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书生郎 第58节
当初乡试后祁楸把他拦在离城的路上,他当时虽是亚元在身,但是相较于祁家的家世来说,自己多少还是高攀了。祁家祖上便是读书人,且还出过翰林大夫,家业甚大,虽后头没落了下去,可依然也还是颇有根基的书香门第。
他出身微寒又父母早逝,一人一边给人抄书写字在大户人家中做账房赚钱银钱读书,日子过得紧巴拮据,又四处借了债务,当时乡试得的赏赐他变卖了一半才还清了账务。
即使他初见祁楸便动了心,哪怕他不会说话,却是正因如此,他反而觉得单薄的家业实在难以匹敌祁家,于是当日便谢绝了祁家的好意。
祁楸后来相送,他也不改初衷直言拒绝,没成想却是把人给说哭了,祁楸天性敏感,还以为是他嫌他身有残缺,说是定然不会再来纠缠,又祝愿他能金榜题名。
盛甲心里不是滋味,祁家送的备考盘缠他没要,只留下了小公子做的一个驱蚊香囊贴身放在身边,夜里点灯苦读疲乏之时,他也曾借着烛火仔细观看那一针一线绣好的翠竹图案,可想着有缘无分的东西,还是不要再妄想的好。
原想着往后再不会见,没成想会试赶考时他途径府城歇脚竟然在城门口再次见到了祁楸,这才得知半月前便每日在城门口的茶肆等守着,只盼能够再见他一面。
盛甲心也并非是石头做的,他原本是士籍读书人,可日子过得贫寒拮据远没有士籍者该有的地位和风光,这么多年受了不少白眼,今下竟也有人会对他如此痴心一场,他也愿意为之相博一回。
依方俞之言,他同祁楸承诺若是会试入闱,他定然回城娶他。
“不曾想老天有意成就这桩姻缘,我竟一次登第,后来便是方兄见到的这番情景了。”
说着盛甲将花瓶放下,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时下的日子他也算是圆满了,有功名有官职,还有如花美眷,他前半辈子的苦也算是熬到头了,但是新日子也有新的麻烦:“虽我今下是天子门生是进士了,觉着足以匹配楸哥儿,可楸哥儿反倒是觉着自己高攀了我,时时不肯同我出去见人,总怕他丢了我的颜面一般。”
方俞闻言忍不住笑:“这也是替你周全着想,你也别怪他。无碍,多些耐心待他好,他能体会到的,日子长了自然也就好了。”
他当初和鹤枝不是也一样过来的吗。
盛甲挺不好意思道:“我怎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心疼他如此。”
“这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啊,还是得要人哄的。”方俞悉心传授经验:“你若拿出苦读的心思却厚待他,这日子自然也就好过。”
方俞又忍不住打趣:“看来《乡试赶考避雷指南》要略做修改了~”
“话又说回来,方兄不是说要将此书印发吗?好歹也是两个举子呕心沥血所书,其中还是有不少值得借鉴的地方。”
方俞道:“这定然是要印发的,整好家里的茶楼整修改做了书坊,到时候把知县大人撰写的书往书坊里一放,那门槛还不得被踏破。”
“如今知县大人来,我连面上的光也是能照人了!过两日我正好要在书院讲学传授乡试经验,已经拖了一载有余,整好请大人也到书院一道再做个讲学。大人不会不卖我情面吧。”
话音刚落,雪竹带来信儿:“主君,正夫带话来说晚饭差不多备好,还请主君收拾着可以回去了。”
“不冲着方兄的这几声大人,冲着方夫郎的手艺这事儿我定然也得应承下来。”
第81章
当初答应了学院要做一个讲学,但是后头守孝又挂职便给耽搁了下去,书院里与他同一批次中举之人都已经讲学过了,独余下他一人还未做,还有两年又是一回乡试了,今下学生正处于不上不下的懈怠期,做回讲学鼓舞一番也未尝不可。
其实讲学也不过是走个形势,一场大会上又能讲多少东西呢,说到底像这般讲学的意义还是把学生聚集起来让大家羡慕一下取得成就的人,告诉大家只要肯苦读便是有出路的,看,解元就是其中一个。
“你现在想办讲学?”
陈广尹听说这话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子。
原本方俞也是懒得同他打报告,可惜书院中的四个副院长分管着不同的事务和夫子,他恰巧被安排在了陈广尹手底下。他本该直属于王院长管理,但王青山去了府城还未回来,按照章程有事他便要先向陈广尹回报,再者大讲堂的钥匙在陈广尹手里。
“这是王院长一开始便让安排的事情,学生想着时下课业也不重,整好便占用些时间把讲学办了。”
“方夫子是有主意的人,竟是能安排做讲学了,就是自己课室的学生尚且还未教导好,这讲学做来恐怕也……”陈广尹话未说完先笑的颇为让人记恨。
方俞也懒得与之多搬扯,故作夸大:“啊,陈院长不想开讲学啊!无事,那学生便去回禀一声知县大人,可惜了大人初上任还说过来看看书院的学生,这般可是不凑巧。”
说完他便拍屁股走了,陈广尹楞了一瞬,想叫人冷嘲热讽都没来得及叫,茶盏子啪的一声被放上桌案,盏中的茶水撒了一半:“这人当真是愈发没有礼数了!”
一旁的助手干笑了一声:“方夫子着实也有些脾性。”
陈广尹未答话,半晌后又状似随意的问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新知县确实是已到任,至于会不会来书院便不知道了。”
陈广尹吸了口气,思索片刻后不耐的拉开抽屉,他将大讲堂的钥匙丢在了桌案上。若是假的也就罢了,知县真要来书院定然也是得说两句的,说来也是书院的荣光,若是把事情办砸了王青山回来也得怪罪。
“傻愣着做什么,把钥匙给他拿去。我倒是要看看他多大的本事还能把知县都请来,还真以为知县新上任便拿着他的幌子可招摇过市了。”
方俞回了夫子室便拿着鱼食投喂小鱼缸里的两条锦鲤,一条浑身赤红没有一丝杂色,一条银白没有一点红,两条鱼在缸里交织着游水。
这是小乔见他的夫子室没有什么生气特地从市场上买来给他做摆放的,他看着便满意。
不一会儿见着陈广尹的助手灰头土脸的拿着钥匙,他头都未抬,便是知道这人还得自己乖乖把钥匙送来:“还烦请小兄弟去把大讲堂的门给打开。”
助手赔笑道:“这自是应当的,院长方才就是不知把钥匙放哪了,这找着了便立即给夫子送来了。”
讲学安排在下午,临午时快要下课时各个课室的夫子便将下午要做讲学之事给通知了下去,让诸人吃了午饭早些回来别耽搁了。
原本针对的是乡试讲学,个别夫子并不想童生前去听讲学耽搁读书的时间,毕竟院试尚且未过谈乡试未免也有些扯远了。可又得到风声说知县也要来,于是乎便让众人都去。
一听有讲学上进不上进的都高兴,上进的能多听多学一些见识,不上进能不待在课室读书就是新鲜的。
但也有不满的:“原以为是有名士来讲学,结果竟是方夫子。”
“方夫子有何不好,他与我们一般大的年纪乡试解元,时下年纪轻轻又做了我们书院的夫子,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能听他讲讲乡试多好,虽说夫子也时常同我们讲授,但到底夫子参考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方夫子上一回才参考过,也能与时俱进。”
“他才学是没得说,可到底是不适合讲课授业,你瞧瞧二十四课室什么样子,一日日吵杂个没完,先前还在上课的时辰里把二十三课室的窗户都给捅破了。我瞧这么些日子过去,那二十四课室也还是照样吵吵,是半点长进也无。”
学生说着便摆起了头来:“左右我是不指望下午的讲学上能有多少收获,不过是听闻知县大人也要来,远远观瞻上一眼往后也能有个数。”
书生议论纷纷的到书院外头去用饭,与书生背道而行的乔鹤枝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今日做饭多折腾了一会儿,赶到书院的时候刚好打了铃不凑巧,书生鱼贯而出他进来,没成想赶着来正好听了些闲话。
也难怪自从方俞入职以后每日回到家中用了饭便钻进书房,待上那么几个时辰以后回屋倒头便睡,原在书院过得竟是如此不如意才致使的这般劳累。本以为像他这般进书院合该是风风光光,众人不说敬仰也能落得个和气,哪里想诸人是这般看待他的。
乔鹤枝心疼,抿着嘴快步朝夫子室去。
“饭来了?”方俞正说要出门去接乔鹤枝,没成想出门就撞见了人,他欣喜的接过食盒,一只手拉着人进屋坐下:“快,正好饿了。”
乔鹤枝原本心中还闷闷的,可见着他一副馋嘴相顿时脸上又有了些笑容,到底没有把那些个不好听的话说来让人心中不畅快,他揭开食盒盖子:“今日做了炒田鸡。”
方俞见着用姜丝花椒炒的田鸡便口齿生津,白嫩的田鸡腿肉嫩而入味,姜丝和花椒辛辣去腥,田鸡只余下一股香,他便是用沾了油水的姜丝都能下一碗饭。
“这一碟子菜我便是知足了。”
方俞迫不及待夹了一块田鸡入口,实乃美!乔鹤枝感染风寒后除却盛甲前来任职那日做了菜便好些日子没有下过厨了,可把他给馋嘴的。
“田鸡做的咸辣,我煮了个豆腐菜叶汤,慢着些吃,还有炒山珍。”
今日做菜的样数不多,但是分量大,足够两人一齐吃。
“我吃了饭便不急着回家去了,等你讲学完咱们一道回,下午盛知县也来书院讲学,我便多了一嘴让大人将夫郎也带上,到时候咱们两人也有个伴儿。”
方俞顿下筷子:“这个好啊,无事时你可多于盛夫郎走动走动,也引着盛夫郎多出去走走逛逛吃馆子,如此盛甲兄也可放下些心了。你是不知盛甲兄铁树开花是有多要紧他这夫郎,昨日与我分明是谈说正事儿,三句过去便又把他夫郎放在了嘴边上。”
乔鹤枝只笑未做言语,方俞眼睛毒辣会结交朋友,他得知盛甲和祁楸之事也是颇为动容。
“快吃,待会儿吃了饭休息片刻他们也该来了。”
……
下午打铃后课室楼静悄悄的,学生夫子全然去了大讲堂那一头。
方俞端着他的茶盏子慢悠悠进讲堂时便瞧见盛甲在角落正弓着背同小个子的祁楸在说话,一直碎碎念叨个不停,祁楸只微微笑着看着他,时不时的点头。
方俞见着乔鹤枝也在一旁,颇为无奈。
“就在眼皮子底下还能丢了不成。”
方俞从后头拍了盛甲一巴掌。
盛甲回首见他来了这才停下,出门他总有千言万语想交待的,就是怕别人不知道祁楸的意思,到时候祁楸着急。人生地不熟的,他就是担心祁楸熟悉不了这头的环境,到时候想家了他也不能总抽的出时间来陪他回去。
乔鹤枝道:“大人您便放一百个心吧,我定然会照顾好盛夫郎。”
祁楸看着盛甲轻轻点了点头,转而走到了乔鹤枝身旁去。
乔鹤枝顺势也拉住了祁楸的手,许是祁楸年纪比较小,人也比他要矮上两寸,估摸着就到他的耳朵处。人也白净脸还圆圆的,因着不会说话看着便十分的文静内敛,为此也格外的讨他喜欢,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关照他一些。
瞧着两人相携去了讲台下后,盛甲才收回目光,催促方俞道:“快上去,便是你事儿多,临到要讲学了又跑茅房。”
“我事儿多?”方俞瞪大了眼:“我可没像只老母鸡一般在此处护崽,不把崽拉走还不肯走。”
两人互相埋怨推卸了一番责任后上了大讲堂。
姗姗来迟的陈广尹见着两人这般熟识,尴尬的没好意思出声,硬生生是等两人走了才悻悻从侧门进去在学生中间寻了个位置坐下,美其名曰盯着学生不搞小动作。
“今日占大家读书的时间来听夫子废话几句,原早该把这几句废话给说了的,可惜东磨蹭西碍着生生耽搁到了今时。不过倒是应了那句好事多磨,一耽搁倒是把知县大人给等来了。”
方俞打着戏谑腔调做定,也把还在兀自议论交谈的学生的精力聚集到讲台上:“想必诸位今日见到知县大人也颇为吃惊,竟没想到大人也是如此年轻。”
“既大家皆是年轻人,今日便说些不沾边幅的话来。其实夫子与知县大人是同一批乡试赶考的学生,当初在府城考试之时还同住一处,今日便浅谈几句当初乡试时夫子如何与大人结识。”
一改往日名士谈经论道讲学的乏味,方俞一通看似是废话的打趣倒是抓住了大家的思绪。
盛甲也笑道:“别的今日不能传授给你们,但论起赶考经验,本官还是很能多说上两句。当初也是带你们夫子避了不少坑害的,我们算是相辅相成,否则也不会在乡试之时一人解元,一人亚元。”
众人哗然。
两人一唱一和般讲述了昔时赶考的趣事儿,如何相遇相识又怎中举,挑挑拣拣的简单说了一些。学生们听的津津有味,清一色的眸子神采奕奕,这不比听晦涩难消化的论题要有劲儿的多,且又还是第一次听这般讲学的。
昔时举子讲学皆是说考试题目是哪些,自己是如何解答的云云,随后便是千篇一律的鼓舞众人应当如何如何读书,可每年考题不一,就是把举子分享的论答题目给背诵下来下一回赶考也不一定能用的上,为此每回大试过后讲学大家都兴致缺缺,而此次讲学却大不一样。
乡试解元和亚元事无巨细的同大家分享的竟然是赶考路上的诸多事宜,有过乡试赶考经验的学生听得频频点头:“对对对,我也遇见过这般情形。”
“是了,当时我也被拉进客栈狠坑了一笔。”
“就是那家铺子,我也吃过,着实比其余铺子都要实惠不少,老板是实诚人!”
未曾有过赶考经验的学生见同窗这般反应更是听的入了迷:“竟还有这般多防不胜防的地方。”
“大人赶考实乃不易,没想到光有才华还不行,安全顺利抵达考场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若是要把赶考之事细细说完,那恐怕三天三夜喉咙冒烟了也说不尽。”
不知觉两人就说了一个半时辰去,眼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方俞便往收尾去。
“夫子,再说说吧,尚且还未打铃!”
“是啊大人,便让学生们多长点见识,他日赶考也可做住了准备,路上也可少遇些坑害啊。”
一听这便要冲着结尾去,先前想来不想来听讲学的学生们反而都不乐意了,纷纷嚷着让在多说几句。
盛甲道:“便是知瀚德书院的学子求学若渴,本官远赴云城上任,没有别的东西馈赠于诸好学上进的学子们,特地与方夫子一同撰写了一本书稿,上头讲解了诸多赶考之事,同学们若是有兴趣的可一观。”
方俞适时抽出了一本蓝皮书:“书名乃《乡试赶考避雷指南》,可供乡试赶考做简单参考!不日在书茶斋上架,欢迎同学们观览。”
乔鹤枝见这熟悉的配方忍不住在台下噗嗤笑出了声,这下可不是把广而告之放到了书院里来。
第82章
方俞年初的时候又将书茶斋翻装了一回,先前铺子还是主以吃茶和果子为主的茶肆,改装以后便更偏向于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