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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书生郎 第75节

许是赶路下来着实也是饿极了,为首年纪稍大些的老汉拉下蒙着嘴的布襟,接过了方俞的食物和水,几分分着喝了两口,从冰雪地里出来,有口热水喝,浑身都舒坦了些。

“这位老爷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吧。”

方俞也未隐瞒,这阵子路上也多少遇见了些赶考之人,再者天底下谁不知道春闱在即,各地的书生都在往京城前去。

既是赶往京城考试的,那高低就是个举人老爷,确认是读书人后,老汉更客气了些:“我们几个从山上过来时也遇见了赶考的读书人,山上头还翻了一辆马车,马都摔到山崖底下去了。”

方俞闻言有些惊愕:“如此凶险,人可有事?”

老汉摆了摆手:“人从马车里跳出来了,摔到了点儿,没有大碍。只不过下山就更难了些,连车马也没有了,步行下去不知要何时,若是再受不得冻就更惨了。”

马夫听此惨状,心中也是忧愁:“那主君,要不咱们还是返回驿站去?”

老汉却道:“今日山底下的天气如此之好,老爷从驿站那头过来定然也是不错的。天气好的时候尚且如此,若是遇着下雨山上雪化一些成水更不好走。这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高折山上的雪终年不化,只有那五黄六月天里才能看清山的全貌,那会儿才是最好走的,但老爷进京赶考,定然是等不到那个时节了。”

方俞沉顿了片刻:“如此一来,还是得今日过山去。”

“是了,今日已是好天气,只要小心慢着些走也不会有大事儿,靠着山壁走安生。”

老汉放眼瞧了方俞的车队,又贴心道:“待会儿老爷上山便将士籍印挂在最为显眼之处,这山里有些不老实的,瞧着行路之人行礼丰厚有时会伸手,不过多半是拦截的商贾,看着士者晓得风险大,一般是不敢乱来的。山贼也是偶然伏击,今日下雪不一定会出来,老爷不必过多担忧。”

老汉同方俞做了个礼,谢了赏的饼和水,说完便继续赶路去了。

乔鹤枝躲在马车里头静静听见外头的谈话声,偷偷掀了车帘子见着几个人走远看不见了才下马车去。

他裹的严实,又披着斗篷带着帽子,一来着实是惧寒,二来出门在外的,他一个小哥儿本就是不安全的因数,藏着掩着些更为安全。

“我们今日要上山吗?”

方俞空出手来捏了捏乔鹤枝的脸颊:“要的,若是耽搁到下雨的时候会更难走,咱们一鼓作气过去了也就不必提心吊胆着。”

“你别担心,来时我便考虑到这边极端的天气,提前装了防滑的锁链,待会儿车夫给套在马蹄子和车轱辘上,到时候上山就不会那么滑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铁链子碰撞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公子,去马车上再加一件衣裳在里头吧,上头可比在山底下冷。”丝雨趁着开箱子的时候取出了乔鹤枝的毛绒围脖和穿在里头的双层棉里衣。

乔鹤枝没有拒绝,由着方俞在外头监工套铁锁链,自己则去马车上换了厚衣物,衣服换好后主仆俩原想着在车上点一些炭火进炉子,此次出行虽然准备的少,都得省着用,但是东西得用在刀刃上,此时点炭是最恰当的,可惜方俞上来告知山路颠簸,只怕炭火炉子会倒,这才只能作罢。

折腾了半个时辰,上上下下的人都做足够了准备,车马队伍才继续往山上去。

绑了防滑链确实稳当不少,虽然慢了一些,但好歹车子马儿一点都没打滑,诸人也稍稍松了口气。

方俞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才算是知道为何方才的赶路人要说靠着山避走,山崖那一头杂草丛生,积着厚厚的雪,远处瞧去就似是平坦的山路一般,稍有不慎就得摔下山去,厚雪之下,谁知道那是暗石还是枯木树桩子。

想必先前跌落下山的就是因为受了积雪的蒙骗。

云城前两年虽然下过一回大雪,但是比起这般终年积雪的高山,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这般犹如冰雪世界一般,乔鹤枝还是头一回见。

虽是被新奇的景象吸引,暂时忘却了寒意,但是见着那粗壮的树干子上垂吊着的冰锥子他还是有些害怕,那粗壮的足有他手腕打下,倒冲冲的悬挂在高处,指着地的那一头又尖利的宛如刀锋一般,若是不甚断裂落下来,那人怎承受的住。

方俞见乔鹤枝轻轻缩了缩脖子,便将穿得厚厚的人往自己身前揽了一些:“别怕,外头还在下雪,雪化的时候才有可能会掉下来。”

“那要是有松鼠蹿上去打断了冰锥可怎么是好。”

“你在马车里好生待着就不会掉你脑袋上了。”方俞道:“实在不行我用身体给你挡着。”

乔鹤枝轻笑了一声。

高折山开的路像一个梯形,斜路上山,平行过山,最后在下山,上山的路虽然惊险,到好歹是没有出什么茬子,到了山上后,车马队伍尽数都喘了口气,却是不知在平稳的地带已经被几双眼睛狠狠的盯上。

“老大,是只肥羊!行礼足有两三车,若是将其扣下……”

“不可轻举妄动,车马都套有锁链。”

“那锁链是铁制,由官府所营,寻常人家如何买卖的起,先观望观望,切莫踢在了钉子上,届时得不偿失。”

安然行在道上的车马队伍全然未曾察觉靠山避这头的积雪灌木丛后头蹲视着几个高大汉子,心思尽数在辨认道路上,只怕积雪盖了道路延伸出去,误踩了空。

方俞掀着马车帘子,山上的路虽然平整不少,不似上山之时车马斜着让人胆战心惊,如今恢复平稳了更不能掉以轻心。

“咱们还要行驶多久才能过这座山呀?”

乔鹤枝搓了搓被冻的发红的手指,他探头看了一眼山外的路,心里总有些不安。

方俞宽慰道:“都上山了,许用不着多久。先前的赶路人不是说了吗,脚程快的话两个时辰就过去了,咱们这是马车,定然还快一点。”

话毕,他又觉得不尽然,这行车速度实在有些一言难尽,索性放下了车帘子:“你不瞧着外头,安心靠在我身上小憩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要到山脚下了。”

乔鹤枝对于赶路这些事没什么经验,虽也觉得马车有点慢了,但是方俞既然这么说,他也就乖乖应了声。

“马车里,马车里!”

“闭嘴,老子看到了。”

“好生俊俏的小哥儿,这十里八乡就没瞧见过这生容貌的,模样像是大户人家里生养的,滋味定是比那秦楼楚馆中的强上百倍。”匍匐在灌木丛后头的男子舔了舔发冷的嘴唇:“随行的人数也不多,瞧着就是寻常马夫,不是什么练家子,咱们下去杀他们一场,把那小哥儿弄回去让大伙儿快活一场。”

“你没见着那马车里还坐着一个?老三你别是想开荤想昏了头。我见着那人一张白面,像是进京赶考的举人,看这家业又盛,若是贸然动手,指不准会惹上大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荒郊野岭的,举人又不是什么官差,还能来这雪地里扣人不成。”男子倏然提着大刀站起了身:“老子今日便要得那马车里的小哥儿。你们要怂便再此怂着吧。”

话毕,人就跳了出去,随之而去的还有两个亲信。

“这老三,是半点沉不住气!都跟上!”

方俞在马车里忽的听见山壁一头好似出现了积雪滑落的声音,他暗觉不妙,可别是雪崩,乔鹤枝自也是听到了响动,心中惊吓,连忙从方俞的怀里坐起了身子。

“主君,是山贼!”

方俞闻声眸色一凝,他轻声安抚乔鹤枝不要发出声响留在马车里,自己掀开了一角马车帘子钻了出去,只见马车前头赫然跳出了七八个彪形大汉,个个腿手上都绑着动物的皮毛,若非是手上抱着冷蹭蹭的大刀,活像是山里的野人。

眼下他们队伍虽然也有七八人之多,但是与之在雪山里谋生路的匪徒来说,显然是有些似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方俞稳着心神,尽可能的想把事情善了:“几位大哥,小生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手上并未有多少钱银在身,这天寒地冻的,愿留下些盘缠孝敬几位看山的大哥,还请给小生行个方便。”

想起先前过路人的话,他将腰间的士籍印扯了下来,为首的匪徒见士籍印果然未继续行动。

那被唤做老三的却有些不耐,不顾阻拦的嚷道:“让你过去可以,留下马车里的小哥儿!”

在马车中的乔鹤枝闻声眸子倏然睁大,他赶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知何时匪徒竟知道了他的存在,他自小便在富庶的云城中长大,远门都未曾出过两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料想方俞倒不是会把他丢弃给凶悍匪徒之人,但敌众我寡,若是真硬碰硬上来,到时候抵挡不住岂非也是一样受辱,他紧紧靠着马车壁,看着车帘缝隙外方俞的衣角,若今日方俞有个好歹,他定然一头撞死也绝对不会苟活受磋磨。

“大哥哪里的话,此行并未有什么小哥儿啊。”

“你敢哄骗老子,当我眼瞎不成。”男子怒声一挥大刀,砰的一声砍在一旁的枯树干上,一截木头竟硬生生被砍断开来:“给你留条活路不要,非是要死磕,把你小子宰了,人照样是我的。”

“大哥息怒,大哥息怒。”方俞面露惊吓之色,连连摆手安抚:“还望大哥言出必行,只要小生把人留下便安然放行。”

“哈哈哈哈,孬种一个!”

“小生这便将人带出,还望大哥莫要动怒。”

男子得意放声笑:“快将人拉出来让大伙儿好好瞧瞧,若是姿容绮丽,今日便放你一命。”

方俞折身半钻进马车之中,乔鹤枝捂着嘴一双眼睛里已经孕满了眼泪,双目惊恐的看着眼前之人。方俞顾不得安抚他,匆匆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迅速回身,簌的一声,一支箭破雪而去,举着大刀一脸张扬的男子顿时中箭,连连后退了两步栽到在地上。

方俞单手握着弓:“好大胆子的狂野匪徒,竟敢公然截拦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你可知此乃是杀头重罪。竟还妄想霸占□□,若还冥顽不灵不肯散去,今天我便替天行道!”

“老三,老三!”

方俞此番行径也彻底惹恼了匪徒,人非但没有惧怕,当即竟挥着刀要砍人,马夫趁着空隙取出了家伙相抗衡,方俞距离远,放了几箭过去,匪徒虽有中箭,但也未及要害,方才趁其不备才打了个出其不意,眼下却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眼见着歹人逼近,方俞拉出马车里的乔鹤枝,顺起武器用身体掩着人往后头退:“鹤枝,夫君给你的匕首拿好了,我拖着人,你往咱们来时的方向跑,下山去找人。”

乔鹤枝掩着泪:“我、我不要和你分开。”

“听话,否则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此次随行的马夫都是有点拳脚功夫在身上的,但此番凶险,匪徒又冲着乔鹤枝而来,方俞怕在此乔鹤枝出意外,只得心一横,将人大力一把往后推开,旋即抽出刀朝着匪徒迎了上去。

雪雾色浓,乔鹤枝爬起来看着方俞已经同匪徒扭打在一起,他心中自是难以割舍,可也知此时若自己上前去不走便是累赘,于是心一横往山脚的地方跑去,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身后兵刃交接,他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要他跑到山下去寻人求救,便是还有一线生机。

也不知跑了多远,砰的一声,一片雪色中他似一头撞到了一堵墙,力道太大险些把自己弹到了地上:“你没事吧。”

乔鹤枝喘了口气才看清眼前是个衣着朴素之人,不似是彪悍的匪徒,微吐了口气连忙道:“那头有悍匪,切勿过去,郎君腿脚快,还请帮忙下山跑一趟喊人来救我夫君。”

来者闻言神色微变,却未曾听乔鹤枝的话往山下的地方走,迎着山路竟然拔腿而去。

“欸!”

乔鹤枝看着急速而前的人,喊也喊不住,两厢权宜,未多做思考还是自己赶紧往山下跑。

方俞正与匪徒两刀相交为十,锋利的大刀碰刮而发出令人寒毛直起的声音,两人咬牙拼着力气。

“倒是我小看了你一个书生,竟然还有点东西在身上。”

“若书生皆是孱弱,还不尽数被你给宰了。”

“你射伤我三弟,今日你定然是个…….”

死字还未出口,面容狰狞的匪徒眼睛突然瞪的如同牛眼一般,疏忽间从方俞身前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方俞顿觉脸上微热,他轻抹了一下脸,两指之间竟然一片刺眼的红色,还是头一次见着人在自己面前爆头。

“老大没了……老大没了!快跑!”

匪徒见着最强悍的男子倒下,一时间没了凝聚力,方寸大乱顿时四散跑开,赶来背着箭篓子的年轻男子听见跑动的声音,抽出了三支箭放出,只听在雾色之中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显然是中箭了。

方俞叹为观止,那匪徒都跑远看不清身影了还能凭借声音射中,且三箭齐发,抬眼又见男子英挺的面向,如鹰一般的眸子,全然不同于读书人之气,反而像是行武之人,这样的人他只在戏文里…….

等等,他晃然回神,尚来不及给出手相助之人道谢,先行匆忙往来时的方向追去,他差点还忘了自己媳妇儿尚且逃着命呢:“鹤枝!”

男子也未曾搭理方俞的无礼,径直去把自己的箭从匪徒身上抽回,插进雪里像是洗了洗一般,再取出快破布擦了一下又重新装回了背着的箭篓子。

方俞在山路尽头追上了摔在雪地上的人,赶忙过去,他看着头发有些散乱的乔鹤枝,长舒了口气:“跑的还挺快,差点没追上就该跑斜坡路下山了。”

“阿俞!”乔鹤枝见着安然赶过来的人,顿时扑到了他怀里,乔鹤枝惊魂未定,心一直在狂跳,似有些收不回来,半晌后才抬起头来,见着方俞脸上有血,慌忙用袖子去擦,带着颤音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受伤,这血不是我身上的。”地上凉,方俞把人抱了起来:“幸亏有为侠士相救,我见他是从这头来的,你没有撞见吗?”

“我见着了,劝他下山去找人来搭救,他径直便去了那头,没想到竟然是个练家子。”

方俞胸口起伏,他死也就罢了,只怕乔鹤枝有一星半点的不测,若是如此,当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他兀自将人搂的更紧了些,悔恨道:“我不该带你出来冒险的,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当如何跟岳父岳母交待。”

乔鹤枝攥着方俞的手臂:“你若是未带我来,我在家中也终日不得安寝,此番死生与共,反倒是、反倒是更安我的心。”

“好了,如今你我都安然无恙就不说这些伤心的话了,是我不对惹你愁肠。”

方俞知道乔鹤枝肯定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福窝里的公子哥儿见着最粗鄙的人恐怕也不过是说些冒犯的话罢了,哪里遇到过这等口齿下流,想要抢占清白小哥儿的匪徒,一个个又凶悍强壮,只怕乔鹤枝夜里噩梦都是这样的人影。

他抱着乔鹤枝回到车马队时,这头已经重整好了,索性都只是受了伤,还未有人伤亡,方俞把乔鹤枝放在了马车上,丝雨着急的迎来上来。

先前她未曾与方俞两人乘坐一辆马车,出变故后见方俞带乔鹤枝跑开,她手无缚鸡之力便就近躲在货箱里自保。

“小生方俞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今日多谢侠士相救,不知侠士尊姓大名。”

“楚静非。”男子掀了嘴皮吐出了三个字,他把自己的箭收罗完毕后,上下打量了方俞一眼:“进京赶考还带家室,奇闻。”

方俞自知是被嘲笑了,却也未往心里去,只道:“楚兄既是也要下山,不如随同车马相行吧,如此也可减少些腿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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