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之子 第441节

“碎片？那是开启先行者遗留信息智库的密匙。”殁世龙用着一种近乎于谦卑的虚伪声调说道，“那是先古众神之子，星空守望者的密匙。它现世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在各种变数的叠加之下，意外被你获取了。”

颜真瞪大了眼睛。

“我不明白。”

“伟大的先行者, 先古众神，他们有一套古老的命令，用来控制智库的信息系统。用你文明中可以理解的字眼就是密匙, 它不可被复制且独一无二。”它叹息道，“在长久的时间里，密匙一直位于看管之下，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窥视。直到现在，密匙终于在变数中脱离了它的看护者——”

【……】

“空气先生的意外事故是你们策划的，它是密匙的看管人，现在这个密匙落到了我这里。”颜真理解得很快，“而你们——黑盒会想要夺取它。可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绕这么个圈子把我拉进这种异境游戏？而不是更简单地，杀了我之类的手段。”这时的颜真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在说到“杀了我”的时候，他的神态甚至没有一丝动摇。

它回答道：“第一，这位空气先生意识到密匙脱离它掌控后便时刻跟在你左右并且修改了你的认知结构，没有其他可以介入的机会。第二，如果杀了你就能夺取密匙的话，你这位亲爱的空气先生在第一天就会把你这个小东西拆解，它不会手下留情。但密匙有自我保护的自程序，并且扎根在你的现实生物大脑内。杀了你并不能夺取密匙，反而会让密匙陷入更加不可控的变量状态。”

【颜真，这不是无效率的绕圈子，而是它计算之中的最优方案。】我说道。

“什么意思？”

【异境游戏本身就是协议。这个世界内设定了一套自洽的叙事规则，你在游戏内完成的成就与任务，实际上就是在履行与它的协议。你们在游戏中能够使用奇妙的魔法，完成现实里不可能完成的事项，能够一路破关本质都是在接受规则签署协议。这本质是一个矛盾，你了解游戏的规则越多，你仿佛能够将这个游戏尽数掌控，成功地到达游戏为你设定好的结局或者是几个隐藏结局。但这一切都是游戏设计者本来就想让你看到的。也就是说，你以为你在破解游戏，但实际上，是游戏在控制你，游戏在掌控着你的行动。】

“游戏在控制我？”

【是的。】我看向殁世龙，【设计得不错。你无法直接破解智库，但颜真有密匙。于是你将智库外壳安全防火墙的信息远程重组编译成了这个异境迷宫，用浅显易懂的表现方式伪装成一个面向普通公民的星际异境闯关游戏。】

异境不同于物质世界，它以一串串复杂的编码为基础。迷宫并非是表面上呈现出的扫雷游戏与PK竞赛，只是殁世龙以特殊的编译方法让它变成了一个游戏。打一个比方，萝拉上有一种叫做钢琴的乐器，它外在的表现为36个黑键，52个白键。它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乐器，但在这些简明易懂的琴键之后，却是一套复杂的击弦机结构，由主梁，调节装置，启动器等等结构组成的复杂装置。如果按照一定次序敲击琴键，就能得到一曲韵律优美的乐章。殁世龙的异境迷宫正是如此，它在最简单的表现形式背后，联结着先行者智库的安全系统与那数十万个意识聚合而成的量子计算程式。通过这种方式，它从开始就无声无息地骗过了我的眼睛，将颜真纳入到它布置的陷阱之中。

殁世龙笑道：“当然，我特意考量了这位人类的行为模式。你的人类玩具挺努力。托他的福，智库的外层安全防火墙已经全部打开了。如果不是你残缺退化到这个地步，恐怕不会到现在才察觉到。”

颜真说：“防火墙已经被打开了？”

【还没有。最底层的防护门还没有打开。】就差一点点，如果不是我及时跳出来阻止颜真，此刻已经酿成了无法挽回的灾祸。

不，或许说现在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无法挽回。

殁世龙说：“是即将打开。”

颜真板起脸，他说：“密匙是空气先生的东西，我是不会交给你的。”

它对颜真的宣言恍若未闻，我能感觉到它的思想卷须正牢牢钉住我残存的思维序列。它说的没错，现在的我非常虚弱，极为虚弱。

“距上一次见面已经很长时间了。”它说道，思想卷须嘲讽而轻柔地刺穿了我，“我知道你早就对你的职责感到厌倦。在先行者消逝之后，如今的宇宙不过是一片充斥着痛苦的蒙昧黑暗之境。但我们，先行者最辉煌的造物，有资格去定义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有我们才有权继承众神的遗产，去实现他们曾经的梦想……”

【闭嘴，罪人。】

“罪人？”殁世龙感叹道，“不，我从来就忠于先行者的梦想。世界法则的存在不应该是为了漫无止境的虚无。来创造一个更加崭新的世界吧。我一直就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如果你忠于先行者的指令，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找到了一种更加自由的方式。”它回答道，“好吧，我知道与你的谈判注定是无效的，那么现在换成你的人类玩具吧。”

颜真瞪视着它。

“小伙子，还记得你在进迷宫之前接收到的讯息吗？”

“什么？”

“你所在的物理维度，这个国度被瘟疫诅咒了。这是真实的。”殁世龙说道，“受难的人民是真实的，女王是真实的，他们渴望得到救助也是真实的。”

“你想说什么？”

“你能拯救他们也是真实的。”殁世龙说，“你可以成为真正的救世者，只要你前去推开那最底层的大门。这个星球苦难的人民都将被拯救。”

颜真当即答道：“你在骗人。”

“你可以询问你旁边的那位空气先生。”

颜真转头看向了我。

【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星球，名叫西宜奇。】我回答道，【这个星球上有先行者的遗产。现在的异境迷宫编译于西宜奇遗产巨库的安全防护系统。你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层。】

“刚才你所看到人们泪流面貌欢呼的景象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真实的。他们一直在渴望有救世者拯救他们。”殁世龙充满感情地说，“而你，只要动一下手指头，推开那扇门……”

还没等我对颜真预警，这个男孩就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我不相信你。”

“哦？你是打算弃西宜奇数万亿无辜生灵于不顾吗？”殁世龙饶有兴致地问道。

颜真说：“我不相信你。密匙是空气先生的东西，只有它才有权决定。”

大厅内的电光闪烁，犹如它的微笑。

殁世之龙说道：“好吧。人类这种生物对遥远星系生物的生死存亡不是那么在意。那么现在就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吧。”

我意识到了它要做什么，不，在那之前我就应该知道它会怎么做。相比起黑盒会其他的始祖，殁世龙是一个恶趣味的故事爱好者，它热衷于基于计算生成一些小剧本并以一定形式去演绎。用异境游戏诱导颜真开启安全防护层的骗局被我识破了，那么接下来让颜真束手听话的手段无非只有一种。

电光交缠乱舞，化作了一个个闪光牢笼。在雷霆密网之中关禁着一个个生命。他们是这场异境游戏的参与者，白连连，宋佳蕊，樊英杰和那位终结者。

颜真咬紧了牙。

它兴致高昂地说道：“萝拉这个星球上，某个当地古文明中有这样的传说，那就是在一个天平之上用一根羽毛去衡量一个生命的轻重，让神明来裁判灵魂的最终结局。而现在，这些生命的轻重取决于你。遥远星系上那些可怜虫子的命运激不起你的关心，那么，你的这些同学们呢？”

颜真愤怒地喊道，“他们和这个事件没有任何关系！！”

“很好的情绪，密匙的重量在你的心中是否值得押上你都认识的生命呢？”

“卑鄙！！”颜真说，“你这个骗子！进入游戏时有规则说不会有人有性命之忧。”

“这是异境游戏通关之前的机制。在这个机制内他们输掉了游戏，而游戏已经结束。按照协议，他们的性命归我掌控。是你把他们送上了死路。”

“放屁！！”

“由你来决定他们生命的轻重吧。”

“他们只是被意外卷入的！！你想要密匙？那你先放了他们！！”

殁世龙说：“你以为这些人是被随机卷入的吗？不，在开启游戏之前，每一位玩家都是基于我的选择。为什么会恰巧有两个关系很好又绝不会背叛你的女生，为什么恰巧有一个对你有好感的同学和一个陌生人？”

“放了他们！！”

“来判断他们生命的轻重吧。”

牢笼里的四个人正被跳跃的电光螺旋禁锢。白连连正满脸怒气，不断用手臂徒劳地抓饶着无形的雷霆之笼，她口中犹在低念：“你骗了我！！你骗了宋佳蕊！颜真你这个骗子！！”

颜真对她张了张嘴，但他发现她的视线在空气中飘忽游荡，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

“他们的意识正沉浸在被淘汰的那一刻。这一位，白连连，你隔壁班的女生，与你并没有太多的来往，但你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生。就连你也曾对她钦佩不已。”

第二个牢笼内，宋佳蕊正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她面容秀丽，双眼通红。

“这一位宋佳蕊，你的同班同学，班上最美丽的女生，她是所有男生的女神。如果按照萝拉的道德标准，她的品行是大大超过基准水准以上的善，她甚至在输掉的那一刻只是自责，而不是对你产生怨恨。如此的纯洁无瑕，但她的生命会比其他三人更重吗？”

第三个牢笼内，樊英杰正坐在角落喃喃自语，“不，你根本不是颜真……”

“樊英杰，看来在输掉比赛的那一刻伪装者给了他很大的惊吓。可怜的小鬼，他只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成为朋友。”

殁世龙心情很好地说道：“那么这三位你熟悉的同学，你觉得应该先舍弃谁呢？”

“放了他们！！！”

“又或者是这第四位，一个成年男性，自称终结者。但他实际上是潜藏在萝拉伪装为普通人的监督之眼秘密调查员。说实话，我设计的异境游戏从哪一方面都找不出什么疏漏，但还是有监督之眼的小虫子爬了进来。所以就只好把他一起塞进来了。”

“监督之眼？”

“是的。他想要立功晋级，完成他的梦想之类的，一个体制内的辛苦打工人。他有着纯粹的信仰，那就是守护萝拉——地球的安宁，守护人类。换句话说，他是你们本地娱乐小说中所描写的隐藏在暗处的无名英雄。”它说道，“那么来选择吧，四个人，四条生命，如果你在五秒后不打开底层大门，我就取走其中一人的性命。”

天杀的。

颜真求救似的看向我。

我没有回应他。

第431章 转折

“选择吧！！你打算先舍弃谁的性命？”殁世龙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颜真咬住了嘴唇。

我没有回应他。

此刻我又能对他说什么？打开智库大门将会让整个世界落入黑盒会的掌心, 不交出密匙则是眼睁睁地看着殁世龙按照它的剧本屠戮这四个无辜之人。

这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

……

颜真陷入了沉默，这显而易见，根本无法回答。

然后，时间到了。

“叮咚~~~”殁世龙模仿出了一个清脆的计时声, “时间到了。”

“你不愿意去打开大门吗？很好, 那么选谁呢？”殁世龙摇摆着虚影，在四个牢笼之间摇移, “你们萝拉人类有女士优先的传统, 那么是正在怨恨你的白连连, 还是这位让人生怜的宋佳蕊？”

“给我住手！！”

“或者是这位樊英杰？”它开心地宣布道, “决定了，就是这个倒霉的樊英杰了。”

“你他妈……”

“那就是他了。”殁世龙恶意地笑道。

在颜真的咒骂中，雷霆间隙之处扑出了一条漆黑的蛇, 它是数据程式冗余垃圾中生成的病毒，它所滑行之处，留下了闪烁的杂斑斑点。樊英杰依然无知无觉地在原地喃喃自语。漆黑的蛇纠缠了上去。一阵光芒突然在漆黑的鳞片后爆开，飞溅的光粒子犹如锋利的碎玻璃。

模糊的光影散去。

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形大小显示这明显是一个成年人, 他的身体——只能用尸块用来形容, 变成了凄惨的一堆碎片, 漆黑之蛇也在刚才的爆炸中被撕裂成了碎片，但它在瞬间扭成了更多的小蛇, 在男人的残骸中翻滚。

樊英杰毫发无伤, 在原地颤抖不已，他的双目仿佛是一双空洞。

“嘿呀，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殁世龙兴奋地喊道，“这位监督之眼的秘密调查员在关键时刻突然挺身而出，挡在了樊英杰的身前。如果这位调查员偷偷把他的杀手锏——一个中微子炸弹用在逃生上, 也许是能顺利逃走吧。但是他却选择了保护樊英杰，真是让人感动啊。这就是一个成年人类的担当吗？”

“……”

殁世龙说：“哦？你松了一口气。”它的影子在颜真的脸上摇曳，“因为死的不是你认识的同学，而是一个陌生人，所以你松了一口气是吗？”

颜真狐疑地瞪着它。

“锵锵锵锵~~~~”殁世龙用一种兴高采烈地语气说，“在各种戏剧故事的叙述中，转折与冲突是必不可少的。在这种时候，怎么能没有精彩的让人意想不到的意外转折呢？”

“……”颜真说，“你想说什么？”

“而这个转折当然要有必要的铺垫，不然只会降低故事的有趣度。”它说道，“我给你一个提示，在进迷宫之前，这位秘密调查员为什么没有挑选你和你的朋友刘星泉中的一个当做他的队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