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书生郎 第39节
方俞上了楼去,客栈里有些吵闹,来来往往全是走动入住的声音,举头一看全是考上,年近不获蓄着胡须的有,未至而立之年面向尚且青涩的也有,走廊上头还有读书的声音。
他啧了一声,寻到了自己的屋子进去,地字号的房间很是宽敞,内里有桌子,有床铺,还有屏风掩映的净室,钱花销的倒是也值当。钱花了也就罢了,他最恼的是钱花了却没得到舒坦。
出门的时候小乔给他塞了不少的银钱,两袋子碎银子放在不同处,又准备了小数额的银票,携带方便用的时候也不惹人耳目。
他小心把银钱收拾好,褪了衣衫穿件薄衣,他是易汗的体质,此事背心里头已经叫汗水给浸透了,小二倒是也得力,很快就送了热水上来。
“郎君沐浴可觉寡淡?可需要些香薰皂角或是花瓣?”
“要点皂角便是。”
“好的,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
“……”
方俞实属没想到会这般抠搜,洗个澡的皂角还要另外收钱,他假装埋怨了两句,还是给了小二铜钱。
小二收下铜钱,又压低声音同方俞道:“郎君可要人伺候着沐浴?逢鸳楼里的姑娘都俊俏,若是您想,小的可叫上两个来伺候,价格也不多高。”
方俞:服务还挺全面啊~
“多谢,不必了。”
小二闻言倒也没有多做勉强,告辞出了门。
方俞冲了个澡一身赶路的疲惫都卸下了,换了身干净衣裳便下楼去寻吃食,见着不远处就有一家食肆,老板在门口招呼的声音热情至极,他见着还有空位便进去坐下了。
点了几碟子菜,按照小二说的方竹笋正是畅销的时候,他便要了个笋子煨鹌鹑,酸笋鱼汤,两碟子炒青菜。
这个时节笋少见,方竹笋细细一根儿如同手指粗细,炖鹌鹑十分鲜美爽脆,坛子泡过的笋子煮鱼酸爽开胃,他直接吃了一大碗米饭。
“没有,没有。郎君您可就别为难小的了,咱们这里是食肆,哪里有什么住处,您不妨去问问那些个客栈吧。”
“客栈里柴房马厩都已经被安排了,我实在也是没有去处这才求到食肆里来,只因是路上遭了劫匪,否则也不至落魄至此,还请小二哥行个方便,就是给个遮雨的地方让我躺一夜就成,我明儿一早便走。”
“真没地儿,您要是不吃饭可就别耽搁小地儿做生意了,咱也是小本买卖,好不易有点生意你这般纠缠着,您倒是能科考高中,咱们只得靠着小买卖过日子,您这不是存心不让我们活嘛。”
秀才欲言,见着小二不耐烦的模样话又吞了回去,提着沾了污泥的布兜子往门外走。
方俞放下了筷子,瞧着那书生黝黑,似是比他年纪大上那么一两岁,穿着一身蓝布衫子,虽不见得打补丁,却也是洗的发旧犯了些白,衣摆处还有些污垢,头法也颇有点凌乱。
他倒是有些相信是真碰上了劫匪。
“兄台!”
方俞见着那书生回头:“赶考辛劳,若是不介意便一同用点饭吧。”
那秀才顿了顿,抿嘴喉结滚动了一下。
“在下盛甲,多谢仁兄款待。”
“不必多礼,吃些菜吧。”
书生有意想客气,但着实是饿了,菜又丰美,没忍住就干了三碗饭,饱足之后才同方俞道:“小生是淋崖县过来的,不甚路上遇见劫匪被抢了赶考盘缠,幸而得方兄仗义款待,小生当真是无以回报。”
方俞对这淋崖县倒是也有耳闻,那是雍江府城管辖下最为偏远贫瘠的县城,常年受灾,伢行里好些卖儿卖女的都是淋崖县的人,听说那头常年还有匪患盘桓,百姓可谓是苦不堪言。
从那头过来赶考,实属是比雍江府任何县城的考生都还要艰难。也难怪这书生蓬头垢面的,很似落了难一般。
“千里迢迢来赶考一趟不易,后头的路可还长着,若是没有盘缠如何是好。”
盛甲道:“可惜乡试不可到县衙领取盘缠,我进城时也想着到府衙去借点银钱做盘缠,可惜我不是洄宁城人士,府衙之人不肯相借。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我瞧今日月明星稀不会下雨,大不了在街上将就一夜,边走边看吧。”
“盛兄当真是豁达。”
“苦恼也是无用的,既已经出门了,总得想着法子到府城去。”
方俞笑了一声,倒是有些被打动:“若是盛甲兄愿意,我可借些银两给盛兄做盘缠,也好解眼下之烦忧。”
“当真?”盛甲闻言眼睛睁的极大,黑黝黝的眸子同他肤色一般:“我与方兄萍水相逢,当真愿意借给我盘缠?”
“相逢即是有缘,就当是结交一个朋友了。”
盛甲连忙起身,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大鹏展翅一般挥开手同方俞行了个礼:“方兄大恩小生此生不忘。”
方俞支了十两银子给盛甲,若是按照他的消费来说十两定然是不够做盘缠的,但是对于盛甲这般书生来说已经不能再多了,给的太多反倒是让人觉着负担,再者他也不想让人觉着他是豪奢的冤大头。
盛甲写了个借据给方俞,生怕人觉得他没有诚意会不还钱,竟还咬破了手指按了血印,方俞倒也笑着接纳了。
两人就在食肆门口分散,方俞去置买了些明日路上的吃食便回了客栈歇息,明日还得尽早的赶路,否则晚了些又得受大太阳的罪。
白日赶路累着了夜里倒是也好睡,他在床上翻腾了两下便睡过去了,夜里不知什么时辰,隔壁屡屡传来床铺吱吱呀呀的声响,他不耐烦的睁开眼,不一会儿竟又传出了男女欢好的声音来。
方俞翻了个白眼,这木质房舍凉快是凉快,但隔音效果未免也太差了!他摔了枕头在壁头上,忍不住骂了句:“大哥你精气神真是够好的啊,赶了一日的路还能折腾。”
“那着实是比你强些。”
方俞:“!”
这哪里是隔音效果不好,是压根儿就不隔音啊。
第52章
夜里没得好睡,次日方俞起的有些迟,开门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迅速洗漱后他在客栈里吃了个早饭,匆忙又开始一日的赶路。
这回从洄宁县出发,一路上遇见的书生比云城路上的多几倍,三三两两结伴赶路的,乘坐牛车驴车的,总之一条官道上全是赶考的学生。
方俞记忆中有原身前两回赶考的一些经历,虽然读书一直是天下百姓遵从的发家之道,读书人历来便多,但是随着这几年读书人地位的提高,到了今年,他明显的能感觉到乡试的人数在大幅度的提高,人数变多,录取的就那么些人,竞争是肉眼可见的再变大。
“盛甲兄!”
早上的空气清新凉爽,方俞卷着帘子在瞧路上的风光,竟在官道旁见着了昨日食肆遇见之人,倒也不是方俞有意去寻,着实是盛甲比寻常人都黑,在一群白面书生中显得尤为的突兀。
方俞见四下也未有车马,盛甲是一路步行前来的,不知什么时辰就已经出发,竟走出了二十余里地。
左右他一人也乏味的很,便让盛甲上来一道同行,左右一个人是走,两个人也是走。
“方兄是何处人士,想必定是家学渊源。”
方俞递了杯茶水过去:“见笑了,吾乃云城人士,并非什么大家之后,不过是家中担忧我赶考辛劳,所以特地在车马上安排的舒适些,旁的节俭一二倒是也无妨。”
盛甲点点头:“诚也。”
“小生倒也时常听说起云城,咱们雍江府下富庶的县城,淋崖县偶有商人前来做生意,听说都是云城来的,伢行也喜爱在淋崖这头买了人口倒置到云城贩卖。”他言语中透露出向往的神色:“可惜小生一直未得机会前往云城见见其风光。”
方俞笑道:“今下乡试以后若得功名,盛兄也可奖赏自己前往云城游玩一趟。”
“是啊,祈愿这回可别再出什么意外的好,不过此行遇上方兄这般有福之人,小生定然也可沾染些福气。”
方俞有些疑惑:“意外?”
盛甲叹了口气道:“这是小生第三回 来赶考了,前两回都未得进考场。方兄到了府城定然要小心谨慎,赶考的学生众多,却并非人人都是把圣贤书读进心中的。”
“盛兄可把府城说的像荆棘丛一般。”
“方兄别不相信,小生头一回前来赶考,眼见着开考之日将近,竟临门之前在客栈中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径直被送到了医馆,活生生给错过了考试,千里迢迢赶到府城,考试未得考,倒是得了一回府城大夫看诊的机会。”盛甲摇头道:“原小生也以为是自己不谨慎贪吃吃坏了肚子,然城中却不单是小生一人,足有十余二十名考生同我一般。”
“大家心中皆有疑惑,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水土不服。虽说府城那头的饮食与别地有所不同,可那也不过是些特色菜,小生家境贫寒,何来功夫品尝当地美食,每日吃的都是中规中矩。”
方俞拧起眉心,如此说来确是有蹊跷。
“方兄到了府城也切莫贪图府城繁华,尽量住到民巷小院去,既能安心读书几日适应环境,又能躲开鱼龙混杂的客栈。”
方俞点点头,过来之人的惨痛教训不得不吸取。
“第二回 赶考小生倒是也多方准备和防备了,然路上遇山崩泄洪,绕了几百里的远路,到府城时已经开考了,活活又错过了赶考的时间。”盛甲说起往事也是阵阵唏嘘:“自过了院试以后,乡试小生一回都未得考。今年又路遇不幸之事,这些个匪徒当真是可恶,我一穷苦读书人有什么钱财,竟也下此毒手。”
不单是盛甲觉着自己的赶考遭遇坎坷,方俞也是叹为观止,乡试赶考尚且如此艰难,会试到京都考岂不更是难上加难。他安慰盛甲道:“幸而匪徒未伤及盛兄性命,九死一生,必有后福。”
“在此便借方兄吉言了。无论如何,今年小生定然要进考场,纵使是未能考中,那也圆了小生一桩心愿。”
一路上两人相谈欢愉,盛甲同方俞说了不少读书趣事,有人作伴,时间倒是好打发的多了。入夜的时候两人一起寻了一处村子将歇,第二日一早又继续赶路,抵达雍江府城时,恰好是午时,比预计到达的时间还早上许多。
方俞听取了盛甲的意见,就是城中客栈的小二哥吆喝的再热情,吹嘘自家的客栈再舒坦他也不为动容,随着盛甲一同去了民巷,多费了些脚程功夫寻到了一处僻静的民院,算上开考,考后看榜的时间,租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房主收了八两银子,两人对半,也才四两。
方俞惊呼:“竟这般实惠。”
民巷地处府城中段,离考场步行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且院落大,可住下七八个人,两人各住一间,马夫在安排一间,那也还有空舍。除却院子大外,收拾的也干净整洁,厨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
盛甲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道:“其实也算不上多实惠,只不过是洄宁县太黑心了,衬的府城花费少。若是在府城物价超出常规被举报了那是要坐大牢的,知府一早便张贴了告示,不准城中任何商户店家在乡试期间涨价宰读书人,商户自然是不敢造次的。为此府城的花费也就比小县城高了那么一些,但也不会高的离谱。”
方俞不禁疑惑:“既府城都有告示,为何洄宁县那般要塞之地还敢铺天盖地的要价。”
“洄宁县毕竟远,先前也不是没有人前去官府衙门举报过,却早已是官商勾结,我连去借点盘缠都不愿意给,哪里会真的管商户涨价之事。”
“盛兄可谓是百晓生。”
盛甲笑道:“不过是银钱短缺,所以打听的事情也就多上那么一些。方兄,今日就早些歇息吧,赶了这么几日的路,也实属是有些累,早点养好精神,进考场也能写出更好的文章来。”
“盛兄说的在理。”
方俞回屋马夫便送了热水来,他洗漱了一番,趁着松散劲儿给家里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儿,交待了自己的住处便歇息了。
次日中午些时辰他出门去城南楼找李昀和季韫禄,原本说是结伴一道前来府城,但是两人比他走的早就未能同行,事先就说好了都到齐以后就到府城的酒楼聚上一聚。
…….
方俞赶考辛劳,乔鹤枝这些日子在家里也没得空闲,秋收早的已经开始上交送粮食到铺子来了,原本这些事情都自有章程,但毕竟是头一回,还是需要东家费些心思,亲自到铺子里去点收。
除却秋收一事,先前方俞择稿一事也落在了他的头上,方俞此行便是月余,书茶斋的刊物却不能停,先前跟着方俞多次择选过稿子,这些事情除了劳心劳力一些,倒是也难不着他。
只不过他夜里待在书房中,独点几盏烛火,昔日埋头在书案前的身影不在了,书房像是空旷了好多。
他只身立在窗口,听见园子里的虫鸣蛙叫,声音吵得很。算算日子,方俞也应当到县城了,人也不过是才去了三两日,他竟觉得恍如隔世。
稍稍出了会儿神,想着稿件还未选,他坐到了方俞时常坐的位置上,开始整理书稿。
正理的顺,忽然起了一阵风,窗子未关上,将他的书稿吹了几封到地上,他连忙弯下腰去捡,一埋头竟发现桌案底下竟然有个暗格。
乔鹤枝颇为惊讶,他时常陪着方俞在这里读书,竟不知此处有暗格。他抿嘴偷笑了一声:“定然是把私房钱藏在这儿了。”
且来看看究竟有多少家底,他暗开格子,哒的一声便落下了一叠沉甸甸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多!”
待取出来时,他却大失所望,暗格子里并不是什么银票地契,竟然是基本蓝皮书。
他瞧了一眼封面,一本什么怜香伴、一本绣榻野史,还有什么蝶双飞……像是戏文本子,可戏文本子有必要藏的那么严实嘛,竟然还放着都不让他看。
乔鹤枝轻哼了一声,他翻开书页,登时睁大了眸子,书中竟是小人儿纠缠在一道的图画,他赶紧合上丢在了一边,又去翻了另外两本,竟也是相同的内容。
他心中突突直跳,刷的站起了身,一张脸绯红。
哪里想到方俞竟然在书房重地私藏了这种小书,一想着他不在的时候这人便极有可能在翻看,他就心生气恼:“读书一点也不认真,心思不正,若是乡试不中,看我不把这些书丢你脸上。”
他气冲冲的走出书房,左右是没心思再选稿子了,可走到门口,他又突然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