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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书生郎 第4节

记得当初嫁入方家以前,他并未亲眼见过方俞,只母亲带了一张画像给他看,画中的人面容清隽颇有读书人的儒雅之气。父亲说他少年博学,早早就考中了秀才,家世也清白,家中独有一个老母,若是能嫁过去,未尝不是一桩好姻缘。

乔鹤枝今年也不过才满十六,正是少年怀春的年纪,在父亲母亲的话里,他觉着方俞就似那戏文里写的人,曾也怀着满腔期许嫁入方家,期待着能够相夫教子,不求他和方俞能够多么恩爱,但也祈愿他能多怜惜爱重他几分,夫妻之间能够和和顺顺就再好不过了。

可谁知他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来时,期待中的夫君竟然在成亲当夜烂醉如泥,嘴里还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婚后头一日去给婆婆敬茶就被告知夫君要纳妾…….

婆婆刁难,丈夫冷落,乔鹤枝一颗暖呼呼的心,被这一日一日的刻薄消磨的也冷却了下去。

“公子,主君待咱好,奴婢怎么瞧着你反到不大高兴?”

乔鹤枝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我是怕太高兴而忘了形。”

“公子……”丝雨慢慢解下乔鹤枝的斗篷,她日日陪着乔鹤枝,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公子心中所想,安哄道:“公子知书达礼不输官家小哥儿,哪有少年郎瞧了不动心的,想必是日子久了,主君也发现了公子的好,这是想同公子求好呢。”

乔鹤枝揉了揉手指,将信将疑的看了丝雨一眼:“真的吗?”

“昔日公子还未出嫁时,多少人都夸赞公子秀外慧中,主君又不是耳聋眼瞎,昔日生分也不过是不熟悉公子,今下熟悉了,这不就多翻关切公子了吗。”

乔鹤枝捏着衣角,他倒希望丝雨的这番说辞是对的。

“他待我好,我便也当待他好。”他敛了个笑,心情开阔了些许,拉着丝雨道:“眼下时辰还早,你快差了下人去肉市买些羊排回来,去晚了肉质好的便被挑没了。”

“公子今日想吃羊肉?”

“我许久未下厨了,今日冬至正好做些炙羊肉。”昨日夜里他便有了这番打算,他柔声道:“再者,我……昨日见他似是爱吃羊肉。”

丝雨闻言顿时了悟:“奴婢亲自去肉市里买,定然能买到上好的羊排肉。”

……

“你怎的让他回去连请安都免了,可别把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咱们娘俩筹划的事情没成,倒是让他踩在娘头上了。”

陈氏早上精着耳朵听了屋外的谈话,心中愤愤不平,她上了年纪睡眠少,早上醒的可早,每日让乔鹤枝过来站规矩是她打发时间的唯一乐子,今下儿子让人走了,她自然一万个不乐意。

“母亲吃粥。”方俞知道陈氏是在作怪,充耳不闻的给添了碗粥:“今儿冬至天冷,可要多穿些衣裳,别到时候又给害了头疼。”

陈氏接过碗,明显不依:“娘跟你说的话你可有听到?”

“我听到了,儿子自有打算,母亲还不放心?”

“娘自然是放心,可别家的儿媳都是早早就来给婆婆请安,咱们家这个你让他回去,这不是打娘的脸嘛。”

方俞眼见陈氏非要在这件事上拗着不放,好好说话非不听,他也没了那副好脸色:“母亲昨日才答应我不在为难他,今日又叫他这么早来站规矩,不也是在打儿子的脸,让儿子在宅子里毫里威严扫地?”

陈氏明显楞了一下:“哎呀,娘哪里是这么想的。这媳妇给婆婆请安是历来的规矩,我儿不清早也要过来陪娘吃饭的嘛。”

“请安那便正正经经的请安,按着母亲起身的时辰来就行,又何必让他在门口等那么久,即便他来早了,那也该叫去屋里,外头的天多冷。”方俞道:“所幸乔鹤枝性情温婉,若是换了个泼辣的,回娘家诉苦那头再闹过来岂不是鸡犬不宁。”

“他敢!”陈氏一拍筷子:“真敢闹过来就把他儿子给休了,一个下堂小哥儿,他乔家再有些银两也别想再找着好人家把他儿子嫁出去。”

“作何不能好好相处,非要这般闹腾,母亲是想把他休了再回芳咀村住我也没话说。”

陈氏的声音小了下去:“这宅子一开始就是给了咱们家的,就是以后真散了那也是咱们家的财产。”

见方俞脸色越发阴沉,陈氏收了话头:“好好好,他身子好之前娘不喊他站规矩了还不成吗?”

“母亲最好说到做到。”

一顿饭母子俩都没怎么吃的舒心,方俞早早放下筷子回了书房。

母子俩这头吃了饭,丝雨已经赶着早买了羊肉回来,乔鹤枝便迫不及待换了衣裳去小厨房里忙活。

家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厨房,原本当初只开了大厨房的火,但乔鹤枝身子弱时常吃药,陈氏心里嫌弃,怕同吃同住染了病气便让小厨房也开了火给余鹤枝煮药做饭。

乔鹤枝虽然从小生活富足,但从不野蛮骄横,刺绣汤饭一直都在认真研习,尤其做的一手好饭食。

“这羊肉很新鲜。”乔鹤枝翻看着篮子里带骨的羊排,肉质弹性没有异味还不粘手,忍不住动刀把羊肉一块块留成小指厚度剁开,留出一截肋条。他一双葱玉般的手给羊排涂抹着香料,眼里含着笑意:“好久未下厨了,他不嫌弃才好。”

主仆俩在小厨房里忙碌,虽小厨房这头没两个下人打点,但是乔鹤枝下厨这等稀罕事还是很快就在下人里传开了。

奴婢婆子都在小厨房外头偷瞧。

“这乔家小公子竟还会做汤饭,倒是稀奇了。”

“好端端的如何自己下厨?又不是没人伺候?”

“你傻呀,这亲自下厨定然是为了去讨好主君啊,嫁人一个月了还没得和夫婿同房的恐怕也独咱们宅子里这个了,那能不使点心思。”

“倒是真有些心思的,都引得主君和老太太起了龃龉,老太太现在都还气着呢。”

“真的假的?那下午我去老太太那头当差可得小心些。”

“你们几个在门外作何,不去做差事倒是跑这儿躲懒了!”

丝雨端了盆洗菜水,瞧着扎堆的奴婢咬着耳朵,晓得这些个陈氏买进来的没有憋好屁,一盆水泼在外头:“去去去,该干嘛干嘛。”

“丝雨姐姐好大的派头,且不说咱们是活忙完了的,咱们也是归老太太差遣,干姐姐什么事。”

丝雨伶俐骂道:“不干我的事便别在小厨房这头晃悠,该在哪儿干活儿就在哪儿干活儿去。”

“丝雨。”乔鹤枝出声,婆子奴仆们顿时没了声儿。

乔鹤枝知道是在议论他,下人明里暗里嘲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能在口头上占些上风,也阻不了明日的口舌,管家权不在手里,他也不能真把他们怎么着:“都散了去忙,这头没你们什么事。”

“小箐小黎这俩丫头最是口舌多的,平日就是她俩挑着生事儿,一点都没把公子当正夫放在眼里,公子作何不让奴婢狠狠骂她们一回。”

“她们是老太太的人,若是没有老太太撑着,她们敢随意议论主子的事情?你和他们吵,正合了人的心意。婆婆现在也不让我管家,若是再跟那头的下人争辩,往后开口要管家权只会更难。”

丝雨没了话:“是奴婢莽撞了。”

“好了,以后谨慎些便是,生火吧。”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快午时,乔鹤枝小心着把煎的椒香冒汁的羊排装进了食盒,整个小厨房都是香味。

“丝雨,你瞧我今日做的菜可有往时好?”

“公子每次做的都好,食盒奴婢拿着吧。”

乔鹤枝却不给,两人往方俞的院子去,离暮苍小榭越近,乔鹤枝心里越是没有底:“好些时候没有做菜手都生了,我方才尝着似是味道咸了些,不该腌制那么久的,也不知他口味是咸是淡。”

丝雨心中无奈:“公子今天做的菜极好,主君定然也会喜欢。”

“真如此便好了。”

两人到了暮苍小谢,方俞的贴身小厮雪竹先迎了上来:“正夫如何过来了?”

乔鹤枝提着食盒,笑着晃了晃:“我做了些吃食送来给主君尝尝,想必看了一上午的书也饿了。”

“是炙羊肉吗?隔着食盒都闻着香味了。”雪竹笑着赞扬了乔鹤枝一番,却又不免遗憾道:“可是不巧,主君半个时辰前便出门去了,杨梁两位秀才邀了主君前去琼华楼对诗吃酒。”

“去了琼华楼?”乔鹤枝提着篮子的手一紧,脸上的笑意散了去。

第6章

乔鹤枝不死心问:“主君出门怎生没有随同,也没有下人来通传一声。”

雪竹嘴里发苦:“主君说不喜有人跟着,又差遣了小的去置办宅里下人的冬衣,这便没有随主君一道出门去。下次主君出门,小的定然先行禀报正夫。”

话已至此,乔鹤枝知道质问小厮也改变不了方俞不在的事实,他淡淡道:“无碍,原本也是小事,你去忙你的吧。”

乔鹤枝挥退了雪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拎着食盒折身回了小桐院,面上虽没有流露出任何神采,却也抵不住心下失望。

“都怪奴婢没有打听清楚,以后定然时时留意着主君的去向。”回了屋子,丝雨连忙哄着人道:“主君午食过后便会回来,咱们把羊肉放小厨房温着,夜里也能吃,到时候奴婢再给主君送去好不好?”

“温至夜里早坏了味道。”乔鹤枝把放在桌上的食盒推开了些,趴到桌上闷闷的:“我病着吃不得油腻,你端去同下人吃了吧,也不枉你清早出去跑一趟,去给我端些汤粥来,我吃了也好用药。”

丝雨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见乔鹤枝整个人都恹着便也没好开口,她提走叫人心中不快的羊肉道:“那奴婢先去给公子端汤粥来。”

而此时方俞这头正在车马汇聚,最是云城繁盛的琼华楼里。

一桌子书生正在雅间中说笑,方俞吃了口茶,嘴里却是没有什么好滋味。

今儿在书房里练字读文章正得劲,小厮说有同窗书友请他出门一聚,且是去城里最出名的琼华楼,他素来是对吃极感兴趣,听着是城里最好的酒楼,又想着来了这么久一直都在宅子里待着,出去走走未尝不可,这便应了邀约。

原是说就杨梁两位秀才请,到了说的地方发现竟然足足一桌人,清一色都是书生,但年纪却良莠不齐,有三四十的童生,也有五六十的秀才,也就杨梁两人年轻些,同方俞年纪相仿。

来时大伙儿已经点了一大桌子菜,席面十分丰盛,茶酒三五壶,诸人已经吃开了。

他觉着不妥,但想着要科考便还是应酬一二,听这些读书人说说文章诗词看看今下读书人的水平也不错,但没想到这些人打着诗会的名头,竟谈些不入流的东西,什么哪家娼馆的娼妓姿色更出彩,哪间赌坊又易赢钱云云……

方俞默叹了口气,听着一群表面斯文的书生说着娼馆奇遇,还巧用诗句粉墨下流之语,所谓斯文败类不过如此。他连酒菜都下不了口,早知道原主那般秉性不会交什么正经朋友,却也没想到会这般不堪。

草草吃了几口,眼见着自己来时大家便动了筷子,想来他也不过是半路被拉来喝酒的,又不是什么主角,借着身体不适他便要起身告辞。

“方秀才今日如何退场的这般早,莫不是要回家陪着夫郎?听闻方秀才娶了乔家小哥儿,实在是可喜可贺,乔家可是城里的大富户,以后方秀才可要对咱们多加照拂啊。”

方俞哂笑:“各位见笑了,方某实在是身子不适,今日便先走一步,改日做东再宴请诸位。”

一桌子人除了方俞之外,诸人皆是楞了楞,原本方俞走不走倒是不影响大会儿吃酒寻开心,但后头那句话却让大伙儿心中不愉,改日做东,那意思就是今日不做东了。

那姓杨的秀才暗暗刮了梁姓秀才一眼,压着声音道:“你不是说喊他出来必请客嘛,这朝请了这么些人又点了一桌子的菜,谁付?”

姓梁的挂着笑,心下也很是不满方俞今日的不懂事,往常他们只管喊人,只要叫上方俞,这冤大头必然会摆阔请客,不然谁会来琼花楼点那么多酒菜,随意一席菜便是几百上千文,寻常读书人家谁付的起这钱。

他厚着脸皮道:“先前听闻方兄说乔家公子十分体贴可人,方兄出门吃酒诗会皆不用自己动银两,只肖挂乔公子的名字,乔家公子便会来结账,也不知这是真是假。”

方俞眉心一动,他算是明白了梁闵胥的意思,合着他今天的作用就是张饭票。

他心下觉得好笑,来听了一通风流污秽事,菜也没得吃两口,眼下却要他结账,他不知道原身以前是脑子糊了猪油还是原本就对这些十分感兴趣才会跟这样一群人混在一起,以前的事他管不着,总之他现在是不可能奉陪了。

“梁兄说笑,这酒还未喝尽心如何先醉了。”方俞拱手笑眯眯道:“今日感谢梁兄款待,来日我做东,大家一定都要来啊。”

言罢,方俞毫不留前面的直接离了席,他走的快,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独独姓梁的匆忙站了起来想要追出去却被凳子绊住了脚。

梁闵胥急的脸色发红,这方俞不结账便罢了,竟然还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这一桌子酒菜一二两是跑不了,想到此他心里就阵阵发冷,就是把钱袋子掏空他也拿不出这么些钱来。

最要命的是一桌子人跟睁眼瞎一般顺路下坡,随着方俞的话道:“多谢梁秀才款待。”

梁闵胥嘴里发苦,脑瓜子嗡嗡的,求救般的看向姓杨的,杨姓书生闷着没说话,也不去看梁闵胥,一时间竟也装聋作哑起来。

……

方俞窝着气回到家中已经是未时,家里人都已经用过了午饭。

说是去了趟云城最好的酒楼,结果饭还没吃饱,这再好的吃食同着不顺眼的人也是食之无味白糟蹋。

眼下这个时辰不上不下的,也不好兴师动众再做饭,他便唤了雪竹让去厨房随意端点吃食过来垫垫肚子。

雪竹笑道:“主君可是在琼华楼未尽兴?那便巧了,前些时辰正夫才过来,说是做了炙羊肉想请主君尝尝,不巧主君出了门,小的这便过去取。”

方俞闻言眉心一动:“他做了羊肉?”

“是啊,正夫送来时隔着食盒都能闻着炙羊肉的香味,可比酒楼里的还香。”

“今日冬至正好吃羊肉。”方俞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心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对于吃上他从不含糊:“走,我同你一道去取。”

下人要先伺候主子用饭后才能吃饭,这当儿才吃过不久,小厨房里有两个丫头正在收拾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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