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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雀 第27节

烈日当空,黄沙漫天。

秦桓升靠在沙堆背后,皮肤被晒得破皮皲裂,滚烫的汗水啪嗒掉落,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地上已经干瘪的水袋。

他已经四个时辰没有进水了。

这在军营是常态,他早就习惯。只是现在迫在眉睫的不是水源紧缺,而是胡人又一次大举入侵边关。秦桓升和其他将士在原地稍作休息,保存体力,时刻准备浴血奋战。

“秦哥,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你打算回家么?”

说话的人叫高迁,跟秦桓升并肩作战有一年多的时间,年纪比秦桓升还小好几岁。

秦桓升尽量忽略喉咙灼烧般的痛感,言简意赅道:“不回。”

高迁叹口气道:“我倒是想回,只是这仗还没打完,想回也回不去啊。”

秦桓升精神紧绷许久,现下没有多余的精力同他讲话,只淡淡地“嗯”一声算作回应。

高迁没注意这么多,接着道:“我媳妇儿还怀孕了呢,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道她肚子多大了……”

秦桓升望着漫天卷地的黄沙,沙哑道:“再熬一熬,马上就能回去了。”

“是啊。”高迁感慨道,“等边关收复了,我们就能回家了。”

回家。

秦桓升在心里默默读了一遍,握刀的手不自觉收紧。

“秦哥,你难道不想媳妇儿吗?”高迁的嘴唇已经干燥起皮,他艰难地咽口唾沫,好奇地问道。

秦桓升微笑道:“我还没成家。”

“那你父母呢?”高迁道,“二老在家肯定惦记你。”

秦桓升摇了下头,“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家里没人。”

高迁自知失言,抬手摸摸鼻子,讷讷道:“这样啊……”

秦桓升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无碍。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至亲至爱之人,心中少份牵挂,哪怕有一天战死沙场,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二)早春

云雀又被桑嬷嬷打了。

他下午跳舞的时候摔了一跤,砸了客人的场子。桑嬷嬷给他一顿鞭子当作教训,同时还罚他晚上不许吃饭。

桑嬷嬷教训人的时候喜欢用细竹条,别看它像柳枝似的轻轻飘飘,实则抽在皮肉上又狠又重。抽下去的一瞬,那股狠劲儿仿佛能穿透肌肤,嗖嗖直达四肢百骸。

云雀背部全是火辣辣的血痕,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能一动不动趴着,实在痛得受不住了,他就抓起被子狠狠咬住,哭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雀儿,开开门,我给你拿了药膏来。”

屋外说话的人叫柳莺,比云雀大三四岁,是宜春院鼎鼎大名的头牌。

“姐姐,你走吧,”云雀闷声闷气地说,“不然被桑嬷嬷看见了,连你一起挨罚。”

柳莺已经不知道偷偷帮云雀多少次了,每次云雀被罚,柳莺都会悄悄给他送饭送药。

这事儿肯定瞒不过桑嬷嬷,至于桑嬷嬷为什么不阻止,估计是看在柳莺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好雀儿,姐姐就进来看你一眼,看完就走。”柳莺压低声音说道。

云雀只好起身,龇牙咧嘴地去开门。

“哎唷,眼睛怎么红成这样?”柳莺看他两只眼睛跟兔子似的又红又肿,不禁有些好笑,“你又不是第一次挨罚,怎么还掉起金豆豆了?”

云雀瘪瘪嘴,趴回床上,惨兮兮地说了声“好疼”。

“男孩子还怕疼?疼还不肯擦药?死鸭子嘴硬。”柳莺嘴上嫌弃,两手却赶紧替他抹匀药膏。

柳莺为人温柔善意,对云雀一直很好。每每看到云雀,她总会想起自己已经去了的弟弟,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在一场瘟疫中丢了性命。

“姐姐,你帮我看看后背,”云雀嘶一口气,道:“我觉得不对劲儿,这次怎么这么疼啊?”

柳莺看着他满背的伤痕,道:“上次的伤还没结痂,今天又给打回去了。旧伤新伤叠一块儿,不疼才怪呢。”

“原来如此!”云雀捶床道,“我就说嘛,往常这点小伤我都不当一回事儿的,今日真是……哎呀好痛!姐姐你轻点!”

“今日真是什么?”柳莺白他一眼,手上的力道稍稍放轻,“男孩子坚强一点,别老把‘痛痛痛’挂嘴边。今日真不是我说你,但凡你肯多花一点心思,好好跳舞,下午还会出那样的糗事儿吗?还会被嬷嬷打吗?还会趴在这儿哎呦哎呦叫痛吗?”

云雀委委屈屈地说:“不会。”

“算你有点觉悟。”柳莺顿了顿,继续道,“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每回大家伙儿练舞的时候,你都悄摸摸躲到最后一排。怎么?桑嬷嬷看不见你偷懒,你就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见了?”

云雀脊背一僵。

柳莺轻哼一声,道:“等你伤好了,我亲自监督你练舞,每天至少三个时辰,绝不能再出岔子。”

每天?三个时辰?

云雀开始装聋作哑。

柳莺捏他耳朵,“怎么不说话,听到没?”

云雀更委屈了,他把头埋进被窝,闷闷道:“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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