗正式出长安南行往剑南道而去。
第十七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剑南(三)
早在玄宗朝时,对于三十位皇子,杨妃最喜欢的便是自幼丧母的幼子李睿,二人感情甚好。此番杨妃以太后之尊的身份还乡,无论是彰显天子孝道,还是以个人感情论,李睿在仪仗安排及沿途供养上都是一改往日从俭原则,尽力铺排。他既如此下诏,当朝首辅杨国忠又是杨妃堂兄,加之随行的还有唐离这个大红人,因此种种,六部之中尤其是礼部官员都是拼了命的巴结办差,直将此次太后出行仪仗办的隆重无比。
在左卫三千羽林军的护卫下,杨妃出长安向南浩浩荡荡而来,长安六部已是如此,这沿途的地方官更是使尽浑身解数巴结供奉,太后一行刚到江南西道,仅是地方上送给唐离的礼物就多达七大车,若论唐离入仕以来的种种差事,实以此次最为轻松惬意。
一路南行,沿途宿卫及行止皆由唐离做主,有好山水名胜时车驾便暂时歇下,唐、杨二人趁兴而游,这于唐离而言固然是大饱眼福,杨妃更是雀跃欢欣,一入长安二十载,此番重出深宫,身边又有爱郎相伴,杨妃的欢喜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这一路上时时笑颜如花的她散发出无双丽色,那倾国倾城的美艳与风情直让随行陪侍的地方官员不敢正目而视,一时间,杨妃国色之名再次流播于江南。
杨妃所乘车驾比之长安最大的毡车还大了一倍有余,里间的装饰更是极尽奢华。地铺紫红旃檀,四壁轻容帷幄,其间紫檀小几上香炉袅袅,于雍容华贵之中颇得雅致幽洁之趣。
“阿离,你一向以才思敏捷、出语迅快知名地,怎得这回却如此踌躇”,车驾之内。檀香袅袅之中,头梳倭堕髻、身穿轻便宫装的杨妃边闲挽淡黄宫袖素手磨墨。边歪着头满带着小女儿般的风情调笑持笔凝思的唐离,“莫非阿离你也是江郎才尽了不成?”。
这时节杨妃硬逼着要作一曲新词以为歌舞自娱,唐离脑海中正自急如车轮的搜索应景的曲词,却听杨妃如此调笑,当下将笔一放,顺手拉过旁边巧笑倩兮的杨妃,“江郎才尽四字岂是随便能说地?该打!”。说话声中,他的手已顺势落在了杨妃地隆臀上,杨妃所穿的淡黄宫裙本就轻薄,初时两下唐离倒还真是有心责打,及至到第三下感受着细腻丰软的臀浪,唐离的手已于不自觉中改轻打为柔缓的抚摸,随着他动作的变幻,原本正腻声求饶的杨妃眼中笑意渐消。与此同时却有一缕缕娇媚地风情蓦然而起。
细腻如凝脂般的脸上丝丝晕红,流波双眼中似雾似梦,歪靠在唐离怀中的杨妃这一刻满带烟火气的艳美牢牢抓住了唐离的眼睛,手上轻轻抚摸不已,唐离喃喃低语了一句:“真美!”的同时,已低下头去吻住了那两瓣红唇。
良久良久。唇分处杨妃大口喘气不已,喉间带着浓重的鼻音腻声道:“狠心的小冤家,你要憋死我?”,此言刚毕,她复又“诘”地一声轻笑,斜眼丢过一个媚媚的眼波抿唇笑道:“看你往日在朝中持重的模样,没成想却是个如此贪嘴的!”。
她这一番轻颦浅笑直将唐离的心火一下子撩拨起来,“贪吃!少爷我现在就办了你!”,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唐离刚要动手时。轻笑不已地杨妃却似游鱼般滑溜开去。依着遮挡的书案脸带羞红道:“白昼宣淫,阿离你好不知羞。小玉也就罢了,你就不怕车外的护卫们听见!”。
“少爷我就是要监守自盗,白昼宣淫!”,口中虽是恨恨说话,但唐离脚步却是就此停住了,知唐离做不出这等事来,脸上带着羞笑的杨妃引笔交予唐离后,手上又开始磨墨。
经过这番嬉闹,唐离脑海中倒是灵光闪动,当下也未再迟疑,落笔如风处,新词已是一气呵成: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开始见着“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两句,原本满心欢喜的杨妃蓦然脸色一沉,心中暗道这冤家好不心狠,正与自己情浓时还想着长安家里的美人,及至看到“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两句时,杨妃心中已由酸楚转为了惆怅哀伤,直到这最后一句“不如怜取眼前人”破笔而出,所有的酸楚及惆怅哀伤顿时消失殆尽,磨墨的手早已停下,杨妃看着这七个字,一时间竟是痴了。
晏殊的这首《浣溪沙》意境辽远,情思深致,唐离也极是喜欢,是故写完之后他也停笔欣赏了许久,待抬起头来时,却见痴痴看着新词的杨妃眼中不知何时已是水波盈盈。
“怎么了?”,随着唐离地一声探问,杨妃眼中地水波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化作两串胭脂粉泪,“落花风雨更伤春!我便是这落花殆尽地残春,便是异日能得相守,不过三两载已是人老珠黄,颜色尽褪,到那时阿离你及两位夫人却是青春正盛,‘不如怜取眼前人’这话说来容易,做来却是好难,好难!”,轻轻的诉说声中,杨妃脸上的泪水愈多,“阿离,你还记得前岁的那首旧词麽?‘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言语至此,杨妃再也受不得心中突然而起的伤悲,伏案啜泣连声。
晏殊这首《浣溪沙》本是念远伤春之词,词中“满目山河”“落花风雨”等形象与“空念远”、“更伤春”的惆怅哀伤之情结合一处,却最易触引人去联想与此仿佛的渺茫地人生际遇。想到这一点,唐离才觉出写这首词的不妥,触动了杨妃敏感的心思。
“作这首词的原不是我,又是自娱的游戏,何至于就让你想到这些”,唐离缓缓走到杨妃身边,扶着肩膀将其拥入怀中柔声道:“‘名花倾国两相欢’。这世上女子不知多少,但公认的倾城绝色也只你一人而已。不知别人该怎么羡慕你!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正地美人得上天眷顾本就是不老的,你便如那西湖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无论怎样打扮总是最美地”,唐离修长的手指轻柔的为杨妃抹去脸上的泪水,“再说你这样想也分明是把我看的小了,咱们认识的久,也不需瞒你。初始被你吸引的确是因为你绝美地姿容,及至到了后来,倒更多的是感情的牵挂,你日日念着我,担心着我,为我付出良多,我又非木石焉能不知?用你心换我心,世间每一份感情莫不是如此。我又如何能例外?到你真得自由身的那日,我必待你如蛟儿、怜卿一样,此话出我之口入你之心,若有违反,天诛之,地灭之!”。
“呆子!谁让你发这样毒誓?”。如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听唐离说出这样的狠话时,杨妃急忙转身堵住了小情郎的嘴,“我原不是这样,只是一遇着你这个小冤家,这颗心就浑似不是自己的了,这都是命,你待我一日好,我便得一日欢愉,若真有一日不好时。我就青灯黄卷了此残生。无论如何,我这一生总算也真心欢喜过一个人。有这也就够了!”。
正在二人情话缠绵之时,却听车驾外几声清脆地叩门声,小玉的声音传来道:“娘娘,薛将军请见”。
小玉口中的薛将军正是此次羽林左卫护军统领,与时任兵部尚书薛龙襄份属同族堂兄弟,听说是他请见,杨妃拭了脸上的泪痕,于锦榻上坐定瞪了唐离一眼后,方正色道:“传!”。
这羽林左卫薛将军与薛龙襄年龄相近,但长相却朴实的多了,“末将叩见太后娘娘,见过唐大人”,杨妃挥挥手示意他起身后,直接问道:“薛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回禀娘娘,末将刚接到兵部传来的六百里加急信报,言说今秋以来,剑南道防线外地吐蕃部众调动频繁,大不同于往年,就在四日前,更有一部吐蕃游骑二百余人不知怎么溜进了剑南道腹地。”
吐蕃地处高原,气候寒苦,每年活动的高峰期都在秋季,是以边镇因有“防秋”之说,虽然大唐在与吐蕃接壤的地方设置有剑南与陇西两处镇军节度,但因剑南道边镇上山多林密,不宜骑兵及大军行进,是以多年以来吐蕃但有寇掠都是向地势平坦的陇西方向发力,此时听薛将军如此一说,唐离也是大感意外道:“噢,竟有此事?”。
“此乃兵部六百里加急公文原件,唐大人请看”。
唐离接过公文一目三行的看完后,沉吟了片刻后问道:“你是此行护军统领,你以为我等现在该怎么行事?”。
“末将临行之时便得兵部大人吩咐,唐大人文武双全,智计高绝,这一路上末将只需遵太后及大人之令行事就是,无论是进还是退,末将都当严令手下儿郎戮力用命!”,若以太后身份之尊,稍有险情就该就此折返,或是就地等险情过后再往前走,但这一路来薛将军也知道太后归心一片,自己真要说出这样的主意来十成十讨不了好,是以就耍了个花枪,他现下虽然说的慷慨,其实质却是半点主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