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相公 第24节
“不留活口,免得城兵发现。”水时听那人这样说,心中一凉,车夫喊了一声,叫水时他们跳车钻进林子去,自己则迅速的往林中跑。几个贼人见状,呼啦啦的围上来。
承安扯着水时就跑,不料身后袭来好几块石头,直砸到两人身上,这想必是他们追人的惯用手段,郑承安本就年纪不大,又是读书人,体格着实不怎么样,当下被击中脑袋晕了过去。
水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承安的,他单手抽出背篓中的菜刀护在承安周围,挥刀间砍伤了一个上前的贼人,他们却一同拿着刀棍,发狠要乱棒打死水时。
这时,背篓中的小狼“嗖”的窜出来,再也不见往日插科打诨、偷奸耍滑的样子,它露出狼王直系血统的凶悍与凌厉,炸着毛发龇着尖牙,眼神阴冷的挡在水时面前,又张口在旷野中长嗥。
几人一听狼嗥,心中慌乱,带头的人却神色一凛,“快,先打死它!”
不料小白狼极敏捷,当下扑到一人头上,抓瞎了他的眼睛,随即施展了狼捕猎的天性,张口往那人咽喉处咬。其余人不管被咬中惨叫那人,一见有空隙,立刻扑向水时。
水时身上颤抖,但他咬着牙,紧握着菜刀,打算死也拉一个垫背的!
那人咧着一口黄牙,朝水时冲过去。路有易子而食,这人又不知道一路抢来多少“两脚羊”来吃。水时大喊一声,呼吸急促的闭眼挥刀。
但刀没砍向实处,却听对面“啊”的惨叫一声,没了动静。水时一睁眼,瞬间呼出一口气,不自觉的,身上放松下来,心里安定了。
一个高大无比的身躯立在身前,他坚实的右臂扼住那人的咽喉,向上一举,那人双脚瞬间离地老高,水时只听“咯啦”一声后,那黄牙的贼人便手脚软软的垂了下来,随即被符离甩出老远。
剩下几人,见状就跑。他们是勘察好了这牛车上只有三个人,非老既少,还有个孕痣很淡的哥儿,这才合计好在此处动手,杀人抢货灭口,他们是干熟了的。
谁能料到,却半路杀出一个这样凶煞的人!他们眼看着这人从林中无声无息的飞跃而出,那样魁硕的身躯看着就吓人,且他面色有异,双目赤金,身上杀气沸腾!只一个照面就扭断了同伙的脖子。
符离暴怒,瞬间扑向几人,只几个抬手之间,这些人鲜血淋漓,但他并不急着杀,而是打算扯掉手脚,折磨致死。要知道,狼群狩猎向来是一击毙命,它们尊重生命,这也是捕食者最后的仁慈。
但符离违反了规则,他微微歪着头,露出寒气森森的尖齿,赤红着眼睛,暴戾的兽性占了上风。
这样的符离让旁边的小狼都有些惧怕,它的嘴上还粘着鲜血,但依旧收拢了利齿,臣服般的背着耳朵,哼哼着躲到了水时身边。
这是水时从未见过的符离,他兽性勃发,磨牙允血,杀人如麻。
但水时踌躇的攥紧了手,依旧小声的在那人背后喊了他的名字。
“符,符离。”
“咱们,咱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水时手中尚且颤抖的握着刀,他瞪眼望着眼前哀嚎又怨毒的流民劫犯,还有远方将将露出些旌旗的城门。
他如同受到了当头喝棒,真实的世界向他撕开了鲜血淋漓的一角,他如今才切实的感受到,这个世界中,不再能以林水时那样的眼光看待人事了,而是作为林水哥儿,艰难的活着,世异时移,再也没有从前了。
符离听到身后那弱兽发出的细微呼唤,一怔,正要将流民胳膊撕下来的手停住了。
他喘着粗气,咬着牙费力的压制心中的杀戮欲望,扔下萎靡在地上已经濒死的人,转身走向水时。
符离不容分说,上前弯腰一把抗起水时,抱住了,抬腿就要走。
水时兀自有些呆愣,小脸上还溅了些人血,此刻被人强硬的裹在怀里,终于回过神。他仰头觑着符离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蹬了蹬腿,又伸手轻轻拍了拍符离坚硬的肩臂,示意地上还躺着的承安。
郑承安没什么大事,头上连血都没流,只是被土块砸的迷糊了,现在已经微微有些知觉。
符离将沉沉的目光投过去,一皱眉,连手都没伸,抬脚勾起承安,一甩就将人踢到不远的牛车上。人“扑通”一声,闷闷的砸扑在车板中间,这一回恰恰将承安摔醒了。
只见他口中“嘶哈”的直疼,等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况,先是被地上血丝呼啦的流民吓了一跳,复又回头看到有一人抱着水哥儿往林中走去了。
他刚要出声阻拦,却忽然恍悟,那抱人的可不是流民,那样魁伟壮阔的肩背,还有一头独特编起的发辫,一眼就能认出是水哥儿那个受伤的恩人!那想必也是那人赶到,给自己与水哥儿解了围。好家伙,真是吓人!那几个匪盗肢体都不自然的弯折着,必定断了,身上又血淋淋的。
且再细看,水哥儿极依从,静静的伏在那人宽阔的肩膀上,并不作声。两人身后还跌跌拌拌的跟着那个“狗崽子”,眼见就要入林。
可此刻那大汉却脚步一顿,侧耳听水哥儿嘟囔了两句,便停在原处,如同狼顾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承安揉着头恍悟,哦,怕是在等自己了!
他低头看着一地出气多进气少的濒死强盗,眯了眯眼,不再管他们,开始检查起牛车,原本那几个流民强盗是打着直接拉走牛车的主意,所以并未动牛,这一趟的货物也完好的摞在上面。
车夫早已经跑进林子了,想必能够安全。而对地上那些人,他都懒得往城中去告官,叫他们生死由天!免得自己徒惹一身麻烦,倒是惹起那帮流民怨恨。于是,承安径自赶着有些不安的青牛,跟着符离往小道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牛车没离开多久,身后的树丛中,便悉悉索索钻出好些只附近小山上的杂毛狼,他们凶性毕露,朝那几个匪盗低吼而去。
此刻走在小道上的符离耳朵一动,暗金的眼眸光华一闪,又渐渐收揽回那双深深的眸子里。
符离此时本可以跃林而走,那样更快捷,但他没有,他依旧一步步沉稳的丈量着这条归乡路的距离,抱着怀里的雌兽,像人一般,慢慢的走回去。虽然对他来说的“慢慢”,已经叫身后驾车的承安都追赶不上。
水时伏在符离的怀中,思绪万千。这一路太过于漫长,最后他在这人沉稳的步子中,放松心神,迷蒙的睡过去,水时此刻感觉,没有哪里,是比这一处火热的怀抱,还要安全的所在了。
他正睡着,却忽然身上一抖,手一抓,在梦中小声叫到,“符离!”
男人不曾停步,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句,“嗯。”
还尚且挣动的人安静了下来,又软软的伏在胸怀里,不动了。
回村的路只有一条能容许牛车通过,所以,承安半路上还是遇到了先前逃跑的车夫,车夫只盼着他那牛车能躲过危难,自行回家来,所以才选了这条路走,说巧不巧,还真遇上了!
承安松了一口气,此行好歹没什么损失,见镇子周边竟然这么不太平,他一到家,便嘱咐郑家人,不要轻易外出才好,东西他都制备齐全了,好生在家过个年才是正经。
随即,他又到了老村长家,将情况说了,也好让其约束村民。老村长心中有底,热河村村民很少会出远门,都是靠山吃山,靠河吃河,全村也就郑家有个读书的,出去的勤些罢了。
承安都嘱托好了,才回到家,跟哥几个把牛车上的东西都分一分,也把水时的那份送到坡上。可郑二哥实在胆小,怕符离怕的紧,于是,就还是承安领着他三哥冬生,扛着米面粮油,还有那个装了好些调料的小筐,往坡上走。
水时家的门开着,院子里一马一狼尚且在风马牛不相及的“沟通”,小狼正“嗷呜嗷呜”的说起今日它英勇迎敌的事迹,挺着小胸脯,可骄傲!但对面的蠢马似乎听不懂自己的狼语,于是它也不嫌麻烦,亲自下场演了一遍!
黑马长的极快,它下山没过多久,眼下就已经有了大马的轮廓,那双精湛湛的大眼睛像极了它母亲,此刻正闲闲的看着小白狼满地滚来滚去的瞎忙活。
说实话,马觉得这个食肉兽的幼崽有些蠢……
两个小东西见有人进门,都停住了动作,盯着门口,看着两个“人”搬了好些东西来,其中一个眼熟的,还要往屋子里走。
小白狼见状紧忙从地上滚起来,背着小耳朵躲开。屋里的领袖正心情烦躁,连它都不敢靠近!竟然真的有“人”好胆量!狼可是害怕受到波及!当然,小马也是。
于是承安本想既然来送东西,礼节上也要去跟水时打个招呼,并且他还想看看小水哥儿有没有受到惊吓,他年纪尚小,今日却遇到这样危难的时刻,怕有什么不好。
到了屋门口却见平日很顽皮的两个小动物,全都一溜烟的跑到牲畜圈里呆着,还时不时抬头望一望他,就,莫名诡异。
可等他开了门,才明白,动物的直觉往往是最准确的!承安开了门,就隐约瞧见主屋炕上,水哥儿窝在那男人的怀里正睡着。而那个什么恩人,却仿佛一只固守地盘的野兽。见有人进来,便起身将水哥儿完全拢在怀里,含胸抬首,要喝退自己。
平日他们没谁干细看,可如今承安近距离一瞧,那人的眼睛竟是金色的!且瞳孔有异!只是他已经被盯的浑身发凉,在也不敢呆在屋子里,连忙手脚僵硬的退出来。
承安心中有些恐惧,又翻江倒海的,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提水哥儿,父亲就总是忧心的样子。这,这样的人,这样的异人,实非良配!
屋里的符离,在“人”离开这处领地后,他低下头,蹭着水时的胸膛与脸颊,又仔仔细细的闻嗅着身下这幅小身躯,在馥郁的香气中,夹杂着自己的雄厚的气息,符离心里很称意,俯卧着静静躺下。
水时昏睡着,他自见识过那样血腥的场面后,仿佛神魂不稳一般,总是迷迷蒙蒙的,好在身上并不难受,且很暖。他感知到,身边正卧着一只巨大的狼,它将自己团围在狼身之中,虎视眈眈又焦躁的蹭舔着自己……
屋外此刻正悬着一轮弯月,它仿佛积蓄着力量,只等正满时刻,便要释放出所有的光亮与热力。
借着一弯明月,远山村的一户人家正悄悄往村外运送家当,正是水哥儿那个买了他祭狼的舅舅与舅母,与其同行的,还有一个颇为伶俐的哥儿,他眉间的孕痣极红,是个极好生养的。
“爹,你快点搬,剩下点破东西就别要了!许员外的正妻不许我带太多东西,咱们往后要住到许家,什么好玩意没有!”如哥儿是两夫妻颇以为傲的儿子,他好不容易做了许员外的侧君,如今好带父母前去,有个人手应对内宅阴私。
如哥儿的母亲这时候正收拾箱柜,看到眼前这破柜子,就想起被热河村那几个杀千刀的搬走的上好木柜。要是此时还有,那搬去许家也是个门面不是!
于是怒由新生,上前扯住水哥儿舅舅的耳朵,“都是你,怎么这么不济,叫人家欺负上门来了,也不吱个声。”
舅舅“诶呦诶呦”的捂着耳朵,“说我?你弟弟不也不济事,托他找个由子抓人,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推脱的一二做五六!”
如哥呃日眼看着两人吵起来,叹了口气,实在觉得这两位高堂上不了台面,但也没法子而已。
吵到最后,那女人说,“我弟弟那是有公务在身,不分□□!有能耐,你到是去给我找找看!把好东西都给我弄回来才是正经!”
水哥儿舅舅气不过,他小时候比不过自己妹妹,处处都被压一头,才致使今日这幅脾性,而今血气上来,有听说那水哥儿没住郑家,自己单住呢,便起了心思。
哼!左右是我家的东西,我去拿回来,也算正理!
于是,在母女俩的训叨下,他就借着月光跋涉到热河村,他走到坡下,看着上边微微冒着柴火气的烟囱,心下冷笑。
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继续吧
第36章
孙大脑袋想的很轻易,那水哥儿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脾气秉性那副样子,又被他家起伏惯了,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只需自己去了,什么东西弄不回来,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哥儿,自己还不是手拿把掐。
他惯常被人瞧不起,眼下自己的如哥儿要给富贵人家做男妾,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却能得了实惠的,他必要做一件叫如哥儿称心的事,以后也好让哥儿交给他高门大户内院的管事权。
就这一会儿,他把以后如何人五人六、扬眉吐气的场面都想好了。
孙大脑袋小心翼翼的未惊动坡下的郑家,悄悄摸上了水时的院子。一进门他就开始四处巡索,把值钱不值钱的都看了个遍,想着哪个今日拿走,哪个明天雇个车拉回去。
直到忽然瞧见还在畜圈中悠哉□□料的小黑马,他那浑浊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水哥儿的家底他很是知晓,全加起来,也没有眼前这个骏马值钱啊!瞧那副体格,那身油亮的毛皮,且似乎没长开,还是小马,这长大了还得了!要是拉到城中去卖,可有的捞。
只是,哪来的马?他来回琢磨着,深怕是别人寄放的,那样,就算拿捏住水哥儿,怕也拿不走别人的东西。
于是当下被贪欲蒙了心,也不进屋了,打算牵马就跑,正好要搬家去镇上,来个死不认账!这是他这半辈子已经干惯了的,脸皮厚,滚刀肉,村长里正也没辙。
他麻利的溜进牲畜圈中,立即捋着料槽找拴马绳,只是他摸了半天,才发现小马竟然都没拴着,就这么散放在圈中。暗道秽气,这不是没有牵马的物件了么?但看着眼前的好马,当即一咬牙,就去解自己的裤腰带套马。
不料,就在这时,情况突变!原本老老实实吃料的黑马忽然抬起头,注视着他自己。小马长的极快,如今也有一人高,且四肢灵活有力。
小家伙一晃头,就轻易躲开打结套住它的绳子,它往起一跃身,原地甩起有力的后蹄,“嘭咚”一声,踹在孙大脑袋的胸肋间,当即令他背过气,连呼痛声都喊不出来。
黑马却依旧不罢休,连踢带踏,将人踢出了院门,小白狼也暗中下手,血淋淋的抓咬了一顿。孙大脑袋痛到失声,连滚带爬的掉下坡,缓了半天,才勉强能爬起来。
他心中怕了,欺软怕硬是他的本性,如今被畜生一顿踢打,当下就升起惧意,半途而废的跌跌撞撞从山路往家里跑。
他忍着胸骨断裂的痛,浑身血腥味的走在林中,忽而听到前方一阵熊嚎,当下腿肚子就软了,怎么会遇到熊!他那姓林的妹夫还是附近有名的猎户,不也被熊咬死了!边想边跑,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但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阵罡风袭来,他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于是,就在夜空中乌云遮月的时刻,一个人只在树林外露着一双腿,被不知什么东西逐渐拖进去,印了一地的血痕。
水时家,小黑马在驱赶了“人”后,就甩了甩头,正了正被弄乱的小辫子,依旧一脸无事的回去吃豆粕,小狼则试探的往土屋的门口小心的接近,但依旧被屋内的符离喝止,不敢上前了,跟着小马在干净的畜圈中过了一夜。
符离早就察觉有人进了院子,但怀里的放不开,他也不愿意去理会,结果那人甚至孱弱的对抗不了两个幼崽,就更不去在意了。毕竟,住在四周的“人”太多了,每个土屋里都有好几个,他学着逐渐去适应,逐渐去习惯。
第二日早晨醒来,水时便打起了精神,利落的下地给符离煎药,给小马添草,腾出空,还在侧屋给孵出来没几天的几只“灰鹅”,立了栅栏,给了点糠皮子,养起来了。
他迷蒙了一宿,生前死后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他想了个清楚,并真正接受了这个世界,且逐渐融入其中,他自己的命,与林水哥儿的命交汇在了一起,成了这个时代的一滴水,无声的汇入大海的洪流。
就这样安泰的过了些子,转眼年关将至,符离的药喝完了,伤结痂了,但却依旧没走,水时也没提,两人就这么默默的住在了一起,水时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沉默的陪着,“野兽”也渐渐学会了挑担取水与用砍斧劈柴。
白天的符离时而不见踪影,只是到了晚上,他会带着新鲜的猎物回来,身上依旧有些山上温泉洁净的阳光味道,俯卧在雌兽身旁,守护着水时入睡。
符离抬头透过木窗的缝隙,仰头看了看将圆的明月,暗自咬了咬牙,压制住了血脉的涌动,与扑向眼前熟睡的人,抵住他的身躯,狠狠吃拆入腹的欲望。
要过年了,家家户户不论富不富裕,都做了年节的吃用,或是蒸馒头,或是烧炊饼。水时在收到了不少人家的送礼后,也开始准备。
他将从镇上买的糙米用郑家的石碾去了皮子,倒水泡了一天,蒸熟了和艾草汁混在一起,都揣烂了,做成艾草糍粑,他们这里没这么吃过,水时送到各家后都当个稀罕物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