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预言害死人 第135节
假如他有治愈药水就好了,那么一切困难就会迎刃而解,然而他根本没资格也没机会接触到治愈药水,他也没有空间戒指,只剩下一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和身体里的一点点巫力,这够干什么呢?
他痛得太厉害,什么也听不见了,时间过得越久,他痛的就越厉害,除了伤口的疼痛感,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谢依听不见也看不见。
直到一个东西碰到了他的脸。
湿漉的,粘稠的,温热的。
那是一只手。
第117章 然而依旧是好看的
当这只手刚刚碰到谢依的脸颊时, 谢依几乎以为那是幻觉。
直到那只手轻轻地捏住了谢依的脸颊,谢依才通过知觉确认那是真的。
而与此同时,他的听觉也恢复了。
他听见了石块被搬开的声音。
然后是一双手, 谢依被人从乱石堆里抱了出来。
他很痛,说不出话来, 并且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担心这是自己绝望中为自己营造出的幻想, 因此没有说话。
塞希图斯发现谢依身上的伤口,他心急如焚, 然而外面还在下雨, 这该死的,令人诅咒的雨。他聚拢了一些马车的残骸, 在雨势尚未波及的地方用打火石生了火。
他把谢依抱到火边,小心翼翼的解开对方的外袍, 用手边能够找到的最好东西为谢依处理了伤势。
经过检查, 塞希图斯发现谢依的小腿和右手手臂里的骨头都被砸断了,如果不好好处理,很可能会落下残疾,他骇恐万分, 又无比后悔,深恨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在谢依的身边,否则谢依决不会受这份罪。
这种浓郁的自责如浪潮一般一层一层,并且越来越高。
很古怪, 因为他和谢依不过是新认识不久,并且双方也不算友好, 他们在立场上甚至是相互敌对的。
可是他就是在乎,就是爱, 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痛吗?”
塞希图斯用木条为谢依固定伤口的时候轻声询问。
这太真实了,谢依怀疑这并不是自己的幻想,但这太过不可思议。
疼痛让他的思维麻木,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吃力的弄清楚塞希图斯的问题,他想了一会,才虚弱地回答道:“很痛。”
“对不起……对不起……”
昏暗的火光在山洞的墙壁中映照出了他们两人的影子,黑暗而扭曲。塞希图斯有些失控,他避开谢依的伤处,紧紧地抱着谢依,不停地道歉,仿佛谢依遭遇这一切全是他的错一样。
谢依听了好一会才听出塞希图斯的歉语,更觉奇怪,“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干嘛向我道歉呢……”
塞希图斯简直是个圣人,谢依吃力的想。
他救了我,还道歉。
都不知道他在道什么歉。
谢依被塞希图斯抱着,塞希图斯的力气用的太大,其实是让他有点难受的,但他没有说话,因为被这样抱着,实在是能让人感到很安全。
他感觉到塞希图斯的手掌有些湿,或许塞希图斯刚刚被雨淋了,还来不及擦手。他朝塞希图斯的手看过去,看到的却不是水。
尽管火光微弱,但是他还是看清了塞希图斯手上那一片红色。
红色的,不是水……是血。
谢依并不傻,尽管现在他思维有些迟钝,但是只要一想到刚刚塞希图斯是徒手将石块搬开,才把他救出来的,他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
“怎么了?”谢依刚刚开口,塞希图斯就急切的问:“很痛吗?”
他的顺着谢依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自己的手,那上面全是湿漉漉的血。
“真该死。”他将手掌摁在自己的衣服上,随意擦干了上面的血,然而他掌心处皮肉翻卷,血还在流,擦不干。
塞希图斯恼火极了,他低声咒骂了几句,随即道:“对不起,湿漉漉的让你不舒服了吧?”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撕开布条缠住自己的手掌,“现在不会了。”
谢依感觉喉咙又痛又痒。
为什么呢?他不明白,谢依伤的是手和腿,然而现在他感到自己的手掌处也传来一阵阵虚幻又真实的痛感。
好痛。
他没有力气说话了,眼皮一阵沉重,他很疲倦了,然而他痛得睡不着。
塞希图斯看出了谢依的疲倦,尽管他知道谢依的伤口不致命,但他还是紧张起来,“别睡,别睡,谢依,别睡……”
谢依听到塞希图斯的话,略微诧异地扬了扬眉,他断断续续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喘息了一会,“我记得我……没有告诉你……”
谢依没有提出来的时候,塞希图斯还毫无所觉,然而现在这个问题一提出,塞希图斯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他顿了顿。
谢依的确没有把名字告诉他,他此前对谢依的称呼只不过是“阁下”,尽管他之前发现了谢依附在诗篇旁的名字,但他还是不认为谢依的名字是那个。
谢依就该叫谢依,这仿佛也是天经地义的。
“……我也不知道。”塞希图斯喃喃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就该叫这个。”
谢依笑了一下:“那你的感觉还真是神奇。”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过。”塞希图斯看着谢依半阖半闭的眼睛和苍白的面容,“你别忍着,否则会伤到自己,你不想喊疼的话,就咬我的手吧,好吗?"
塞希图斯撩起衣袖,衣袖已经有点脏了,但衣袖下的皮肉是干净的,他将手臂伸到谢依的唇边,“来吧。”
谢依不愿意,他撇开了头,“我还能忍……不过我不好受,你给我讲点东西吧……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行吗?”
塞希图斯无法强迫谢依咬他的手臂,只能从命,他迅速思考着该说什么。
他得说些能引起谢依兴趣的事,才好转移他的注意,否则,无趣的事只会让谢依觉得无聊,从而不自觉的把注意力转回疼痛感上。
谢依对什么感兴趣呢?
塞希图斯想起了谢依的诗稿,心中一动,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条分缕析的讲述怎么安排韵脚,怎么选取格律……等等之类作诗的规则。
他本以为谢依对作诗有兴趣,对这些规则应当也很感兴趣。然而实际上,谢依对写诗的兴趣和平常人并不相同,他只是对“写诗”这个概念感兴趣,对诗歌该遵循的规则一概不想理会。
塞希图斯说的,在他看来当然是无聊的很了,然而他还是听了下去。
在火光下,塞希图斯的面容显得异样英俊。昏黄的火光对人的面容本来就有相当的修饰作用,就算是长相一般的人都会增添几分气质,何况塞希图斯的面容本来就好,在他母亲逝世之前,他受过系统的王室教育,脊背笔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份自然的优雅。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很可能宗教故事中的造物主就是用这种声音创造世界万物的。他的唇形较薄,唇角锋利,然而很好看,嘴唇开合时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像是一闪而过的弧光。
塞希图斯讲的不快不慢,尽力想要当个好老师,然而谢依却不是个好学生,他只顾着去看诗歌老师的脸了。
有个词汇叫“秀色可餐”,然而谢依却觉得,他现在可以新造出一个词来,叫做“秀色可药”,就这样看着塞希图斯,听他讲话,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减缓了不少。
山洞外的雨还在下,雨声淅淅沥沥,然而渐渐小了,料想再过不久就会停下。
谢依听着塞希图斯的声音,困意已经浓重的盖过了疼痛,他轻轻阖眸,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果然小了很多,尽管还在零零碎碎地落着,但显然坚持不了多久了。
谢依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了一个简陋的床铺上,那是塞希图斯用马车残骸里还能抢救出来的东西制作而成的,柔软的褥子垫在身下,感觉的确不错。他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势也得到了更好的处理,上面铺着一层绿色的糊状物,料想是草药之类的东西。
他不那么疼了。
谢依不用抬眼去找塞希图斯,因为塞希图斯就坐在他身边,他一睁开眼就被塞希图斯发现了。
塞希图斯一夜未眠,直到现在他看到谢依睁开了眼睛,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是多么恐惧谢依一睡不醒。
“我真高兴看见你醒了。”
塞希图斯说。
他眼中的庆幸和喜悦是那么真实,全然不似作伪,而且也没有必要。
如果他想要对谢依不利,他昨天就不会把谢依从乱石堆里救出来。
谢依对塞希图斯毫不掩饰的情感感到手足无措,他有点不适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会应酬,但几乎从不和人进行情感上的交流,但他不想辜负塞希图斯的好意,想了半天,最终只回了一句干巴巴的:“……我也很高兴,早上好。”
“早上好。”
塞希图斯微笑了,经过了一夜的忙乱,这位衣冠楚楚的前任国王陛下衣衫凌乱,上面还添了许多脏污,他的金发也乱了,看上去颇为狼狈。
然而谢依却依旧认为对方好看的惊人,就连那身狼狈都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在其中。
塞希图斯用清水给谢依擦了手和脸,谢依坚持着自己漱了口,简单的洗漱完毕后,他感觉好了很多。
他及肩的长发里夹了许多尘土,衣袍也破损了,更别提手脚上那层绿色的糊状物体,塞希图斯用木条固定了他受伤的手臂和小腿,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他的巫术恢复了一些,然而要想全部恢复,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可就算全部恢复了又怎么样呢?难道他能一眨眼就把自己治好吗?
既然活下来了,谢依就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生存问题。
马车毁了,塞希图斯昨天晚上一直在照顾他,显然顾不上那六匹马,它们还在不在也不知道。他自己又受了伤,还是不便移动的那种。
这一切都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
——如果他想活下去,全得靠塞希图斯照顾。
塞希图斯如果不想理会他,谢依的命运很有可能是被活活饿死。
他的认知很清醒,然而这个认识让他感到非常难受,因为他从来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更别提把自己的命运系在别人的一念之间了。
“来吃点早餐,有胃口吗?”
塞希图斯拿来一块面包,那是仅剩的食物了,他扶着谢依坐起来,“就算没有胃口也要吃一点。”
谢依看着他,问:“我想,食物不多了吧?”
塞希图斯回答道:“嗯,不过这不要紧,我会出去一趟,下午你就能看到我打猎的技巧有多好了。”
谢依从塞希图斯的话里听出的端倪:“这是最后的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