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寡夫郎之后 第7节
靠里的凳子上坐着的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面貌与林真有四五分相似,但是因为常年的劳作皮肤是偏黑的麦色,头发也枯黄。
而最显眼的,莫过于他们身上叠了一层又一层补丁的衣裳,以及让人几乎挤不进去的狭窄的屋子。
林阿爹把他拉进去按在自己坐的椅子上,自己则拉了一个草编的凳子:“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栓子呢?”
林真回道:“他去他舅舅家住了,一年两年都不回来,我寻思着住在那儿不像一回事,就收拾东西回来了。”
“去他舅舅家了?”林阿爹讶异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这样也好,他一个小孩子,总归有自己的亲人在身边才好,遇到事儿也有人搭把手。”
“那你以后就回家住,有阿爹一口吃的,就不会叫你饿肚子。”
林阿爹是真疼林真,他惦记着林真从顾家出来没地方去,万不能叫他没个着落。
这话一出口,林父和两个爹爹没什么想法,两个嫂嫂和最小的哥儿却有了异样。
不是他们不让林真进家门,实在是屋里头塞不下人了。
林家拢共就两间屋子,一间用草编的席子隔成两半,林家的两个哥哥带着各自的孩子住在里头,一间住林父林阿爹,然后隔出一块地方住林小幺这个哥儿和两个哥哥家的小女娃哥儿,再一块是一大家子人吃饭的地方。
所有人加起来就是十四口人,吃饭的时候除了还被嫂嫂抱着的小娃,林小幺这些小的连桌子边都挨不到,全都把菜盖在饭上蹲院子里吃。
林真一来,吃住都是个大问题。
再者林真这些年的做法也叫人心寒,不管是嫁给钱少爷还是顾大,他一次都没回来探望过,别说一块糖,就是一根头发丝,他都没带回来过。
但两个嫂嫂和林小幺都知道家里的父亲阿爹和两个男人都对林真还有亲情,纵使心里不愿意,也不敢表现出来。
瞧着屋里的暗流涌动,林真就当没有察觉到,只跟林阿爹和林父道:“他有自己的归落我也算不愧对他爹,家里的银子我都存到银庄里给他留着了,也和他舅舅那边谈好了一些事,以后要是有缘份,或许还能见见面,没有缘分也就罢了。”
“对了,这是我昨儿去镇上的时候买的些东西。”
林真从包袱里拿出早早包好的东西打开,只见里头有一包裹着糖霜的块状物,一包用油纸包了几层的浅蓝色布料。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上头了,糖啊,那可是林家好几年都见不上一面的好东西,还有那块布料,两个嫂嫂和林小幺目光在上面留连了好几遍。
林阿爹心都颤了一下,抓着他的手用了力:“你乱花这些银子干什么?”
“阿爹,不是乱花,虽然家里的银子我都给栓子了,但顾大这两年也给了我一些,买这点东西不妨事的。”
“那也要自己留着!”林阿爹过的是苦日子,更知道身上有银子和没银子的区别。
他家真儿现在孤零零一个人,以后的日子完全没个奔头,要是再没有点银子傍身,该多难熬啊。
林真拍拍他的手:“没事的阿爹,我这么多年也没孝敬过你和阿父,也没给哥哥嫂嫂和弟弟买过什么东西,就当是我走亲戚,带的伴手礼。”
说着,他把包得鼓鼓囊囊的糖块塞给林阿爹:“爹你给大家分分。”
林阿爹手一顿,接下了糖。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真儿这些年的做法伤了人的心。
他虽然也有伤心的时候,但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气劲儿过了又想了。
可是他不能用这要求对两个儿媳和其他人,这不公平。
捧着糖,林阿爹站起身看着围着火的一家人,第一块先拿给林大嫂抱着的还只会爬的小孙子:“铁蛋儿来,这是你姑爹买的糖糖,吃了香香嘴。”
“啊啊……”不算胖,但是敦实的铁蛋儿似乎知道这是好吃的,圆溜溜的葡萄眼水汪汪地看着林阿爹手里的糖,伸手去抓。
抓到手里后吃得吧嗒吧嗒的,口水都淌到了下巴上。
林大嫂心里那些对林真的怨被儿子的吃相冲散了一些,可是心里酸得厉害。
嫁进林家这么多年,她日也忙夜也忙,忙得腰都要断了,可自己孩子连块糖都吃不上,还要林真送来。
可村子里的日子都一样,还有比她家还不如的,卖儿卖女才能活的。
林大嫂在那儿兀自心酸,跟林真一样是个哥儿的林二嫂则没有这么多想头,林阿爹拿来他就叫孩子接着。
他是鲤鱼村里头的,跟林真这样生得白白净净娇娇软软的哥儿不一样,他几乎有林二哥那么高,眉目粗朗,身形修长健康。
常年的农活让他手上全是老茧,但凡露出来的皮肤都黑黑的。
但是牙齿白,跟林真说谢谢的时候一瞬间就让林真想起现代的某某牙膏广告……
第9章
林小幺拿着糖块,看向林真。
他背过身子悄悄舔了舔糖,瞬间被这甜滋滋的滋味迷住了,但是他没继续吃,而是等糖上的水迹干了以后揣到自己缝的荷包里。
他要留着慢慢吃,吃到过年去。
家里六个孩子加一个哥儿,发下来一包糖只少了一个尖儿。
林真哭笑不得,对林阿爹道:“也不止孩子要吃糖,大人也要吃的,阿爹你也发给哥哥父亲他们啊,还有你自己,也不能落下。”
“大人要吃什么,留着哄他们更好,过了年去拜年也能包一点儿去你舅舅家,是一份很好的拜年礼哩。”
“……”林真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就这么一包糖,竟然已经算到当过年礼去了!
他连忙道:“阿爹阿爹,我买的时候就想着咱们一家人都能吃上,难道父亲阿爹还有哥哥嫂嫂们不是一家人。”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吃糖的机会还有。”
拿着糖准备放进屋里的林阿爹看着两眼亮晶晶的三儿子和常年地里刨食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家里那口子,狠了狠心:“你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吃也要吃到一块儿。”说着打开油纸给他们拿糖。
林大哥林长贵摆摆手:“我们这些大人吃什么糖。”
林二哥林长顺也摇头:“给这些小的就行。”
已经改了念头的林阿爹才不听他们的,只把糖塞他们手里:“东西是你们弟弟带来的,你们要说跟他说去。”
然后给两个儿媳拿两块,再给林父挑了一块看起来大一圈的,给自己拿了块小的,美滋滋地含进嘴里。
这是这么多年来儿子第一次送的糖,他一定要好好尝一尝。
一块糖,叫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带上了笑容,连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聊了会儿,干了一天农活的林家人时不时地打呵欠,林阿爹琢磨了下把林小幺叫到跟前道:“从今儿起你哥哥就跟你睡,先挤个几天,明天我跟你阿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在旁边搭间小屋,给你哥哥搬进去。”
林小幺今年十五岁,是林阿爹和林父最小的儿子,但是他和林真一样,孕痣很淡,又天天干活晒得黑黑的,亲事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他想着荷包里那颗只舔了一口的糖,望着穿得厚厚实实整整齐齐的林真,点了下头:“好,那我先去铺床,”然后对林真道,“锅里有洗脚的热水,三哥你泡个脚。”
说完转身向灶台后边的被席子隔开的房间走去。
林阿爹对林真道:“家里不比顾家那边,你且应付个几天,我和你父亲还有哥哥们想想办法。”
林真望着才过四十就头发半百,眼角细纹堆叠的林阿爹,心里有些难受:“不碍事的阿爹,从前是我不懂事,让你们为我担心为我难受。”
“我已经想好了,过些日子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生意做,不说赚大钱,但是一定不叫你们为我担心。”
“生意哪是那么好做的,我怕你把身上的银子搭进去,”过了半辈子,林阿爹就想安安稳稳的,他道,“还不如买点田和地,这才是咱们庄户人家的正经活法。”
林真知道,这是现在许多人的想法,但是叫他老老实实种田他真的做不来。
不过事情还没做,他也不会跟林阿爹说自己一定能成的话,只道:“慢慢看,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的。”
“爹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好。”
“好,我会好好的。”
用那祖传的木盆洗了脚,林真踩着布鞋去林小幺睡觉的地方。
只见隔出来的地方只有六平米左右,对着过道这边的睡着大嫂家的春香杏香。
另一头则是二嫂家的小哥儿槐香和林小幺,他一进去,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愈发显得逼仄,似乎连转身都困难了。
槐香嘴里还有糖的味道,看到他小声地叫了句:“姑爹。”
春香杏香也跟着叫:“姑爹。”
“……”姑爹就姑爹吧。
林真微微笑着,答应了一声走到林小幺那边。
已经把床都铺好的林小幺主动跟槐香睡到最里面去,把外边都让出来:“哥你睡外头吧,槐香晚上会滚来滚去,睡外头怕摔。”
“可以。”林真脱了从顾家穿来的外衣,坐到床上之后才发现这床是用石头垒的,最上面放的是木板和一层稻草,一坐上去就咔嚓咔嚓响。
而屋子里的三个孩子加一个小大人都不自觉地望着他,他跟他们都不一样,皮肤那么白,头发那么柔顺,黑幽幽地像浸了油一样。
他的衣服也一个补丁都没有,看起来合身又好看。
几个孩子不由自主地把被子拉到下巴,盖住有补丁的肩膀今儿衣袖。
林真愣了下,就着床头那张小得不能再小的桌子上的桐油灯,坐在床上解开自己的包袱。
里面是他穿的衣服,三身棉袍棉裤,七八身夏秋季的薄衣裳。
他对另外一张石头床上的春香杏香招招手偏头对林小幺和槐香道:“这件衣裳是去年做的,我今年穿有点小了,明天找你们小爷爷改了,应该能改出两件衣裳,给春香和杏香了。”
冬天的衣服做得大,春香杏香身形都瘦,改成两身绰绰有余。
春香杏香眼睛瞪得溜圆,只拼了命地摇头:“不要。”
林真说了就是:“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跟你们阿么还有娘亲自说。”
然后他翻出另外一件棉袍,放到林小幺的被子上:“这件也是去年做的,我穿着小一点,你穿着正好,就算明年也穿得。”
林小幺皱了皱眉,抿着唇:“这是你的,分给我们你穿什么?”
林真摸了摸他的头:“我有的,再不济去镇上买点棉花扯点布,叫阿爹给我做两身。”
“你的银子要省着点,不能乱用。”林小幺义正言辞地道,那话的语气跟林阿爹一模一样,而且边说边把被子上的那件棉袍往林真那边推。
林真把棉袍压着:“你嫌弃我穿过的?”
林小幺立刻道:“才没有——”
林真:“那就拿着!”
“……”厚实的棉袍压在身上,林小幺唇动了动,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哥……”
“这就对嘛。”林真呼噜着他的头,把最后一件棉袍拿出来道,“槐香和春香杏香一样年纪,这身棉袍也能改两件,到时候看看给哪个。”
家里孩子有六个,春香杏香是女孩,槐香是小哥儿,他的弟弟也是哥儿,穿他的旧衣服没什么大碍,毕竟从属性上来说都是要嫁人的_(:з」∠)_
但其他小孩子不一样,他们都是男孩,还是要避点嫌的。
一来就得了新衣服,几个孩子脸上的高兴压都压不住,他们看着林真的目光差点儿开出了花儿,要不是大晚上的怕吵着家里的大人,都想扑到他跟前大声叫他。
就连这天晚上的梦里,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
林真撑起身熄了油灯,微微把腿缩到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