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相公 第2节
轿夫们两股战战,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都扔下竹轿,一哄而散,飞一样的往山下奔去。
独留林水时,拖着一双用的并不熟练的“新腿”,在茫茫雪山中冻得浑身发紫。
看着山林尽头一轮红红的落日,他感慨,“我又要死了么?”但转念又想,就当做是老天怜惜,给他的一次体验吧。
让他尝尝在雪林中跑跳、在落日下飞奔,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也算赚到了!
想罢,不再心酸,他用尽全力挣扎,从竹轿上掉到雪地中,不断的试探如何使用双腿,好在这幅身体自己便有肌肉间的记忆,不到一会儿,林水时便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闻见了林间凌冽的雪松、大雪覆盖下的新芽。
“啊!”
水时大喊一声,释放出上辈子心中二十余年的郁结!迈着一双长腿,在被夕阳染的红彤彤的山脊上,跌跌撞撞的飞奔。
被绊倒也不要紧,冷的牙颤也不要紧,只要还活着,就挣扎着站起来,一直奔跑!
他跟落日的余晖比赛、跟飒飒的风雪比赛、跟生命与时间比赛。
“哈哈哈哈哈!舒服!”四野空旷,他的笑声传出老远。
不一会儿,肢体就被冻僵了,水时本来穿的就单薄,眼下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热乎气。
这时,他回荡在林间的声音引得山间传来阵阵狼嗥,此起彼伏、悠长壮阔。
林水时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又被冻的嘴唇发紫,此时脑中嗡嗡作响,回头看了一眼深山中狼嗥的来处,心中并不如何害怕,反而还有些调侃。
反正他就要死了,只能怪这些狼它们来的晚,吃不上一口热乎的了……
最后,他迷蒙的眼中,只见到隐隐约约在林中穿行的影子,便支撑不住的双膝跪地,昏倒在雪地中。
林水时刚倒在地上,便从他旁边的树丛中,“悉悉索索”钻出两只青狼,它们既谨慎又苟苟祟祟的走上前闻了闻倒在雪中的水时,最后歪着头的相互对视。
狼不理解,狼觉得地上这个两条腿的“兽”怕不是有疯病!
林水时并不知道,在壮汉们抬他进山时,就已经被守在山中的哨狼发现,其中一只早已回去报信,而剩下的两只则在他们身后悄悄跟了一路。
它们眼见着几个健康的人类逃出山,而这个瘦小的家伙,却疯疯癫癫的往它们狼巢的方向跑,就像是得了瘟病的羚羊!
这种情况可得及时报告给首领,以免山谷另一侧的羊群染病。它们是高贵的狼神后裔,既是山林的掠食者,又是这一片生灵的守护者……
说白了,就是狼害怕,狼觉得莫要把病传给自己!它上有老狼要养,下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崽子,万不能折在这啊!
于是,两只狼甩起爪子,左右刨雪要埋住林水时,刨的那叫一个快,四爪翻飞的,求生欲极强……
埋到一半,却忽然耳朵一动,随后赶忙后退,背着耳朵低着头,喉咙间低哼两声,做臣服状。
只见,一个高大威猛、虎体狼腰的身影,矫健的从林中走到两只低顺恭迎的狼眼前,伸出蜜色微黑、肌肉紧实的手臂,拍了拍他们的头。
男人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昏在雪地中,又被埋了半边身子的林水时。
他英俊却粗犷的眉目微微一皱,右手扯住裹在林水时身上的大红绸子,一下便将人从雪坑里提出来。又提着人左右晃了晃,抖了抖雪。男人粗略瞧了瞧,便将人往臂下一夹,身后还跟着两只狼,大步往山中去了。
伴着起伏的狼嗥,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最后逐渐隐在密密实实的树林间。
作者有话要说:
青狼:埋了他!埋掉!刨刨刨……
第02章
水时是被两条温热的舌头舔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两只放大的狼头。两头半人多高青狼,毛发蓬蓬松松的挤在自己脸前,张着大嘴,露出一口尖锐呲互的狼牙,正“呱唧呱唧”津津有味的舔着他的脸。
水时猛的吓了一跳,下意识“腾”的往后一躲,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以为自己要被吃了!
两只青狼看这人竟然能动了,也吓一跳,谨慎敏捷的跳到了屋外,看着水时,又眯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
林水时也盯着两只狼,他试探的慢慢移动身体,见两只狼没什么进攻的意图,反而有些防备他,四爪连连后退,最后竟结伴跑开了!还传来“蹬蹬蹬”踩木梯的声音。
他这才敢稍微放松,四处观察起自己的处境来。他躺在一处四处落灰但却保存的很完整的木屋里,旁边地上散落着捆绑自己的大红绸子,已经被撕的不像样。
而屋子里其他地方都是一些杂物。有一些石桌石凳、骨刀木碗、皮毛麻布,但除了骨、石之物尚且完好,其余都已经破旧风化。到处落着厚厚一层灰,看起来这里已经好久都无人居住了。
他当时在雪地中被冻晕后,本来就迷迷糊糊的,隐约间觉得自己被人提着,想必这山中还是有人的,他正是被那人放在这木屋中的,只是可能人并不住在这座废弃的木屋里。
就在他刚刚几个起身动作之间,周围便被他扑腾起了好大的灰,这会儿呛的他直咳嗽。
他抬手扇鼻子前的灰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冻的严重的手脚、脸颊、耳朵等部位,都被涂上了一种厚厚的绿色浆液,这东西抹在身上没有丝毫感觉,还有些清甜的味道。
他将手指拿到眼前,仔细闻了闻,有一股草木的清香。想必是救了自己的人还帮着抹了这绿液的药,才让他不至于冻伤。
这才明白,原来刚刚那两只大青狼,就是为了这种甜甜的冻伤草药,才依依不舍的舔自己的脸,可吓坏他了!
想到这,他既怕又冷的打了个寒战。这屋子里也很冷,但却比山下冰天雪地中,那种刺骨的严寒好上一些。即便如此,脸上被狼舔上的口水在冷天里,依旧冻着他扎着脸的疼,于是赶紧抬手抹了抹。
水时心中暗自想,如应该是在山腰处了。他好歹懂一些自然间的道理,读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样的诗句的。
以前虽然因为他的残疾程度过高,并不能正常上学。但父母请家教,让他识字看书,在出车祸的前一天,他已经拿到了残疾人高考的准考证,只等身体检查后,就能去考试了。
他倒不是对上大学有什么执念,只是想让父母安心,给他们一些希望而已。可最后谁又知道命运弄人呢。
“唉”摸了摸自己如今好好的两条腿,他下了决心,既然有幸,那就要好好活着,才不枉生他一场。
可是他如今又冷又饿,等是等不了了,不是道谁将他带到这里,但还是先找到御寒之法与食物才是要紧事。
于是便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四处打量这间屋子。实在是家徒四壁,没什么可看的。屋子里一股子霉味与灰味,好在是冬季,没什么蛇虫鼠蚁之类。
无法,只能出屋看看,找找有没有水源与野果,好歹充饥。
可一到门口却愣住了,这可不仅是个木屋,这是还个树屋!
这一座五十平米左右的见方小房子,被架设在一棵五人都合抱不住的古树上,离地足有大概十五六米。茂盛的枝条浓密的垂在房顶,不知什么材质做的屋柱泛着油光,丝毫不见腐坏虫蛀。
门口还搭了一处平台,由木栏围稀疏的围着。平台的右侧则是下梯口,是树藤修剪生长而成的台阶,阶梯沿着古树的主干蜿蜒而下,那两只狼定是从这处跑走的。这藤梯结构稳固又宽敞,怪不得连不惯爬树的狼,都能自由上下。
而让水时更惊讶的是,他自隆冬的雪地中来到此处,按说温差再大,入目的也应该是一片枯树才对。可放眼望去,这片树林却叶未落尽,还有不少绿叶在枝头。
他正惊奇自然的造化神功,自然却忽的迎面吹来一阵刺骨的冷风——打透了他身上的伶仃的衣衫。
阿嚏!他紧了紧四下漏风的襟领。为了性命着想,还是先生一把火吧。既能取暖,又能御兽。
树屋是不能点火的,水时一想自己也没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只是平时看过些书籍电影,深怕一个不小心,再点了人家这样精巧搭建的屋子!
无奈,只能哆哆嗦嗦的从树屋走下来。这双腿他越用越熟练。甚至最后一个台阶,是蹦着跳下来的!
捡了些枯枝与碎草沫,水时愣头愣眼的蹲在树下,有些发愁,这可怎么点燃?那小哥儿的记忆中,村子里的人是会用火石火镰的,无奈何眼下自己两手空空,木屋也丝毫不见这两样救命物什。
罢,最原始才最有用!他拿起从树屋里拿下来的骨刀,将糟木头挖了个小坑,又填满细碎蓬松的草绒,双手有节奏的狠搓一条削的光滑的树枝。
直将手掌磨得通红起泡,水时才在这片寒冷天地中,感受到了火的温暖……
深怕一阵风过来将火苗吹到林中,水时又费力搭起了几块石头拢住火堆。火光融融的照映着他,水时倍感心安。
还没等他暖过来,山里却传来阵阵狼嗥,还有野物踢踏的骚乱。水时谨慎的四处瞄了瞄,有些胆寒的多加了些柴,将火拢的更高些。
仿佛这一团热烈的火,是他在这幽寂深林中,唯一的依托。
过了好久,因为紧张,他绷紧的肌肉都僵硬了,越来越近的狼嗥声才渐渐停息,像是已经得到了心仪的战果,满足的开始了吃喝。
他稍有放心的松开手中火把,忽然,前方的草丛中,两个熟悉的狼头冒了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两对狼瞳隐在草木后直闪着幽光。只是看着前方的火焰,徘徊着没有靠近。
水时当即有些胆寒,只能举着火把防身。他们什么时候靠近的?自己一点也没察觉!
一人两狼,大眼对小眼的对峙了一会儿,两条青狼也不上前,只自顾喉咙间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交流。随即,耳朵一动,都低头朝向他们身后的暗林中俯首。
水时全神贯注,饥饿与紧张甚至让他有些眼花。只见幽暗的树林深处,隐隐约约有一个诡异的身影迅速朝木屋靠近,他吓的汗毛根根立起!
等那道身影出了林,被火光与熹微的日光照见,水时才将心放下了一半,那身影其实是一个身披兽皮的壮汉,肩上扛着一只满头锐角的雄鹿。
虽然看不清那人样貌,但别管如何,这好歹是个人!
水时刚要小心的与这人搭搭话,就见那壮汉将肩上血丝呼啦的鹿往地上一甩,举着一只木枪,三步两步朝他扑过来!
他手头只有火把,但反应的太慢了,壮汉迅猛的像一只矫捷的猎豹,转眼扑到眼前,虬结的手臂抓着木枪,死死钉进水时身后的树干上。
水时手上的火把“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心脏跳的“嘣嘣”响,僵硬的抬起头,却望进了一双深金色的狼目中,那狭窄的瞳仁随着光线的变化收缩或放大,低头深沉的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水时永远都记得。如野兽般的强悍与冰冷,眼中没有近在咫尺的他,只有不断涌动的野性血脉。
“你,你,你是。”没等水时磕磕巴巴的问完,那人忽的站起身来,拔出钉在树干上的木枪。上边竟然串着一条灰突突的细蛇,蛇腹有青翠色,看样子很毒。
他一甩,便将穿透七寸的毒蛇扔到火堆中,站起身用暗金的眼睛看了看已经醒来的水时——这个被族群抛弃在他领地中的弱兽。
随即也不等磕磕巴巴的水时说完话,便转身走到死鹿边,一脚将鹿踢到水时点燃的火堆一侧,就三步两步的没入了丛林,再也没回头。
水时瞠目结舌,看着那个极其高大健壮的身影被黑暗吞没,既心惊后怕,又极敬佩羡慕。他短短的活了20余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浑身散发着危险与野性的剽悍男人。
肢体强壮、身手矫捷,充满着自信与骄傲,仿佛值得所有山林之物臣服……
水时狠喘了几口气,闻着火堆中蛇肉被烧出的香味,才回过神来。腹中的饥饿裹挟着他,让他没时间再去胡思乱想,左右看那个人没什么恶意,还救了自己。虽然看起来像只是顺手捎带。
但他好歹还记着自己,还带来一头肥壮的雄鹿!
但,水时摸了摸尚有余温的雄鹿,这东西一身坚韧厚实的皮毛。该如何下手?从前他最多只在厨房收拾过鸡鸭。
不过现实逼人强,他要想在这活下来,就得多思多虑,他相信自己熟能生巧!
水时打量了一番,鹿皮最好整剥下来御寒,这些肉他一时吃不完,也得想办法保存,还要覆盖血腥味,不要引来其他食肉动物,好在好有个树屋能给他一些遮蔽。
水时正要上手操作,抬头却见那两只青狼还未跟随那人离去,依旧趴在里自己不远的草丛中,看着火堆旁的肥鹿,舔了舔嘴儿……
第03章
水时如今已经不是那样惧怕这两头狼了,他莫名觉得是刚刚那人吩咐让这俩看着自己。况且狼的眼神也不见得多凶,只是有些机灵与馋嘴……
他拿起骨刀,从雄鹿脖颈的伤口开始分割,用力切下几块颈肉,便立刻用削尖的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中炙烤。
实在太饿了!但篝火堆里的蛇肉他不敢吃,生怕有毒,只能焦心的等鹿肉熟。水时不断转动树枝,肉被烤的滋滋作响,油滴在火里,时不时窜起一些火苗。
很香!肉块外边熟一点,水时就割下来吃一点。虽然什么调味都没有,但是新鲜的肉味对饥饿的他来说,是最好的滋味!
颈肉是活肉,既香又有嚼劲。只是塞了满口的肉,有些噎人。他干渴了,就将附近干净的薄雪,盛在只剩一半的陶碗中,融化了喝进去。但味道却不像村子里的雪是甜的,这里的雪水有一股轻微的硫磺味!但水时也顾不上这些,都大口喝了。
肚子里有了些底子,他这才不像刚刚那么头晕目眩,都不抖了,也有力气干活了。水时添了把柴,让篝火烧的更旺。拿着有些旧钝的骨刀一点点扒鹿皮。埋头瞎干了好久,才找到窍门。
将鹿腿处的皮割开,从后往前,一点点的便拽着鹿皮,用骨刀割断相连的筋膜。他弄了半天,才得到一张较为完整的皮子,心中颇有些成就感。
一个实在吃不了多少肉的,水时只能按着关节处将四肢与躯干分开,至于分割骨头,他现在拿着一把小破刀根本砍不断,便不去管。
野鹿肚子里的心肝肾脏极不易保存,但是营养丰富,在野外,只有狼群中的核心成员,才有资格食用。
水时本想把这一套东西一起挖个坑埋了,但看了看前头两只眼冒绿光的青狼,想了想,只将肠子处理掉,其余肾脏被他放到几根藤蔓上,小心翼翼的推到了它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