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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为患 第10节

宁倦的余光偷偷觑着陆清则,看他用勺子折腾那碗酥酪,目光心不在焉地滑过他的指尖,闻声一皱眉:“还会吊胃口了?”

陆清则两指敲敲桌面:“陛下,专心考试,你还有道大题没写。”

宁倦脸一皱,闷着脸低头把那道大题填上。

长顺:“……”

“奴婢不敢了,”长顺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奴婢听说,靖王殿下今早就要到京城了。”

陆清则舀了两勺酥酪含进嘴里,享受地半眯起眼,回忆了下。

大齐历代的子孙枝叶不怎么散得开,中途夭折的太多,崇安帝的子女也是,活下来的太少,最后只剩下宁倦。

如今皇室血缘最亲近的,也就蜀王宁琮和靖王宁璟。

比起色欲熏心、脑子又不怎么灵光的宁琮,靖王宁璟的风评就要好得多了,若不是他的生母只是个地位卑贱的宫女,大齐又推崇立嫡不立贤,崇安帝大概就不会那么轻松上位了。

看小皇帝蹙着眉,雪白的小脸上一股严肃劲儿,陆清则用勺子轻轻磕了下碗沿:“愁什么呢陛下?”

宁倦的眉头拧得更紧:“两个藩王回京,京城的局势乱起来,你倒是不愁。”

“有什么好愁的?”陆清则慢悠悠道,“京城一滩浑水,才适合我们韬光养晦,当只在后的黄雀。”

蜀王千里奔行疾来,对皇位的觊觎昭然若揭,看似不争不抢的靖王,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卫鹤荣现在应该很头疼这俩藩王,没时间来找他和小皇帝的麻烦。

不趁着这时候赶紧整点活儿,都对不起崇安帝的升天之恩。

谁看了崇安帝,不说两句死得好呢。

陆清则气定神闲的,宁倦心头的烦乱好似也跟着消了去,沉思着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转头问:“昨晚那人呢。”

长顺低下脑袋:“打到第四十板子时就没气儿了。”

宁倦淡淡嗯了声。

宫里的命比草贱,这是他五六岁时就懂得的。

看出宁倦对人命的淡漠态度,陆清则搅动着酥酪的指尖一顿。

他会教导小皇帝学会珍视旁人的性命,但现阶段不是动仁善之心的时候。

“我吃好了,”陆清则放下碗,起身收卷子,“陛下先用午膳吧,我看看你答得怎么样。”

陆清则批改卷子的时候,靖王府的马车辘辘地进入了京城。

马车里的中年男人面容儒雅,阖着双眸,听着跪在身前的人汇报情况。

下属事无巨细,将京城近来发生的事系数汇报完,末了,又添了一句:“对了,昨儿在宫道上,蜀王半路将皇上的太傅拦了,皇上解围,还被蜀王甩了脸。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让那个陆太傅宿在宫里躲着蜀王。”

听到这儿,宁璟才睁开眼来,眼底掠过丝了然与嘲讽:“老四这性子,想必那位陆太傅生得不错。”

下属道:“据说是不错,还是建安二十四年进士及第,去岁的状元郎,因得罪阉党,被下了水牢,九死一生醒来,病病歪歪的,我探他府里的风声,似乎没几天好活,先皇临终前,点了他做新皇的太傅。”

宁璟神色莫测:“哦?既是状元郎,教小陛下应该教得很不错吧。”

“没有,”下属摇头,“新皇从前居于冷宫,没有受过教养,习字进度慢,现在还在学《论语》。”

宁璟神色略松。

一个病秧子,加上个小蠢货,威胁不大。

紧要的还是内阁里的那个,对上卫鹤荣,得谨慎点。

“王爷,我们现在先去哪儿?”

宁璟掀开窗帘,望向皇城的方向,眼底浮过暗色:“进宫。”

靖王进宫的时候撞见蜀王,俩人是一同来见小皇帝的。

陆清则一想起昨晚那条丝帛上的话,就止不住鸡皮疙瘩,人来之前,就躲去了暖阁,倒也不担心宁倦应付不来。

不说如今在外人面前,原著里,前期蛰伏时,宁倦就伪装得让卫鹤荣没怎么察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皇帝也已经能与他分庭抗礼了,刚露出獠牙,就快准狠地将他一击必杀,直接抄了卫鹤荣全家。

装蠢是有门槛要求的,蠢过头了太假,得蠢得刚刚好,还不让人察觉。

宁倦能把握好分寸。

宁倦也没让陆清则失望。

面对两位皇叔的亲切问询,答得天真而不失愚蠢,该听不懂的就听不懂,该被套出消息的就被套,末了还要露出一副沉思的神态,似乎在思索有没有失言。

看起来的确是个没有受过一点教养,从冷宫里长出来的野皇帝。

宁琮就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过,但他顾忌着宁璟,虚与委蛇了半天,眼珠忍不住开始四处乱飘:“陛下,你不是将陆太傅留在宫里讲学么,怎么不见人?”

宁璟呵呵笑着,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他这么一提,宁倦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太傅身体不适,歇下了。”

宁琮的脸皮恁厚:“臣与陆太傅一见如故,他身子不好,臣该去看看,你们聊,本王去看望一下陆太傅。”

宁倦不冷不热道:“多谢皇叔盛情,只是太医叮嘱了,太傅休息时不能打扰。”

想起昨日见到的那张脸庞,清冷冷的像片薄雪,眼角偏还点着魅气的泪痣……

宁琮心痒得厉害,咂了咂舌,还是不肯放弃:“听说陆太傅教得不甚好,不如这样,臣给陛下推荐几位大儒,陛下把陆太傅交换给……”

宁倦杀人的心都有了,胸口一片滚沸,语气彻底冷下来:“皇叔,陆太傅是先皇亲自指给朕的,你若是有异议,不如去找先皇说。”

此话一出,满屋寂静。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这么沉不住气。

见宁琮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看够热闹的宁璟呵呵笑道:“蜀王就是开个玩笑,陛下何必动怒。四哥,陛下护师心切,话说得重了些,你可是长辈,应当不介意吧。”

宁琮阴阴地盯着宁倦,皮笑肉不笑:“六弟说笑,本王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气氛僵成这样,自然寒暄不下去了,宁琮和宁璟又一道离开了乾清宫。

宁倦的怒意却丝毫未减。

不仅是因为宁琮那居高临下的鄙夷,他还毫不遮掩地觊觎着他身边的人,敢提出交换!

铺天盖地的屈辱感。

他现在太弱小了,手头无权无人,连陆清则都护不好。

权势。

宁倦死死攥着拳头,将这两个字磨碎在齿间,眼底阴鸷一片。

陆清则小憩了会儿,揉着眼睛走进暖阁,就见小皇帝一副气得快炸掉的样子,眯了眯眼:“之前都同你说过什么?为君者,要喜怒不形于色。”

宁倦看他一眼:“但我就是生气。”

“生气就深吸两口气,压一压,风水轮流转,回头加以十倍报还就是了。”

宁倦听他的,深吸了两口气,空气里淡淡的梅香与药味一同扑来,郁结心头的闷气果然散了点,但还是郁闷:“难道当了皇帝就不能有情绪了吗?”

陆清则看他平复点了,忍不住又捏了捏这张气嘟嘟的小脸蛋,含笑道:“当然能有,但要看在谁面前。比如在你先生我面前,想笑想闹想撒娇随意。”

宁倦躲开他的手,对这番话嗤之以鼻:“朕从不撒娇。”

这小崽子,到现在连声老师也没叫过。

陆清则暗暗摇头。

找个机会再增进点信任感吧。

晚上的时候,陆清则被请进了宁倦的寝殿。

殿里四角都放着炭盆,暖融融的,小皇帝已经换上了身白色的寝衣,坐在床上,小腿无意识地一晃一晃,看陆清则进来了,扬扬下巴,示意陆清则看铺上了厚厚褥子的罗汉榻:“你睡那儿。”

那张罗汉榻在窗下,支摘窗已经牢牢关上了,还糊了层纸,不会透风。

虽有些窄,但陆清则身形清瘦,睡榻上也不会伸展不开。

以小皇帝拧巴别扭的性格来看,这是昨晚看他被窝里冷,在拐弯抹角地关心他?

但又以小皇帝警惕的性子来看,不太可能容许与他睡一间屋子,毕竟他还没得到全盘的信任。

除非是……

陆清则得到答案:“喔,难怪你白日里那么气,宁琮又发疯了?”

宁倦重重地“哼”了声:“陆太傅,宁琮还真敢当街把你抢走。”

昨晚就来了个骚扰的,让陆清则一个人睡,他不放心。

而且……会很冷吧。

宁倦垂下长长的眼睫,不太想承认自己关心陆清则,爬到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你要是敢磨牙说梦话打呼,朕就把你丢出去。”

凶巴巴的。

陆清则好笑:“臣遵旨。”

到底是小皇帝的窝,榻上也比昨晚的床舒服。

陆清则昨晚就没休息好,精神疲倦,躺下来没多久,意识就混混蒙蒙的。

恍恍惚惚不知道睡了多久,陆清则忽然听到了一点极为细微的声响。

他身子虚,觉也浅,但往往意识醒了,身体的反应却要慢上好几拍,等艰难地睁开眼,正看到窗外掠过几道黑影。

因为正好睡在窗边,给他发现了。

陆清则眼皮一跳,意识到了不对。

乾清宫里一堆暖阁,就是为了让皇帝经常变换住所,防止刺杀。

那些人在一间间地探查。

他没有作声,看了眼一片黢黑的室内,弓着身悄然下了榻,摸着黑想去叫醒小皇帝,找地方躲起来叫侍卫。

岂料他刚挪到了床边,门闩就被撬动了。

门闩被撬动的瞬间,宁倦已经警惕地睁开了眼,还没有动作,忽然就被人一把抱了起来,与此同时,外面传来阵尖叫,混着惨叫声:“刺客!有刺客!”

搜到这一间的刺客也发现了俩人,雪亮的刀光随即而至!

宁倦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一片平静地想:又要被丢下了吧。

刚被打入冷宫时的静嫔,其实是带着一个婢女的,看着他长大,感情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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