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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江山,你随便捏 第9节

  尚轻容眼底郁郁,“我没答应,可是……”

  “您知道阻止不了。”突然方瑾凌出声。

  “少爷?”

  方瑾凌看着尚轻容,一字一句道:“因为与杨家无关,这是爹自己的意思。”

  尚轻容眼底浮泪,缓缓点头。

  拂香大惊,却不敢相信:“不可能,夫人哪里比不过那个贱人,论容貌论家世,那贱人给夫人提鞋都不配!更何况夫人这么多年来为侯府操持家务,打理产业,井井有条,谁不曾夸奖能干,羡慕侯爷的福气?这样的夫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呀!”

  “侯爷除非昏了头,不然绝不会厌弃夫人。”

  林嬷嬷和清叶纷纷点头,也急切得看着尚轻容,想求得一个答案。

  可是尚轻容却道:“他没有昏头,一直都很清醒,反倒是我……”她自嘲了一声,“其实早该知道的,他求娶我,并非喜欢,而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闻言方瑾凌眼神一暗,这与之前的自己所推测一致,可是却并不让他高兴,他抿了抿唇说:“因为西陵侯府。”

  尚轻容悲到极致,反而漠然,坦言道:“是啊,杨家遭难,方家朝中无人,他受牵连仕途未启便已至末路,恰好有个从边关来的愚蠢姑娘被他的表象声色迷了眼睛,不顾父兄反对,不在意他有无前程执意要嫁,又凭借着西陵侯府的威望,让他终在朝中落了一席之地。本以为真心换真心,这么多年夫妻与共,早已不分彼此,可没想到皆是我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尚轻容能如此剖心,可见已经破灭了最后的希望,接受了现实。

  这必然是痛苦的。

  林嬷嬷不忍心,唤了一声:“夫人……”

  拂香听着喃喃道:“可奴婢不明白,夫人与侯爷有恩,不是应该心生感激吗?”

  方瑾凌说:“我在书上看过一则故事。有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被奸人所害,一家老小深陷囹圄,唯有一女已嫁作他人妇,不追罪责。他感念含冤昭雪渺茫,便暗中托付女婿照顾女儿,以全多年照拂提携之情。女婿家境贫寒,一无所有,盖因娶其女方有今日。他本以为女婿会感恩,却没想到,女婿回家便做休书一份,迫不及待让妻子下堂。”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见周围睁大的眼睛席细听,继续,“众人不解,问他为何如此绝情绝义,连名声都不顾。”

  “是啊,为什么呢?”拂香听着忍不住问。虽然令人不忿,可是正常来说,哪怕慢慢怠慢,也比这样岳家刚遭难,就落井下石要好吧?

  不仅是她,所有人,包括尚轻容都望向方瑾凌。

  方瑾凌则看着尚轻容,低声道:“他言,妻在身侧,便时时提醒,他今日所有,皆非靠他自身才华所得,乃是妻族施舍,伤他自尊,日夜煎熬,不如趁早了断。”

  话毕,尚轻容怔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方瑾凌:这应该算是软饭硬吃的典范了吧。

第10章 劝说

  这世上的丈夫各式各样。有担着养家糊口,不得不咬牙负重前行的担当丈夫;也有患难与共,携妻同行的濡沫丈夫;自然亦少不了吃着妻家饭还嫌馊的无能丈夫。

  云阳侯,就属于最后一种,后世给了这种男人一个精确描述——软饭硬吃。

  低低的笑声从尚轻容口中响起,她对比着方瑾凌故事中的人和事,只觉得处处吻合,而她便是那眼瞎愚蠢,落得下堂的妻子。

  很显然方瑾凌是说给她听的。

  虽然儿子体弱多病,心思敏感,可昏迷之后醒来,却好似醍醐灌顶,明眸通透,看彻是非,只有自己还处在迷雾中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凌儿,娘对不住你。”没有给方瑾凌一个健康的身体,还给他挑了这样一个爹,尚轻容满心后悔。

  方瑾凌摇了摇头:“这是爹的责任,您别揽在身上。凌儿只想知道,故事中的大臣造人陷害,才在女婿休妻之时无能为力,那西陵侯府呢?”

  抬平妻虽与休妻不同,可一样是对正室的欺辱,西陵侯府还屹立在西北,方瑾凌想不明白云阳侯为何敢如此作践尚轻容。

  “凌儿,西陵侯府远在边关,而且我爹年事已高,后继无人!”

  方瑾凌顿时一愣,他没想过居然是这样的情景,但是回忆一下,他觉得不对,“几位舅舅不是有孩子留下,怎么会后继无人?”

  尚轻容摇头叹道:“全是姑娘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会儿一连上头六个哥哥,没想到你这一代,兄长们留下的竟都是丫头片子。”

  女儿也能继承呀,不对,这是古代……方瑾凌看向尚轻容:“娘,我有几个表姐?”

  “七个。”

  这概率得多小?又因为没有儿子就要绝嗣,方瑾凌睁了睁眼睛,觉得有些荒谬。

  “那真是天意了,不过姑娘也好,总不需要再打打杀杀像几位舅舅那么危险。”

  然而尚轻容苦笑道:“没有一个能继承侯府爵位,爹年事已高,这西北兵权,尚家就该让出来了。不对,怕是无需那么久,估计杨慎行一上台,必然拿你外祖年老多病说事。”

  “所以爹才这么有恃无恐?”

  尚轻容冷笑:“杨家的船,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去。”

  尚轻容再如何掌家,可这云阳侯府说到底姓方,云阳侯若一意孤行抬平妻,尚轻容是没有办法的,而西陵侯府更是鞭长莫及。手握重兵的镇边大将,更是不可能无故离开边关回来给女儿出头。

  糟糕的局面让周围一脸愁容,这个时代,生而为女,就是低男子一等,太多的束缚绑在她们身上,哪怕付出再多,展现再多的才能,也在性别上被直接打压下来。

  很显然,若是不离开这里,尚轻容今后的日子必然在郁郁寡欢中与丈夫斗,与妾室斗,不择手段替他争夺这座侯府的继承权,如普通后宅女子一般限制眼界,刻薄心计。

  不该是这样的。

  “凌儿,回去歇着吧,你身子弱,就别再多想,娘会处理好的。”虽然尚轻容眉宇间满是愁绪,可还是带着笑容安慰着,以期让方瑾凌安心。

  然而方瑾凌没动,只是问:“娘可想念外祖?”

  闻言尚轻容的眼里流露出遗憾和愧疚来:“怎么会不想,四哥五哥走的时候,我都没办法前去吊唁,安慰安慰爹,不孝极了。”

  “既然如此,娘何不回去承欢膝下?”

  方瑾凌的话让尚轻容微怔,她失笑道:“路途遥远,怎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更何况你的身子……”

  然而她还未说完,就见方瑾凌起身,双膝一弯,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利落跪地,看着尚轻容,目光真挚而恳切道:“娘,和离吧。”

  尚轻容睁了睁眼睛。

  “昨日我都听见了,听见您伤心欲绝的哭声,您既然那么想离开,那就走。”

  一个没有心的男人,这不叫丈夫,与其被他一再伤害,不如就此一别两宽。

  方瑾凌这番举动将周围都震惊了,林嬷嬷连忙过来搀扶,然而后者却挣开了。林嬷嬷着急道:“少爷,您可别说胡话,夫人和离了,您怎么办?”

  “我跟娘一起走。”

  尚轻容想也不想地反对:“不行。”

  然而方瑾凌脊背挺直,目光坚定,犹如磐石,仿佛已经思量周全:“娘,除了您,我对这里一点也不留恋,侯府的爵位更是不屑,相反您若留下来为我忍气吞声,平白让自己郁结于心,然后遍体鳞伤……凌儿不知该今后该如何自处?”

  尚轻容身体微微一晃,看着跪下的方瑾凌红了眼睛,哑着声音道:“西北苦寒,缺医少药,你的病怎么办……”

  方瑾凌微微抬头,修长的脖颈露出衣领,犹如冰雪剔透,“西北再大的风沙我熬得住,路途再颠簸遥远我也不怕!我一直想看看您从小生活的地方,见一见您口中的长河落日,孤烟大漠,而不是被困守在这一方墙院。就因为身体所限,我才更要珍惜光阴,见我欲见,不留遗憾。”

  他好似门口迎风劲松,不弯的修竹,宁愿被摧毁,也不想局限在一方蛙地,消磨生命。

  “我来的路上碰到爹,他说您要与他和离,他觉得您在胡闹,可是我知道不是,您已经忍无可忍了!”

  “凌儿……”尚轻容的眼泪簌簌落下,她弯下身,握住方瑾凌的手臂,强行把他拉起来,“快起来,我……”她顿时泣不成声。

  方瑾凌的力气小,没再坚持,他顺势起身,只是说了这么多话,又跪下起身,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可是他顾不得这些,今日他来,便是铁了心要劝说尚轻容和离。

  他挣开尚轻容的手,按着记忆中的模样,走到屏风之后的一个木柜前,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木托剑架。

  他一把将上面盖着的绸布给掀了,露出下方的三尺青锋,回头问着跟过来的尚轻容:“您有多久没让它出鞘了?”

  尚轻容看到这把剑的瞬间,肩膀开始颤抖。

  她说过,尚家枪法一绝,可她就钟情于剑,然而嫁了人之后,只因云阳侯不喜,她就再也没有摸过,就此束之高阁,连同过年少时的锐气勃发尽数关起来。

  曾几何时,西北的万里沙漠,无垠苍穹,化为驼铃的声响悠远入梦。

  此情此景,林嬷嬷已经泪流满面,和两个丫鬟一样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己。

  尚轻容慢慢地伸手,拿起这把剑,铿锵之声下,白刃光芒出窍,反射凌凌寒光,她抚摸着剑身,仿佛慢慢地找回那位无忧无虑,荒野驰骋的爽朗姑娘,终于缓缓点头道:“好,和离。”

  方瑾凌扬起唇角,可惜笑容还没展开,头晕目眩突然袭来,可他一阵心跳加速,而脚下犹如踩着棉絮,虚软不支,他下意识地扶住柜格,才没有立刻栽倒。

  这该死的身体真是一点也不顶用,现在正在发出抗议。

  “凌儿!”尚轻容惊地立刻丢下剑过来扶他。

  他虚弱地抬起眼睛,轻声道:“娘,我得躺躺……”

  *

  静思堂,不仅是云阳侯的书房,亦是泼墨会客之地,也是夜来歇息之处。

  此刻文福正小心翼翼地给云阳侯处理额头伤口,按到痛楚还能听到主子压抑不住的闷哼。

  “这女人,她还真下的了手,这么多年的贤惠果然是装的!”云阳侯一边痛得嘶嘶,一边还不忘控诉一番。

  此时就他们主仆二人,文福又打小跟着云阳侯,自是忠心耿耿,不会到处乱说。

  然而文福听此手下一顿,暗暗摇头,他觉得夫人已经手下留情了。就是因为打小服侍,这么多年来云阳侯究竟干了什么,文福都清楚,哪怕他没正紧读过圣贤书,也得说一句太亏心,忘恩负义不为过。今日有此这一遭,活该。

  也不想想云阳侯府能有今日,不是全仗夫人?好日子过多了,非得闹得鸡飞狗跳,夫妻离心才痛快?

  文福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然而云阳侯听着这一声,却仿佛被点燃了,提着音量质问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她从小长在西北蛮荒,粗野不懂礼数,今日之事放到任何人家里,谁会像她这样殴打夫婿?你向着她,是被她收买了?”他冷冷的眼睛盯着文福,仿佛下一刻就要抬脚暴怒。

  文福一惊,连忙跪了下来,辩解道:“侯爷哪儿的话,小的若是被夫人收买,又岂会将杨姨娘和玉少爷的事一直瞒着?侯爷给小的脸面,随身伺候,小的必是一心一意向着您啊!”

  文福这么一说,云阳侯的脸色一滞,顿时缓了下来。

  的确,他身边得用信任之人不多,想要瞒着尚轻容跟杨氏暗中来往,必然少不了文福帮着掩护,于是尴尬道:“是我错怪你了,快起来。”

  他揉了揉眉心,却扯动了脸颊,泛起疼痛,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方才那么大动干戈,文福知道云阳侯心知亏欠,却怕遭人非议,这才稍一风吹动就恼羞成怒。多年主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问道:“额头的伤还好说,这脸上印子今夜是消不掉的,侯爷,明日不如告假?”

  世人以为的好丈夫养了十多年的外室本就够打眼了,再送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不得成为京城笑柄?

  云阳侯点了点头,只觉得全身窝火,一股一股地往上窜。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成哥,听说你受伤了。”

  杨氏带着担忧走了进来,一瞧见云阳侯脸上的伤,顿时惊呼出声:“天哪,怎么会这么严重!”她的眼里带着震惊,接着化为晶莹泪珠,不一会儿便顺着脸颊流下两行,一脸心疼地小跑进来。

  杨氏一来,文福立刻让出了边上的位置。

  杨氏梨花带雨,无声却哭得凄美,一双婆娑眼睛只望着云阳侯,颤着纤细的手指似要碰触,又怕再次弄疼伤口,抖着唇道:“一定很疼吧?头是不是很晕,都起了这么大的包,还流了血……”

  这份满满的关切,恨不得以身代之的痛心让云阳侯心下慰藉,握住她的手道:“还好,要不了命。”

  “夫人怎么这么狠心,侯爷,下次带妾身去吧,我还能替你挡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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