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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 第281节

  “他真是唐大人?”

  “唐大人既然活着,那太后岂非也该圣驾安泰?”

  正在帐中议论蜂起地当口儿,就听田承嗣的雄厚地声音越众而起道:“钦封一等护国公唐离大人升帐,众将参拜!”。

  既由鲜于麟坐实了唐离的身份。众将多已应声下拜,只是帅帐下站在右侧第一的那年过半百的老将却未有所动,见他不动,许多原本已弯下腰来将领已经又迟疑着站起身来。

  见状,田承嗣寒着脸沉声道:“章仇英,你想抗上不成?”。

  “末将不敢”,软软的顶了田承嗣一句,章仇英看也不看他。直接迎上唐离的目光道:“帅帐乃军机重地,若无陛下圣旨诏令更换主将,便是十六王宅的王爷到了,也不得擅入帅帐,更莫说高踞帅案。唐公爷虽然位高爵尊,但此举已属逾矩。逾矩之命便属乱命,恕末将实难参礼!还请唐公爷请出鲜于大帅,升帐之后末将再行赔罪”。

  章仇英此言一出,众将多有点头符合地,冷冷看了看下面的场景,唐离伸手止住正欲说话的田承嗣,淡淡声音道:“太后殉节,鲜于仲通正是罪魁祸首,本公已将其锁拿,这帅案他是再也坐不得了。来呀。带罪臣鲜于仲通!”。

  随着唐离的吩咐。帐后满嘴是血的鲜于仲通被押了出来。

  “谋弑太后,形同造反。鲜于仲通,你好大的胆子?”,看着鲜于仲通的狼狈样子,他的心腹将领虽欲有所动,一来顾忌主帅为人所擒,再则顾忌唐离身份,最重要地却是帐门外明显是田承嗣所带亲兵占了多数,而这田承嗣又明显是唐离一伙的。若是一个不慎,只怕要就此丧命,有鉴于此,帐中鲜于仲通亲信虽多,却无一人敢乱动。此时既已见着主帅,又听唐离开口就给他套上这么个大帽子,众将更是寂静无声,静看事态发展。

  听唐离扣上这么谋反的罪名,鲜于仲通如何肯认,当即就一口堵了回去,“太后系为吐蕃军逼迫而死,此乃众人皆知,岂由得你在此血口喷人!倒是你身负护驾之责,如今国母蒙薨,而你却安然无恙,这才是真正的不臣不子,不忠不孝!”。

  “若非本公假死偷生,岂非就让你奸计得逞?”,冷冷一笑,唐离沉声道:“太后系为吐蕃军逼迫而死?笑话,若非你派人肆意撩拨,吐蕃大军怎会弃陇西而东侵剑南?”

  此事鲜于仲通自信做的巧妙,却被唐离一言说破,顿时脸色一变,但他毕竟也不是省油的灯,稍一迟疑后立即答道:“本帅身为一镇节度,是战是守自有抉择之权”。

  “好一个抉择之权!自你接任节度使始,对吐蕃历来奉行地就是‘龟守’之策,此事剑南尽人皆知,为此还在民间赢得个‘鲜于龟’的好响亮外号!怎么堪堪等太后车驾到前却改了性子?这便也就罢了,你明知雄武镇乃是太后车驾必经之地,却为何不仅不增兵加固防守,反而不断由此抽调军士,若非军力太弱,以雄武镇地势之险要,又岂会被吐蕃人攻破”。

  见脸色又变的鲜于仲通迟疑着没有答话,唐离也不等他说,继续冷笑声道:“太后被围跃虎台时你虽被困卸甲坡,但你若真是忠心臣子,自该率军急救,坐拥一万八千军,卸甲坡与跃虎台不过数十里距离,你若来的及时,跃虎台未尝会被攻破,太后自然更不会跳崖殉国。近在咫尺,坐拥坚寨重兵眼看太后被围而不救,鲜于仲通,你好狠的心思。”

  唐离一句快似一句,鲜于仲通既不知该如何辩驳,也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天网恢恢,疏而不露,你自以为能以小罪蒙混过关,却未曾想到本公会假死偷生,更没想到本公会遇上柳无涯,旧日机谋,本公已尽数掌握,鲜于仲通你放心,我绝不会私杀了你”,言至此处,俯身爬在帅案上的唐离紧盯着鲜于仲通,冷冷嘶声笑道:“这样未免太便宜你了,我会将你押往长安,陛下驾前定你谋反之罪,届时别说你,就连你那个早没了子孙根的阉儿子也得身受千刀万剐凌迟之刑,鲜于一家,就此绝种了!”。

  唐离的话语如脸上的表情一样,有说不出地怨毒阴狠之意,见下面双眼暴突地鲜于仲通不断挣扎怒骂,唐离慢慢笑出声来,鲜于仲通挣扎的越厉害,骂地越厉害,他的笑声就越大,这笑声是如此冰冷,只听得众将如坠冰窟,不寒而栗。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跃虎台上唐军闻听援军将至时惊喜的脸,不断闪现着这些将士被骗身死时不甘的神色,不断闪现着他逃离时看到的火把掩映着的唐军军营,唐离越笑越冷,越笑越肆意,及至后来,双眼都已不受控制的流下泪来。

  眼见唐离如此,而鲜于仲通除了挣扎怒骂再无辩驳,众将都是心下黯然,看这情形,只怕唐离所说是八九不离十了。正是在诡异沉默的氛围中,面色阴沉的章仇英跨前一步道:“一镇节度,国之重将,且不说唐大人只是一面之辞,就是鲜于大人有罪,也需陛下圣裁后明发诏旨,晓谕天下而定。岂可由唐大人一言而罢,此乃乱命,乱命不可受,来呀!请大帅起身!”。

  正在章仇英刚刚说完,帐外护兵应声而入的当口儿,唐离已顺手抄起帅案上的青玉砚台砸了过去,就这一下即砸的章仇英脑门见红,鲜红的血液伴着黑色的墨汁一起流淌下来,原本相貌堂堂的章仇英顿时如成恶鬼一般。

  “瞎了你的狗眼,少爷我不仅是一等护国公,还是大唐监军使,‘代天行令,监察军中’,莫非你剑南就不是朝廷的军队?平叛军三十万军将都监察得,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老子面前咆哮!”,一步跨下帅案,唐离口中厉喝,右手已顺势拔出视线不明的章仇英腰间佩刀,手起刀落处就见一道血光迸出,满脸黑红的章仇英惨呼声中砰然倒地,身子抽搐连连,眼见是不活了,挥舞着手中染血的长剑,唐离泛红的眸子猛然扫过两边剑南众将,“还有谁不服?有谁不服!”。

  沉喝声中,整个帅帐静寂无声,似乎连唐离长剑上的滴血声也清晰可闻……


第十七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剑南(十四)

  沉喝声中,整个帅帐静寂无声,似乎连唐离长剑上的滴血声也清晰可闻。

  地上是犹在抽搐的章仇英,帐外是明显占优的田承嗣贴身亲卫,帐中是手持滴血长剑,神情冰冷狠绝的唐离,当此之时,帐中众将多是噤若寒蝉,那儿还敢稍有异动?

  唐离泛红的双眼中冰冷狠绝的目光扫视帅帐一周,眼见众将宾服,顺手将那柄染血的长剑丢在章仇英身上后,反身回了帅案后坐定。

  “钦封大唐监军使、一等护国公唐离大人升帐,众将参拜!”,随着越众而出的田承嗣第三次高声唱礼,一时铠甲擦响,众将整齐跨前一步整齐宏声道:“末将参见大人!”。

  “众将免礼!”,双手微扶,待众将各回两边站定后,唐离注目帐中一圈,沉声开言道:“而今剑南道节度使鲜于仲通谋弑太后,证据确凿,本官自当亲自押送其回京受审,此事随后自有明发诏旨晓谕天下,尔等不必惊疑!然,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本官忝为监军使,于军中有代天行令,随机处断之权,当此非常之时,本官据此指令本镇节度副使田承嗣暂代节度使之职,田帅熟稔军务,机敏果决,正值壮盛之年,又是平叛功臣!实乃接任节度最佳人选,尔等当戮力辅佐以保国朝西疆平安!”。

  摆摆手示意正出列要说话的田承嗣不必多言,唐离话语中再多三份冰冷道:“尔等若对本官这一指令有所异议。自可循正途上折兵部及朝廷申述。但是,朝廷一日未下诏换帅,则田帅军令尔等就必须全力遵行。若有私下散布流言致使军心不稳,怠慢军务以延误军机者,军法正为尔等所设!本官此言,尔等戒之,鉴之!”。

  一道道含义各异地目光射向面孔微红的田承嗣。众将再次躬身道:“末将遵令!”。

  “非常时期也顾不得那些虚文儿了!田帅,这就升帐吧!”。走下帅案,唐离亲扶着作势推让的田承嗣坐上帅案。

  “末将参见大帅!”,无论众将心思如何,但随着这一声唱礼参见,至少在名义上田承嗣已取代鲜于仲通,成为新的剑南之主。

  随后,田承嗣自然少不得要说几句“才能浅薄。本不敢担此重任”之类的场面话语,随后再将众将好一番抚慰,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在此也不必细表。

  升帐完毕,众将散去,脸上犹自激红未褪的田承嗣忙向唐离致谢,虽然自从他来剑南的第一天起就想着要接任节度使之职,但他做梦也不敢想这一天会来地这么快。且升帐还是如此顺利。

  “若非鲜于仲通自做孽,你也不可能这般快法!”,帅帐后的私帐内,唐离手指着对侧地胡凳道:“坐下说话!如今虽说借此时机将你扶了正位,但毕竟前面还有‘暂代’两字,这倒不是本官有意如此。概因剑南份属国朝三重镇之一,这个位置实在太重要,也太引人注目了些。本官虽身为监军使,也不能将帅位一言而决,总需经政事堂会议,陛下亲自点头后才可去了这‘暂代’两字,于这一节上,你要明白!”。

  如今能暂代此职,对于自知出身资历的田承嗣来说已是意外惊喜,那里还敢奢望更多?加之以上所言句句属实。是以唐离一说完。他便当即连连点头称是。

  手指轻叩着身边的案几,唐离接着说道:“以你的资历接任此职确实是勉强了些。所以要坐稳这个正位,该当注意的事情就更多,但这些事情虽多,总而言之不外乎三件”。

  田承嗣边起身为唐离持瓯续茶,边恭谨道:“还请大人指点!”。

  “这第一件是对内,毕竟你在剑南根基浅薄,此次骤然上位,有人不服也是意料中事,你是老行伍出身,至于如何处理此事自不需我多言,我要说的只有一点,该柔自然当柔,但该刚的时候也莫要手软,纵然有些小纰漏,我自会在朝中及陛下面前替你转圜儿。但此事务必要尽快解决,不说对剑南军如臂使指,但这军队地大局你要尽快掌握操控住”。

  象田承嗣这种情况,想要尽快掌控大局,无外乎临之以威,抚之以恩两条,其它再加上拉拢分化等等小手段,但他正发愁自己根基太浅,恐怕“临之以危”这招不太好用,此时一听唐离这话如何不喜,当下连连答应。

  “这第二件与第一件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之事,此次因太后之事,无论朝廷如何处断,只怕都少不了要打上一回。以朝廷如今的财力与物力,大打只怕是不可能了,既然不能大打,这小打就尤其要打的漂亮,替皇上,替朝廷在臣民面前争回些面子来。这事儿八成儿还得着落在剑南道身上,这一仗就是对你的大考,若是打的好,你这节度使之位至少也算坐稳了六成。关于这仗到底怎么个打法,你现在就可以先思谋着。然则,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越是如此,你整肃内部之事就一定要快”。

  以一个汉人身份得到最重胡将的安禄山器重赏识,田承嗣当年在河北道就是靠一个个胜仗打出来的,所以说到打仗,他还真不含糊惧怕,“末将记住了!”。

  “这第三件嘛就是改节度使为护军使之事,这是陛下自登基后推动的第一件大政,自然也就最为关注。如今其余八镇都已开始推行,走地快的已经改制完毕,纵然慢些的也已将军政与民政分开,眼瞅着主管民政的观察使马上就要派下去。十镇里如今就只剩两镇,一是陇西。一是剑南。早在今年平叛结束后,陇西哥舒大帅就已上表朝廷,请改节度使为护军使,结果博得龙颜大悦,他哥舒翰的绘相就是由陛下亲自送往凌烟阁上悬挂地,这是多大地荣耀?至于剑南,陛下自思登基未久。又顾虑着太后,所以未明发诏旨。但这鲜于仲通却不能体察圣意,居然也扛着不动,为此圣上对他多有微词。如今太后蒙薨,剑南改制之事已是如箭在弦,对你而言,与其等陛下下诏,不妨先上折自请改制。如此一来必定博得圣上欢喜,有这么个底子在,随后那一仗再打的漂亮些,这剑南节度使的正位就是板上钉钉,再也不会生出意外之变了!”。

  节度使改护军使早已推行,田承嗣岂能不知,他更知道这改制虽是陛下的圣意,但肇始者却是起自眼前这位监军使大人。自己要是不同意,不说见罪于圣上,首先要得罪的就是唐离。

  对于眼下的田承嗣来说,能坐稳剑南道正位就是他最大地期盼,而能否坐稳此位,皇上隔的太远不说。他第一个要紧靠地就是唐离,若没有他的支持,不说以后,就是眼下连“暂代”都代不了。

  似田承嗣这等老狐狸,只闻弦歌已知雅意,遑论唐离还解说地如此细致,是以一等唐离话说完,他甚至连片刻地迟疑都没有,径直笑着道:“大人处处为末将打算,末将还能不知好歹?末将因就寻思着请大人再受受累。此次上京时一并将末将奏请朝廷改制的折子带回长安。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好!”,见田承嗣如此识趣儿。原本心情郁郁地唐离也有些高兴起来,“就凭你这份奏章,就已先得了四分圣眷。至于其他六分,就要看你的武功了!既是如此,我便再停些时候,等你奏章出来后再走”。

  闻言,田承嗣一愣,“怎么,大人这就要走?”。

  “是,要走!除了鲜于仲通,京里可还有个杨相公!”,说到这个话题,唐离刚刚露出地笑意随即转冷,“对了,昨日传信时让你今日先封锁大营,此事办的怎么样?”。

  “末将带兵来帅帐时就现在各处营门口都放了人!就算拦不住的也派人跟上去了。大人放心,您大难不死的事儿从这个大营里传不出去!”。

  “如此就好!”,唐离冷冷一笑,“礼尚往来,杨相既给了我这么大个惊喜,于情于理我都要还他一个回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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