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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书生郎 第90节

“你手心怎这般凉。”方俞忍不住关切,细细看着乔鹤枝,眼睛已然有些发红,不知下午是又眼红了几场:“别哭,没事儿。”

他将人揽进了怀里,像难产这般事情原不该让乔鹤枝来看的,如今他也身怀六甲,高低会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想,不利于他养胎以后生产。只是尤镰是乔鹤枝京城中最要好的朋友,若是此关头他不来,实在又伤感情,且尤镰的丈夫还不在身边。

乔鹤枝着实是有些害怕,看着尤镰这么痛苦,实在担忧。

今方俞总算是回来了,原似浮萍漂泊,但见到人心里就有了根。不过半晌,他便从方俞的怀里重新起身,轻轻抹了抹眼角,拉着方俞到安静之处:“夫君定然回朝以后就着急赶回来了,不知出了大事。”

方俞闻言眉心一凝:“发生了何事?”

“原尤镰弟弟已经是近了产期,婆子一杆皆道可顺利生产,但今日西北突然传了信回将军府,说……说军中出了叛徒,将军领兵之时受了伏击身受重伤,一仗大败,今朝在营中养伤,性命垂危。”

乔鹤枝指尖阵阵发冷,若非是有方俞握着手,他几欲将自己的衣服拧破:“府里收到信函,尤镰险些晕过去,此番受了冲撞便难产了。”

方俞听完顿时脸色也变得十分沉重,辅国将军府子嗣单薄,老将军已经殉国,若是独子也不幸死在边关上,那实在是太过于惨烈。想起尤镰不过同将军新婚几个月便被召往边关,一别就是生死,论谁说起来也不得不哀叹一声。

他轻轻抚着乔鹤枝的背脊,宽慰着人:“将军夫郎身体健朗,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度过此关,你别太伤心了,当心自己的身体。我已经差人去请马太医了。”

两人说完来龙去脉,便是再好的心性也坐不住,只好在产房外头的大院儿里来回踱着步子,老太太手上挂着一串佛珠,虽未似寻常人一般着急张望哭叹,但手指拨动珠子的速度十分快,嘴皮子也是不断开合,想来心中也是一片乱麻。

儿子生死未卜,儿媳小孙也不知能否保命,没有人比这位老太太更加焦灼忧心了。

“马太医到了,马太医到了!”

诸人回首,只见头发已经花白的太医被下人搀着过来,顿住脚步同方俞做礼之时连忙擦了擦汗,老人家年纪大了,想必听说是产子的生死关头,也是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马太医,深夜麻烦您跑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为人医者,这是应当,更何况这又是辅国将军府。”

两方也未多说两句,尤镰要紧,太医被急急的请了进去。

方俞少有请大夫看诊,自己正当壮年,身强体健生病的机会少,倒是乔鹤枝时有些伤风感冒的,但都是小病,在城里请个大夫就能解决。御医他未请过,一来是自己的官位低,请不动御医,二则也没有交好熟识的太医。

这马太医还是皇帝带去秋猎十分信任的,因着秋猎他伴君左右,便也顺道的见了这位常出入在皇帝身边的太医,马太医为人也温和,有医者的仁心,方俞虽未曾与之有什么太多的交情,但日日刷脸,各自见了还是能打招呼,得到皇帝肯定的医术自是没有话说的。

今日他能来,也不光是看自己的面子,辅国将军府的头衔,很难有叫不动的太医,毕竟是二品高官,一个五六品级的太医,便是在皇帝面前得脸,那也是比不得世代功勋的豪贵。

他的手被乔鹤枝捏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把所有人的心都从嗓子眼儿安抚回了肚子里,乔鹤枝忽的一头扑进了方俞的怀里。

将军府老太太拨动佛珠的手骤然一顿,那双饱经风霜的老眼也微微合上,长吐了一口浊气。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是位小少爷!”

“佛祖庇佑。”

方俞和乔鹤枝被老太太请着进了旁屋,仆妇把裹得松软严实的孩子抱了过来,大家伙儿都瞧着,是个重重的小男孩儿。乔鹤枝只看了一眼便紧着去了产房看尤镰,方俞追着人的背影,他未置一言心中却有点梗的慌。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都想着血脉香火,却少有人去关切那个经历了一场生死才把孩子生下来的小哥儿。

老太太谢了方俞小两口,又谢了马太医,让下人备了丰厚的喜钱,特派了将军府的人亲自送太医回去,大晚上的肯跑这一趟也实属难得,最要紧的是马太医妙手回春,几针扎下去孩子便顺利的生了下来。

受了一下午的惊,忧心了这么些时辰,老太太前去看了尤镰,在仆妇的劝说下才回了院子去,身子有些吃不消。

方俞也未急着催乔鹤枝回家去,待到戌时末尤镰转被娘家人陪着乔鹤枝才和方俞一道走。

“我秋猎前便写信送回了云城,岳母应当会动身来京城陪你,到时候陪着你把孩子生了,年过了再回去。”

乔鹤枝靠在方俞身上,他也是有些疲乏了:“好。看着尤镰没有什么大碍,我也不害怕了。”

方俞摸了摸乔鹤枝柔顺的头发,笑的温和。

“去了这么些日子,秋猎可有趣?也不同我说说此行。”

方俞有些心不在焉,西北战败,想必朝中又是一番风雨,这个年底啊,恐怕是不得闲了。

不过他未在乔鹤枝身前表现出忧心来,只微微笑着同乔鹤枝说点秋猎的事情,也岔开些他今日的忧悸:“我是文官未曾举箭,一路上都陪随着皇帝光顾着看射猎去了。”

“倒是有一件事可与你一谈,今下可算是得知了楚大哥的身份,他其实是…….”

第128章

按照朝会的周次时间,秋猎回来的第二日原不必上早朝,但西北战事惨败,老皇帝第二日还是宣了各部做了朝会。

不少官员昨夜便得到了风声,次日一早进了宫,便是为着等皇帝传召。

今日翰林原本是要忙碌秋猎的相关后续事宜,但朝中出了大事,所有官员都只有把手头上的政务暂且放下。

方俞见所有官员鱼贯而出,纷纷往太和殿前去,诸人皆是一脸凝重之色。

西北从先祖皇帝在时便同中原冲突不断,崇明帝年轻时曾亲自率领雄狮出征,一举打了个大胜仗,但也只是把入侵西北的蛮夷赶出了中原。

这几十年过去,蛮夷休养生息又逐渐开始不再安分,先是对朝廷的进贡缺斤少两,受到训斥非但未有收敛,甚至还冒犯西北百姓,崇明帝便派了辅国小将军前去镇压。

一路无人言语,气氛十分沉重,方俞在抵达太和门时,竟见着鲜少在朝会上出现的楚静非今日也来了。他远远的看了人一眼,也不知楚静非有没有看见他,乌泱泱穿着朝服的官员列队行于一处,也着实是难以辨认谁是谁。

今日朝会流程走的简单,很快便切入了正题。

老皇帝的龙椅被抬到了殿门外,一改秋猎之时的祥和,今声音十分苍厚而充斥着愠气:“今西北蛮夷小族不甚安分,既是未屡昔年战败的条例,今又创我朝大将,实不可姑息!”

“陛下,若要再战,恐怕还得朝中另派将领。辅国将军萧从繁已于战时重伤,西北医师鲜寡,不如召回京中休养。”

方俞个儿高略占优势,便是不伸脖子也能瞧见于老太师一脸忧恍之色。

四王也登时跳了出来:“父皇,儿臣认为不妥。昔时父皇同辅国将军委以重任,今战败本辜负了父皇厚望,未惩怎反恩赏回京养治。便是因镇守于军中,一则稳定军心,二则待朝中再派将领前去之时也好从旁辅助。”

方俞对四王的印象原本就不甚好,张着一张嘴叭叭儿的说,是半分对臣子没有体恤之情,他很想替辅国将军说句话,奈何人微言轻,在朝会上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

“辅国将军临危受命,新婚不久便撇下娇妻远赴西北,辅国府世代效忠,战事不胜则败,此乃兵家常事。还是得把将军召回,待休养好他日也可更长久的效忠陛下,若是因一时之失便滞将领于蛮荒苦寒之地,实乃伤将士的心啊。”

兵部尚书说了一句人话。

“西北战事何等大事,如何为一时之失,尚书大人未免把事情看的太轻了些。辅国将军府受隆恩多年,效忠乃是为人臣子的应当做的,怎还拿出做功嘉奖起来。”

两边人各执一词,方俞都听得头痛,更别说老皇帝了。

“诸爱卿皆为朝着想,今争论的是辅国将军当不当召回休养,对出兵再战一事倒皆为认同。此事容朕从长计议,便先议派何人出征西北吧。”

皇帝一言打断了诸人的争议,方俞也微微吐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重点,争议焦点都偏了,也不知这些人争论个什么劲儿。

半晌朝中一片安宁,未有一人自请出征。这场景就像是刚才老师讲题讲的唾沫横飞,同学们也议论的特别热闹,然后老师突然提问要学生起来回答问题,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老师循循善诱学生自行举手作答,学生非但不举手,甚至还低下头默默祈祷老师不要抽到自己。

好半晌后,还是于太师见皇帝下不来台,作为文官左右他是不可能领兵出征的,于是便可畅所欲言:“西北蛮夷修生养息多年,这些年吸取战败经验,一直都在养马囤粮,昔年的骑兵今更是神勇。我朝适宜养马之地并不甚之多,抵抗起西北彪悍的骑兵,实乃是困顿重重。”

于太师此言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西北蛮夷之族个个彪悍壮硕,虽百姓不甚之多,但以一敌三,且西北边族适宜养马,蛮夷马匹精良,战斗力惊人。

纪朝出兵一方面是为了抵御外敌,另一方面也是想拿下西北的蛮夷,届时也可自行养马。但今下显然是维护本朝的威严都困难,更别提拿下西北了。

武官不甚敢领兵前去,众所周知萧从繁自小就被老将军领进了军中,儿时便战功赫赫,他都吃了西北蛮夷的跟头,其余人如何敢贸然领命前去。虽说武官升职绝大部分还是因为打仗,可高官厚禄也得有命去享啊。

“朕已阅西北的战事回函,蛮夷却兵强马壮,不逊于昔年。”老皇帝微微摇了摇头,想当初先祖皇帝何其英勇,别说是一个西北小族,便是边疆的强族联合了众小族意图攻打中原,照样被先祖皇帝打的再不敢冒头,可惜了后重科举,轻慢了武官,今已是大不如前。

他身心有些疲惫,若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岁,今日何患无人,便是自己即可御驾出征。看着满朝文武,他忽的便念起萧家的好来,西北犯朝时,他一开口,萧从繁便自荐出征,哪是今日这般沉默推诿的局面。

“召回辅国将军萧从繁,萧家世代钟勇,今为我朝而伤,不可再有多怠慢,若是再折损一名大将,后世堪忧。”

皇帝做了决定,诸大臣也不敢再多置喙一句。

“今日散朝,兵部尚书几位皇子余下到勤政殿。”

方俞跟着走了一遍退朝程序,皇帝走后诸位大臣一脸菜色往自己的部门去。

今日吃朝食的人都不多,方俞取了点惯吃的鸡蛋豆浆想回自己的位置去,被同僚一把拉住。

翰林里还是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似乎打仗是武官和兵部的事情,他们也过问不到那上头去,便不如朝中四品以上大臣的忧思。听说方俞在秋猎的时候很得圣心,纷纷都与之交谈。

巴结谄媚的意思有些明显,说着方俞素来就不爱听的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昔日同僚,苟富贵勿相忘云云。他笑了笑,心中却是诽谤,以前都不冷不热的,也没见帮衬过自己什么,作何他有出息了要过来帮你。

笑应了几句后,他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到底翰林院里还是有清醒的,乾侍读便忧天下之所忧,此时未处理公文政务,神情凝涩。

方俞也是伴过君的人了,且还能让龙颜大悦,乾侍读觉着方俞是个拎得清看的懂朝事的,便同方俞道:“陛下留了几位皇子,恐怕是想从中择选一个领兵出征。”

一语道破了方俞心中所想:“陛下曾御驾亲征,今时已不似年少,便是有一腔热血也难在率兵,子承父业,希望有皇子领兵也是情理之中。且西北才败了一场,若有皇子领兵,也可稳边关将士之心,是乃上策。”

乾侍读点点头,见周遭无人又道:“殿下未习武,自小饱读诗书,恐是不可能受到派遣。今余下的便是二王爷四王爷和六王爷。”

虽说三位王爷多少也习了武,若有人主动站出来解了皇帝的烦忧,便是战败也能得皇帝一次欣慰喜悦,是个领功的好机会,可是却不一定有人愿意接下。

首先,战事胜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战败了也不好看,名声会起来一些,但能力可能会受人置喙;其二,皇帝一天天老了,三灾六痛的是说不准的,万一有变,在边关如何赶得回来,无疑是直接丢了机会。二王爷和四王爷顶着草包太子正在明争暗斗,谁舍得下宫中前去边关打仗去。

这事儿恐怕要落到楚静非的头上去,但朝臣也担忧,六王爷生性桀骜孤僻,虽说时常游走天下想必是武力值不错,可到底未曾在朝堂沉浮,领兵打仗不一定干的来。

干不干的来其实是一回事,要紧的是就怕他梗着脖子,皇帝任命他前去西北他也不去,毕竟依照六王爷时常忤逆尊长的德行来说是干的出来的。

虽被叫走的是兵部和几位皇子,但真正心里没有着落的还是诸位大臣,文武官心里一样七上八下。

方俞和乾侍读什么都未说,但在眼神交流中又什么都说了,这些话没有人敢拿在明面上头来谈。乾侍读见方俞果然心明透亮,自己一肚子的忧愁无处倾诉,今有人交流一番,心情顺畅多了。

“你也不必担忧,这些事情落不到咱们头上来,且好生把秋猎的事情妥善了。”乾侍读道:“虽陛下这些日子分不出心思来管秋猎的事情,但该我们翰林做好的还是得继续做着走,便是陛下哪日过问下来,也可应答如流。”

“别辜负了陛下对你的期望。也是时运不济,不过你既有本事在身上,也不怕来日没有出路。”

方俞明白乾侍读这话是什么意思,秋猎的时候他一直伴于君侧,回来其实是有很大可能会升迁的,翰林有机遇本来就升的快,可惜运气不好,回来朝中就出了让皇帝烦忧的大事儿,此般自是没有心情来提拔官员了。

不过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印象在那儿,要想起来就容易多了,先前他都琢磨着想去另一个养老清水衙门礼部,毕竟以前做过夫子,对礼部的政务应该可以很快的上手,可惜有事情打断了升迁。

其实慢一点也好,他才入朝几个月,若是升迁太快,反而又于众矢之的了。

第129章

果不其然,两日后朝会皇帝便宣布了消息,任命六皇子为兵马大元帅,三日后领兵赴西北。

事情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诸朝臣皆是微松了一口气。

方俞也是有点愁,他和楚静非多少是有些交情在身上的,虽知楚静非远比别人看到的要强悍许多,但毕竟是领兵作战,中原局势并不乐观。

这两年不是赈灾便是维修皇陵,国库并不充盈,打仗有的是花钱的地方,这些年皇帝尽可能的不与边关开战,不单是因为自己上了年纪不如年轻时意气风发,实乃是财政紧张。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才过秋收,粮草尚且还算充足,但打仗并非是三两个月就能结束的事情。

此行道阻且长啊。

方俞琢磨着有没有什么能帮楚静非一二的,好歹还是恩人一场,可仔细算了算,他也没啥能帮他的。他合该就不是劳碌命,想不了多久这些,倒是惦记着乔鹤枝说明日休沐,他今日要做酱牛肉给他吃。

秋猎回来本该就要休沐几日的,结果朝中出了事情,休沐取消调整,这日才调回来。

方俞把秋猎的政务放了放,到了时间点便收拾了东西回家里去。

如今他在翰林也是能说上两句话的人,像是准时下班走人这种事情再也不必偷偷摸摸或是要等着领导发话了,同乾侍读招呼了一声便出了宫。

到府上时乔鹤枝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今日怎这般早就到家了,可别是偷偷提前跑的。”乔鹤枝方才让丝雨轻系上围襟,偏头便见着官府都未曾褪下就跑来了厨房的人,他笑着打趣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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