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书生郎 第61节
学生不甘心,又一次开始想招儿,这回方俞接洽了诸学子的父母,是真给他们断了粮只剩五十文钱。
如此下这些学生才真的狠下心去试着赚钱,有课下去给人抄书的,不过因着先前耍乐名声不好,再者自身也未有什么功名,姑且算得上会读书写字,收入比一般给人抄书的学生要少一半,入不敷出。
也有豁出了脸皮进购了瓜果摆摊儿的,但因舍不下面子又不会叫卖东西卖不出去,结果赔本全砸在了手里。
总之是各种手段途径五花八门,最后全军覆没……
方俞顺其自然再理所当然的发了一通脾气,又一次把诸人骂的狗血淋头,再让诸人写下心得体会,反思失败原因。交上来的心得倒是没有弄虚作假,个个情真意切,总结了失败的缘由。
看着脸皮薄,没有赚钱经验,还是得有功名,不了解市场等等关键词,方俞才算满意。
又一堂子课算没有白费。
学生们今下见又有新奇的玩意儿,既是有些隐隐期待,又心中叫苦不迭,生怕方俞再出什么馊主意。
见着夫子打铃以后才慢悠悠的进课室来,诸人赶紧蹿回了位置上。
“想必方才也都来瞧了这两篮子稻谷吧。”
方俞不紧不慢道:“今日这便是论题,都说说自己的所见想法。有没有自愿来说的?”
孙垣道:“一篮子好谷,一篮子次谷。”
这阵子没少栽方俞的坑,同他这年轻的夫子斗智斗勇了这么两个月,孙垣也抖机灵起来,前些日子的两堂大课他完成的都不尽人意,今儿夫子的问题岂不正是问到了他的优势上:“看稻谷的品相,据学生所知,这两篮子稻谷是同一品种,皆为云城品种最好的珍珠谷,此谷的特点便是谷粒圆润硕大,谷壳儿轻薄易脱,煮熟的米饭清甜可口。”
“学生家中的稻田大部分便是种植的此种稻谷,今年收成颇丰。”
方俞未置可否:“还有没有人要说的?”
“珍珠谷品质卖相好,在城中颇为畅销,售价为十八文一斤。”
“嘿嘿,别的不知,但是学生家中便是吃的此种米,比起其余的米珍珠米硕大更能果腹。”
其余的学生也答不上来多少,素日里一碗平平无奇的米饭,他们自然也未曾多去留心。
学生给的答案在方俞的意料之中:“那你们可知为何一篮子好,一篮子坏?我近些日子教你的便都给忘了?答的未免太过于片面。”
“那定然是天气不好,遇了灾害,同一片地的稻谷且还有好有坏呢。”
“可是都在云城,天气相差也不大啊。”
学生议论纷纷:“还请夫子解答。”
“孙垣说的不错,这两篮子稻谷确实是一个品种,便是珍珠谷。往年珍珠谷绝大部分出自孙家的平领庄,前两年一部分富余的百姓见珍珠谷米好价格高,产出的收益也大,于是便狠下决心花大价钱买了珍珠谷种子进行播种。”
“因着珍视昂贵的谷种,春时精细耕种,助谷物肥沃之物泼盖不绝,却是物极其反,土壤过于肥沃而致使稻谷多出空瘪之症。”
方俞狠敲了戒尺:“此事并不算什么秘密,稍作打听,甚至是不必打听都可听谈一二,何为?说明你们一个个是没有拿半点心思关心农耕民桑之事。嘴上说着抱负,想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嘴炮打的响亮,可却真正有一个人花心思去关心过百姓民生?”
“将来你们若是真能做官,那便是为着百姓奔忙做事,外头称一句父母官,青天大老爷,你们正当是恭维奉承之话?错了!那是因着为官便是为百姓所思所虑,这才能换得一句父母官!今日你们闭目塞听连民桑之事尚且不解,我真教你们写出锦绣文章入了仕途,他日做了官儿你们能有法子解决百姓的农桑困难?”
诸人低着头没好意思开口。
方俞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家中富裕出身便未在乡野之地,不知农耕民桑之事实属常理。但不知农耕农桑之事的也单是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就是出身于乡野人户的诸多书生也是不问家中耕种,日里只顾埋头读书。”
“我同你们说这些话不是让你们沾沾自喜大家都一样,也不是训斥埋头苦读不对,是想告诉你们,在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流之下,若是你们能够透彻的了解民生民桑,岂非是大有裨益,领先于诸多考生之上!”
方俞说的诸人心动:“夫子教训的是。”
“说的道理也总归只是空谈,你们今日听进耳朵中明日便忘了,我也是从做学生过来的,你们心里那点子东西我能不清楚。”
“年底放假以后回去好好过个年,明年开春课室里的全部人一并虽我去乡野体验耕种,也合该让你们好好接接地气,否则在福窝里头待久了连骨头都软了。”
话音刚落,学生一致带着惊疑的啊出了声。
“这、这往哪儿体验啊?难不成去自家的田地上吗?”
方俞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子,慢悠悠的吃了一口,随后冷哼道:“让你们回自家的地上去,那还不是给你们空子钻。大可不必操心,夫子家里也有地,到时候便空出一块让你们体验,乡下也有庄子,彼时你们便在庄子吃住,短不了你们的。”
众人嘴里发苦,但是又不敢违抗反驳。
“夫子考虑的甚是周全。”
“今天的课便上到此处吧。”
方俞端着茶杯起身,转而又对孙垣道:“那两篮子的稻谷你拿回去,自家便是农耕大户,问起农桑之事来竟然一问三不知,你便是最让我失望的,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孙垣抱起那两篮子稻谷,嘴里苦心里更苦:“是。”
还有几日书院便要放假了,今年未有准备小考,学生和夫子都很轻松,方俞把又一堂子大课布置了出去,余下的日子他便很轻松了,让课室里的学生写写诗词经义能到放假。
学生们也已经习惯了他异于其他夫子的传授模式,先是给出一个课题,诸人躬行身践,夫子从中指导诸人完成,课题做完以后在做大的讲学,学生写下感悟。
虽然上方俞的课时常要舍下脸面去做一些事情,且看着与读书没有太大关联颇为不靠谱,但是一整个流程的大课业做完写所思感悟之时他们又能滔滔不绝的写下许多感悟,这绝对是以前的夫子教导下没有的感受。
为此一群时常更替夫子的学生虽然时常不满方俞布置的课题,但始终未有一个人私底下同家里嚷嚷着要换夫子换去别的课室的,纵使是方俞此番提出要众人下乡野去体验农桑,嘴上哀嚎过后竟还有些隐隐期待,能与同窗诸人一道在乡野中耕种甚至夫子也在,这倒是前所未有的一种体验。
方俞今日下课的早,回来夫子室收拾了东西便偷着从后门溜走早退了。
这阵子他发觉乔鹤枝尤其爱打理书茶斋的事务,眼下的时间点过去瞧上一眼,指不准还能与他一道回家去。
瀚德书院后门出去穿过一条小街,上了大街拐个角便到了书茶斋。
方才到街口他便见着了家里的马车,果不其然,小乔就在这头。
他心中愉悦的举着步子过去,到街口眼睛就是一跳。
一楼大堂柜台前立着个二十来岁的白面男子,身姿挺拔,此番正在同对面的乔鹤枝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着乔鹤枝两眼冒星光,脸上的笑意掩藏不住,相谈甚是欢愉。
他信步过去正想看看是什么人,眼生的紧,才到铺子门口两人却是说尽了话一道上了楼去。
“老爷过来了!”
方俞扫了一眼一头的掌柜,倾身到柜台前问道:“方才与小东家交谈那人是谁?似是从未见过,前来投稿的?”
掌柜道:“书坊生意红火,前阵子几位书稿管事的想着再能请一位阅稿人,如此也能忙活过来。方才那位便是新来的吴先生,老爷不知此事?”
如此一说方俞倒是有了一些印象,先前书茶斋确实说过要多请一位阅稿人,乔鹤枝同他提了一嘴,当时他正在考察学生自行赚银子分不开身,于是便把事情交给了乔鹤枝给打理,后头也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后去。
“我知此事,只是还未见过此人,今日才刚刚来吗?是小东家点头的?”
掌柜又道:“来了有一阵子了,算着应当少说也有十日了。少东家说吴先生对书坊的稿件风格很是了解,选用上架的戏文刊物都卖的很好。”
方俞咂摸了一下,这小公子还挺会选人,寻个年轻好看的,怪不得如此热衷来这头。他嘀咕了一声:“这才来几日能有这么大的神通,才选了几篇文章啊,这就印发出来好销了?”
“这、这小人便不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头穿来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方俞举头瞧着下楼的乔鹤枝,他脸上挂起笑:“过来看看你在不在,顺道一起回去。”
“那走吧,我整好有些饿了。”乔鹤枝欢脱的跑过来,脸上方才与人相谈的笑意未减:“去城西口的食肆里喝一碗羊肉汤吧。”
“什么事情今日这么高兴?”方俞偏头瞧了一眼身前笑意盈盈的人:“这阵子可是少有见你提要下馆子。”
乔鹤枝只笑,拽着方俞的手直往外头的马车去:“快着些走吧,待会儿晚了没位置。”
两人一起吃足了汤饭回到宅子天已经黑尽了,方俞冬日来也爱泡个热水澡助眠,否则冬夜格外之长,他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从净房里出来,见着屋里已经烧了炭却不见乔鹤枝。
倒是没等他开口端着安神汤进来的雪竹道:“正夫交待说他今日在小桐院歇息。”
“怎的那头的炭要暖和些不成。”方俞不满说道了一句,转而又道:“你把这头的炭灭了,我过去……”
“正夫说主君在这头休息便是,就不麻烦过去了。”
方俞顿住了步子,气笑出声:“自己不过来也就罢了,也还不准我过去,他这是嫌我碍事还是要上天不成。”
他在屋里踱了一圈步子,最后掀了被子钻进了被窝:“不去便不去。”
第86章
方俞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男子体热,他躺在被窝里也不觉冷,只是偌大的垂帘床十分的空荡。
他好似已经许久未曾独眠过,想当初二十多年的一个人睡的习惯,不过三两年就已经改变的透彻。
屋外的风声凛冽作响,吹的树枝刷刷晃动,连屋顶的瓦片也被掀出了声响,他觉着吵闹的厉害,就连街上打更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左右是不知什么时辰,他一个坐起身,把守夜在重重帘帐外的小仆役吓了一跳,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君是要起夜还是口渴了?”
方俞未答话,掀开了被子将脚塞进鞋里便阔步去了屋外,小仆役少有来守夜,见着主君就那么开门出去了,手忙脚乱的从衣架上取下大氅追出去。
屋里炭火暖声不觉冷,行至走廊才觉寒,方俞迎着冷风走到了小桐院外,这阵子院儿里只余了两盏廊灯,夜已经深了,屋里的灯盏尽灭,安静的紧。
方俞闷声进了屋子去,卧房前的桌案上点着一盏烛火,帘帐中的人已经睡熟了,他轻哼了一声,侧身吹灭了火光,深睡中的人下意识的要起身,却还未等睁开眼便被卷入了一个冷硬的怀抱里,旋即被裹好了被子。
“一个人睡了这般久被窝里还一点也不暖和。”
伸手摸到乔鹤枝曲着腿的脚还是冷冰冰的,方俞嘀咕了一声,原是想冻乔鹤枝一下的,但见他本身就不暖和也就罢了。稍躺了一会儿方才在屋外风染的寒气去了,他身体又能发热气来,正要把身旁的人抱过来时,乔鹤枝却自觉钻到了他的怀里。
许是在暖和的怀抱里睡习了惯,乔鹤枝睡意中全然是忘记了今夜是一个人睡来着,靠在方俞的怀里顺的愈加温顺。方俞轻轻拍着乔鹤枝的背脊,那一层亵衣下纤软的侧腰贴着他,心中的空乏顿时便填满了,这不比抱着枕头睡舒坦?
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倒是像拍在了他自己身上一般,原是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时下却是困意袭来,不过一刻钟便进了梦乡。
追着前来的仆役和外头听见动静前来查看的丝雨对视了一眼,这番情景丝雨早已经司空见惯:“你且回去歇着吧,后半夜没你什么事了。”
也无她事了,可算能回小屋去一觉睡到明儿伺候才起身。
翌日,乔鹤枝是被丝雨唤起来的。
“公子,可别在歇着了,睡久了头可又该疼了,快起来,外头下雪了!院子里头都白了一片呢。”
丝雨从柔软蓬松的被窝里将人挖了出来。
乔鹤枝闻声慢慢睁开眼,亮光一下又刺激的他合上了眼睛,他叠起眉头:“下雪了?我说怎的今日外头这般明亮,昨儿夜里还梦见掉进冰窟窿里了。”
“那不是什么冰窟窿,昨儿夜里主君过来歇息的。”
“他过来了?”乔鹤枝睁大了眸子:“我怎不知!”
“定然是昨儿点灯写书累着,公子呀睡的太沉了。”
乔鹤枝连忙一个起身,匆匆跑到衣柜边上去,蹲下身子拉开抽屉,见着内里的纸业还好生生的放着才松了口气,偏头笑眯眯的看着丝雨:“没被发现。”
屋里的炭火似是已经添过,这般时辰了也不觉得冷,丝雨取出了里外两层兔毛的大氅给乔鹤枝披上:“公子既是把书送去了书坊里,主君真就不会知道吗?”
“他可忙着管教书院的学生,哪里有功夫过问城里时新什么戏文,他素来便不喜这些的,我管着书坊的事情他怎会知道。”
乔鹤枝脸上有笑,心中欢愉:“我昨日特地去了书茶斋,前两回的书稿方才上架,看的人虽然不如别的已经几十回的戏文买的人多,但是看了前两回的不少都在问第三回 了。”
“昨儿夜里我已经把第三回 写好,到时候便能送去书坊印发。”
乔鹤枝想着书稿的事情晃悠着步子行到了窗边,外头的景象让他瞬时顿住了步子,外头俨然已是白茫茫的光景,几乎是瞧不出白雪以外的颜色,约莫雪都有一寸厚了。
云城天气常年暖和,虽冷冬之季里也常有撒白霜,但是像这般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是少之又少,乔鹤枝记忆里这样大的雪十几近乎二十年来独有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