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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家的赘婿首辅 第175节

“没事,都是实在东西自家能用。”反正也要过冬的,多囤一些心里安。黎周周说道。

一直到了十二月初,京里进了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不过也没下雪,就是干冷。

这日上早朝,顾兆是不用上,怀里揣着手炉坐上车去上班,等中午时才知道,今个早朝圣上震怒,发了好一通火,因为宁西州雪灾了,那大雪十一月初就开始下,陆陆续续下了能有一个月,几乎没几天好日头,那边的知州怕担责,一直瞒着没往上来报,如今拖不下去,还酌情谎报。

可有底下的官看不下去,带着血书上京来了,宁西州底下四个府县十三个镇村子不计数,冻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路边的尸骨无人收殓,惨状可怖,这事才传了出来。

宁西州的知州还拦着灾民,不让上京不让流窜,谁要是敢跑通通打死了。

顾兆听人学舌,眉头皱得紧紧的,宁西州与京城离得不远,难怪十一月中京里天气骤降的厉害,蓝妈妈说要有雪灾,没想到不是京里,是离着京城不远的宁西州……

百姓没东西吃,衣不裹体无法驱寒,逼到这份上了,只剩下血性。

自古有灾就会出乱子。

宁西州的知州还说因为马上就过年了,不敢惊动圣上,这样大喜节日自然是求稳求和。

……康景帝当即下旨砍了。

这治理雪灾,安抚灾民,派粮派救济的活五皇子主动请缨站了出来,可惜圣上没让,派了康郡王和六皇子前去宁西州,让五皇子负责京城外,时时查看,若是有灾情流民立即安顿。

这样的灾事,到了年关头,朝中也没人敢提议什么庆贺,京里靠前在圣上那儿挂名的大官是各家各府施粥赈灾——自发性的。

女眷们抄起佛经,天天上香跪求菩萨佛祖保佑——后宫娘娘都是如此,京里的高官贵妇们自然学了起来。

郑辉之前说请看戏热闹当然不作数了,顾兆和严谨信也不是没眼色,上赶着找事这般作乐享受,要是被言官听见了参他们一本。

再者,三人也没那个心情。

只要听了宁西州的惨剧,谁还想作乐啊。这个时代的百姓就是最底层的,尤其是靠天吃饭的庄稼汉,大雪干旱熬死一家人。

从宁西州逃过来的灾民也到了京城外,京门严守着,不让灾民进来,不然真要乱了套了。听说五皇子在城外连着十多日也没回府,一直安顿灾民。

可是后头越来越多的灾民,在城外留着赶都赶不走,好像上了京,看到京城大门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最近两日京里又下起了雪,那些露宿在城门外的灾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黎家小院是三张忧愁的脸,黎周周心软想赈灾,算了下家里的帐,想着拿一半出来,跟相公说,还未说完,顾兆点头,“成,我问问二哥大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买下米面棉被棉衣,咱们送出去。”

虽然杯水车薪,但只能尽一尽绵薄之力了。

心里是个踏实。

第94章 京中翰林22

黎周周拿了三千两出来,严家银钱紧,但去年朝廷发的米粮没卖多少,也亏了严家长辈地里刨食,习惯了多囤一些粮食,加上他家人多,严谨信便说暂且不卖了,都留着,一留就留到了年底。

如今剩着自家吃的粮,余下的米算起来还有七袋,这便是七百斤了。

郑家是出药材,这会自然不可能去平安镇了,一来一回都到明年开春了,郑家做医馆药材生意的,郑辉曾祖父又是走南闯北的走商,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现在联系上了京里的药材商,药材是买的,不过没要高价,和往日差不多,已经便利。

黎周周拿了银钱买了棉花布回来,加上之前家里囤的,就把西厢房两间铺开了做,严母严阿奶、蓝妈妈、小树、张妈妈,唐柔怀孕了身边留着丫鬟要伺候大小,不好折腾来回跑,要是冷了摔了滑一跤就不好了,心意到了就成。

大家伙都到了黎家院子开始缝衣裳缝被子。

棉花布都是有限的,黎周周便想着不用缝太厚,能顶过扛过这个冬日就好了。严阿奶点头絮叨说:“冷些就冷些,多救活几个才是道理,以前在村里时,冬日里也冷,穿着多少薄厚我心里有数……”

冻不死,就是冷一些。

都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都知道这个理,就拿柳树说,他小时候穿衣裳那是补丁叠着补丁,都是捡哥哥姐姐穿不下的穿,衣服都洗烂糟了不怎么御寒,棉花都是好几年的,他冷了就多干活多跑跑走走。

现在是活下来就成,不可能穿的厚实厚实的让你手心冒汗。

“夫人心善,这流民灾民的命韧,给一口气吊着就能活下去。”蓝妈妈说。她家也是扛过来的,就像是那地里的草,任凭老天爷作践,只要没死就能活的好好地。

袄子也是短打,怎么方便怎么做。

后来蓝妈妈还叫了自家闺女来帮忙,方六也是,家里他媳妇,弟媳也过来了,他也是灾民,涝灾,地里庄稼泡的颗粒无收吃不饱饭,死了姐姐弟弟,爹娘带着他们一路上京,路上熬不下去又死了几个。

等到了京里,爹娘吊着的一口气也散了,人没了,他和弟弟成了孤儿,这些年活下来扎了根,最知道当流民的苦。他兄弟一听他说,府里的夫人买了棉花布给流民做袄子,人手缺,都是官老爷的爹娘、夫人亲自上手,当即就过来了。

该准备的准备,等衣服、米粮、炭火、药材都备齐了,休沐时,三家男人,柳树黎周周也跟着去,他俩是哥儿,个头高身子骨也好,能帮忙。

拉着几车物资,上头用油纸盖着,怕下雪打湿了。

到了城外一问看守门卫,对方原先是不耐烦,一听三人是官老爷,去城外救济灾民的,便好声好气指了路,“……灾民现在不让守在城门外了,之前有像三位老爷这样送东西的善心人家,东西被一抢而空不说,还伤了府里的丫鬟,那些灾民闹的乱,踩死了三个,互相大打出手的打死了四个,如今全都集中到一起了,往西走个两里路就到了,有五皇子调兵看着,现在好多了。”

不像之前,这城门外乌压压的一片,那些灾民说可怜,闻着什么味了,就跟饿狠了的狼一样,蜂拥上来,一个个饿的皮包骨的但力气大不怕死,见了就抢,生米都敢往嘴里塞。

这吃了生米,有好几个没活过夜里的。

还有得了东西的,有些人瞧见了,夜里偷摸,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每天打开城门,就有十来具尸体,有的是冻死饿死的,有的嘛被打死的捂死的捅死的。

乱轰轰的,也没户籍册身份记录,死了都不知道姓谁名谁,随便拉去乱葬岗埋了——如今下雪天寒地冻的挖坑都挖不出来,随便铲几下雪覆盖了就成,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每日死人,可城外的灾民非但没少,还越来越多了。

幸亏五皇子借调了兵过来,不然这城外指定越乱。

顾兆几人赶车到了灾民处,远远就能瞧见一片空旷荒芜的野地多了乌压压的一片,士兵正搭建茅草屋,那些灾民夜里就睡在外头,有的用茅草木头搭了个简易的三角棚,有的找背风的地方睡,反正一路能走过来,御寒经验是有了。

这些人见了他们东西,明明还没到,百来米的距离,靠前的灾民便闻风而动要赶过来了,那些人个个瘦的如柴火,身着褴褛,尽量裹着严实,身上的衣裳都不是一处,有的不知道哪里捡的,几件拼着一起穿。

柳树吓了下,他没见过这样光景。

严谨信将小树挡在自己身后,柳树才略略好一些找回了神,“比、比我想的要——”要什么他说不出来形容不了。

比想的还要可怖。

顾兆生在现代,虽是孤儿,可吃饱穿暖还有学上,以前也有灾害,地震洪水,他在新闻中看到,国家政府积极营救,各地方捐款,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他也捐过钱。

可到了现在,小农经济下的百姓底层,面临天灾,从书上字面看,与听人学舌,都不如现在直面迎来的冲击和可怕。

……现在还是命大活到京外的,顾兆都不敢想宁西州的百姓又当如何。

这些人不像人了,原始的生存本能。

顾兆几人带的五车东西,也幸好都是身高足的大男人,还是有几分威吓的,那些流民冲了上来,不敢上前抢——后头不远处就有兵。

只是个个哀嚎:“老爷们行行好,我好饿好饿。”

“老爷救命救命,我儿子快活不下去了。”

有衣衫褴褛的母亲怀里抱着冻得脸青的孩子哀求。

他们车走了一路,这些人便跟了一路,用饥渴哀求痛苦的目光看着他们,不难心软,可几人都发现了,这些人看车上物资时眼底有凶狠精光。

不能现在发,现在发就乱了。

能冲过来第一批的都是有经验,知道城里人会来救灾,仔细看不难发现,这些人也瘦也饿也冻,只是精神还好,跑的也快。

等到了灾民区,有兵看着,在救助。

几人到了地儿,队长知道是官老爷亲自来救灾,随手指了俩兵过去看着,嘴上说:“各位大人,不是我说话难听,这些人个个都精着,还是贱骨头,千万别被蒙骗了。”

这话说着呢,不远处刚尾随他们一路的就有个麻杆男孩,眼里冒着精光和狠意,只是队长看过去时又跑开找了地方缩着起来。

就在一处空地起了柴火架上铁锅熬粥。馒头是已经蒸好的。

灾民瞧见了,都围着守着火堆旁一边取暖,一边等救济,有兵看着,都规规矩矩,只是偶尔哀嚎两声,说饿说冷。

顾兆瞧有千人,问了小队长,现在每日还有流民过来,每日几十上百的增加,现在盖屋都来不及,只能搭着草房,朝廷也送米粮,只是还在路上得等等。

等粥熬好了,闻着香味,不用叫,那些灾民便过来,因为知道是官老爷在,还有当兵的,也没敢插队,都排起了队伍。

之前那个麻杆男孩本来是在附近守着,见粥好了就往前头凑,被那队长骂了一通,让滚到后头排队去,队伍长长的,男孩头发杂乱垂着,遮盖住了神色,往后头去了。

队长见顾大人看,说:“不是我对他心狠,三位大人有所不知,这孩子同一处来的灾民,睡一个棚子,有个男的被石头砸死了。”

“你见他杀了?”顾兆问。

队长摇头,“我早上听手下说的,一间的茅草棚子底下,睡了十多个人,都说看不清记不得,夜里有个瘦影子,砰砰的响,太黑了看不见。”

“后来那一棚子的人都躲着,指定是他干的。”

顾兆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后头排队的那人,那人也再看他们,脏兮兮的头发遮盖不住脸透着几分稚气,不过一双眼精亮带着恨意,不像是一个孩子眼底露出来的。他一时也分不清好坏了。

“这处发粥发馒头,那边队伍发棉衣。”黎周周说。

黎周周这话刚说完,原本排队后面的就蹿上来了,其中就有那麻杆的半大孩子,队长一瞧就来气,指着骂,让滚到后头去。

“凭什么!你们是来救灾的,我是灾民,凭什么就领不到。”

“好啊你还敢跟我顶嘴。”队长随手抽了木棍过去,被严谨信先拦住了。

顾兆听着孩子声音还没变声,怕是十二三的年岁,看着瘦高到他胸口,可露在外头的骨头也是瘦的一把,先跟队长说:“队长消消火,知道你忙碌辛苦了,天寒地冻的在这边救灾盖房子,虽是辛苦但也是功劳,等灾情过去了,五皇子指定会请旨的。”

队长带着队伍没日没夜的干了十多天,又是搬尸体又是盖屋子,还要管着这些灾民,灾民还源源不断过来,房子没日没夜的盖也不够住,挨上头的骂,心里早也窝着火,此刻听顾大人说软话,火也没了。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虽是高着嗓门喊,但五皇子有了命令,我们可不敢伤了这些灾民性命,我刚到接手时,瞧见他们也可怜,自掏腰包买了米粮东西,可人太多救不过来,还有些横的贱的,对着您是装可怜求饶,回头了欺负那些没能力的老弱妇孺。”

队长也是受过骗,恨这些灾民中的流氓横的。

灾情一到,一路过来,人早都没了人性了。

“你几岁?”顾兆问。

那麻杆孩子硬邦邦说:“十五。”

顾兆信个鬼,一听声就不像,像小学生,他不问年纪,而是问:“队长怀疑你打死了同棚住的,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麻杆孩子一口说。

队长:“不是你打死的,那些人能躲着你?”

“他们害怕我关我什么事?那些老的弱的路上抢我吃的时咋没人说,我要是不横起来,我早死路上了!”麻杆男孩恨恨说:“我不惨我就活该饿着冻着了!老子非要活下去。”

顾兆:“……没打死人就去领棉衣,轮到你了,领完了再去领吃的。”

这会倒是那男孩怔住了,脸上还是恨意滔天和扭曲,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也没开口说话,劲直去拿棉衣了。

棉衣发的快,棉被是单人的能裹着,不过后来听队长说最好别发棉被,因为夜里睡着了会被人抢、偷,有的人会冻死,不如棉衣顶事——虽然也会被抢。

“……现在只能把老弱妇孺安排一起,那些横的搁一块,横的那边派兵看这些,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成,现在管不过来了。”队长说。

要是后头灾民越来越多,指定会越乱,出人命也是拦不住的事。

一天发的快,屋里东西还剩一些,过几日再来看看。

柴火和铁锅就留这儿了,如今下雪,烧一些雪水能喝暖和暖和,其他的米粮馒头棉衣被子是派发干净。

来时五车满着,回去时空荡荡的,心里也一样,来时觉得救人来了,心里踏实,做一份善事,可做了一天能救的好像就短暂一天,那么些人还没领到吃的,看多了凄惨可怜的景象,心里空的发慌。

黎周周叹了口气。

顾兆给握着周周手安抚了下,“不能气馁,咱们能救一时便救一时,打持久战,有了时间空闲便过来。”

“兆弟说得对,慢慢来,尽力。”郑辉说完心底也想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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