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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为患 第104节

他就不想让他帮忙带几句话给卫樵吗?

卫鹤荣忽然站起来,低俯下身,靠近了陆清则。

附近锦衣卫一阵紧张,就想冲过来阻止。

陆清则抬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动手,冷静地看着卫鹤荣靠近,在自己耳边低不可闻地说了声:“陛下对自己都那么狠,对别人自然会更狠。”

“当年阉党除灭后,又有了卫党。”

“皇家恩情薄弱,陆大人,小心别成了下一个卫鹤荣。”

陆清则静默片刻,揖了揖手:“卫大人,告辞。”

卫鹤荣站直身,坦然地任由锦衣卫冲上来,将他钳制住按走。

直到风风火火的锦衣卫带着卫鹤荣走了,吏部还是鸦雀无声的,每个人都缩着脑袋,当自己不存在。

外头又飘起阵秋雨,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真变天了。

陆清则思索着卫鹤荣最后说的那几句话,自个儿撑起伞,拿起进宫的牙牌,走向宫城。

秋雨细密密的,风一吹就斜过来,撑着伞也不是很有用,慢吞吞走到南书房时,陆清则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宁倦正在和郑垚说话,见到他一身寒气地走进来,脸色顿时就变了,快步过来,脱下袍子将他整个人一罩:“长顺,让厨房送姜汤来!”

长顺赶紧跑出去叫姜汤。

宁倦把陆清则整个人都包起来了,脸色不善:“老师要进宫,差人坐马车进来就是,当心又生病了!”

陆清则当没听到,往郑垚那边瞟了眼,正好和偷偷望过来的郑垚对上,朝他笑了一下,看郑垚挠着头,也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就猜到郑垚是来报告什么的了。

他从容地坐下,淡定道:“不妨事,陛下和郑指挥使聊完了吗?”

郑垚才一五一十地向宁倦复述完陆清则和卫鹤荣的那场谈话,心里发虚,闻声腾一下窜起来:“聊完了聊完了,陛下,臣先去处理后续事宜了!”

说完就跑。

厨房的姜汤也送上来了。

陆清则喝了口辛辣的姜汤,眉尖蹙了蹙,不是很喜欢这个刺激的味道,但喝下后的确有效,浑身热腾了起来,驱散了寒意。

他撩起眼皮:“看来陛下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宁倦脸上的笑意一滞,语气淡漠下来:“卫樵既已是将死之人,早死晚死也没有区别。”

陆清则摘下脸上冰凉凉的面具,脸色浮着些许受凉后的苍白:“陛下从前和卫鹤荣感同身受,现在就不可以了吗?”

宁倦看着他苍白的脸颊,语气不由得软下来:“老师,这不是一回事。”

“卫鹤荣也算救过我一命,”陆清则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是当年没有他,我恐怕也醒不过来。”

宁倦蹙着眉,良久,还是妥协让步了:“依老师的,我会派人将卫樵送去云峰寺内看管。”

左右也是个将死之人,犯不着因着他,和陆清则起什么争执。

听到宁倦松口,陆清则也没有很高兴,垂着眼睫,又啜了口姜汤。

宁倦看他脸色又慢慢恢复了点气色,想到很快便能独占心爱的老师,心里雀跃起来,坐下来笑着问:“对了,卫鹤荣最后和老师说了什么?”

陆清则慢悠悠看他一眼,不想再喝这辛辣的玩意儿了,将姜汤搁下来,道:“我要是说,他其实没说话,陛下信不信?”

分明知道锦衣卫会如实上报他们的每句对话,却只是靠近不说话,装作耳语的样子,让人解释不清,临死前也不忘离间一番。

这倒也很符合卫鹤荣以往的行事作风。

宁倦虽然犹有一丝狐疑,不过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我相信老师。”

陆清则毫不心虚地抄起旁边的茶,漱了漱口。

他可没说谎,是宁倦自个儿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你醒着吗那一段,脑子里忽然……

宁倦:怀雪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陆清则:?

第六十三章

卫鹤荣被擒一事,不止轰动了整个燕京和朝野。

消息迅速飞散而出,朝着漠北、蜀中、靖王地去。

原本风光无限的卫府被贴上了封条,府中家仆尽皆下狱,留待审查。

除此之外,还有一辆遮得密密实实的马车,当夜便低调地赶去城郊,敲响了云峰寺门。

陆清则进宫的行径不亚于自投罗网,在宁倦的眼皮底下,进了宫,还想出宫回府,自然是没可能的,又被顺势留了下来。

进宫时陆清则就猜到了,躺平没挣扎,只是今日捉拿卫鹤荣,要交待的后续事宜过多,见宁倦书房里来来往往的,他裹着皇帝陛下的衣服坐在边上,怎么看怎么怪异,起身想将宁倦裹在他身上的袍子脱下来:“我去沐浴换身衣裳。”

淋了雨,里面衣裳湿漉漉的,也不舒服。

宁倦眼皮也不抬地按住他,不悦道:“别脱,万一受凉怎么办?我吩咐厨房煎了药,老师等会儿过来喝。”

陆清则懒洋洋地应了声,他也不想生病,干脆戴上面具,便裹着衣服往外走。

快走到门边时,身后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下次老师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再让自己伤身。”

他会不高兴的。

小崽子发现了?

陆清则脚步略微一顿,没吱声,跨出了书房。

明知道在细密的秋雨里,撑着伞进宫没什么用,他还是没让人备马车。

一半是故意,一半是无意吧。

卫鹤荣最后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几句话,的确让他想了很多。

离开南书房,陆清则正巧撞上了来求见的冯阁老等人。

几人见到他裹着宁倦的袍子,目光怪异地上上下下扫视,惊疑不定:“陆大人,你这是……”

陆清则抿着苍白的唇瓣,低咳了几声:“淋了点雨,陛下担心我受凉。”

冯阁老几人恍悟,陆大人这琉璃般脆弱的身子,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赶紧侧身给他让路,怕他搁这儿吹风受凉,回头又病倒下去。

眼见着卫党就要被拔除了,下一个朝堂之上最有权势之人,已经隐隐有了面目了。

陛下还格外挂心。

不论是真挂心还是假挂心,总之眼下别得罪陆清则就是了。

见混过去了,陆清则赶紧溜了溜了。

等陆清则洗去了满身寒意回来,夜色已然深沉,南书房里聚集的群臣也下去了,暂时空荡下来。

宁倦手里拿着张郑垚交上来的状纸,是潘敬民画押的。

陆清则瞅了瞅:“潘敬民这回招了?”

宁倦点头:“招了,不仅招了卫鹤荣,还招了其他人。”

独自被关押在大牢里,被逐渐膨胀的怀疑挤压得彻夜难眠的潘敬民终于撑不住,招的不止是京官,还有不少地方大官。

郑垚又得带着人四处忙活了。

“老师再看这个。”宁倦递来张封密信。

陆清则靠在桌案边,扫了两眼,眉梢扬起:“居然这么快就有人投诚了?”

是卫党内部成员秘密呈上的信件。

里面除了揭发几个同党,还讲述了一桩旧事,言卫鹤荣曾与鞑靼勾结,意图不轨,望陛下严惩云云。

意思很简单,想要尽快封了卫鹤荣的口,以免他说出什么。

陆清则看完,断然道:“不可能。”

宁倦长眉一挑:“老师这么笃定?”

“卫鹤荣就算谋逆造反,也不会勾结外族。”

虽然与卫鹤荣唯一一次较为深入的交谈,就是在吏部,卫鹤荣即将被捉拿之前的短短一盏茶时间,但陆清则对这一点无比确信:“卫府已被查抄,陛下可以派人搜寻一番卫府,查找证据。卫鹤荣的确罪不容诛,但也不该被加诸莫须有的罪名。”

见他神色认真,宁倦略一思忖,点头道:“老师说得是,我会派人仔细查证。”

陆清则捧起杯热茶,暖了暖微凉的手指:“卫鹤荣下狱,卫党的人心也几乎溃散了,今日出现了第一个发来密信的,明日便会有第二个,他们这些年作威作福惯了,没一个手头干净的,都怕被你清算,困兽犹斗,鸟穷则啄,要当心一些。”

暖黄的烛光明亮,将他的面容也勾勒得格外柔和。

宁倦注视着他,笑着点头:“嗯。”

陆清则垂眸抿茶,只当没注意到他灼热的视线,清润的嗓音徐徐的:“听闻樊炜曾拜卫鹤荣为义父,眼下卫鹤荣下狱,他却没有动静,也得格外关注着,免得生变。”

樊炜也是得解决的。

等剩余的卫党也一窝端了,接下来不仅要整顿朝廷,还得整顿三大营,清洗一番三大营的统领,重新执掌大权。

宁倦有的忙活,他也能趁这个时间,给自己做点打算。

当夜,南书房仍旧格外热闹。

国子监祭酒、吏部尚书等职空下来,宁倦想也不想,全部拨到了陆清则头上,嘴上只说是暂代。

他想把最好的都捧给陆清则。

眼下也一时寻不到能胜任的人,陆清则便只好暂代了职务。

等陆清则出宫时,俨然又镀上了几层金,一时间陆府门庭若市,意图结交者甚多。

连续两日的早朝,不断有人被带走,保皇党春风满面,卫党残党面如死灰。

之前消停了半个月,他们就没安心过,一直提心吊胆,屏息静气等着小皇帝出后招,没想到当头便是这么一棒,这下大火不仅烧到了眉毛,连头顶都要给烧秃了。

一伙人忙不迭地又凑在了一起,商讨该怎么办。

卫鹤荣已经被带进了诏狱,目前残余的卫党之中,品级最高的便是一位姓袁的阁老,以及一位姓费的阁老,都是卫鹤荣一手提拔上来的。

自恃资历老、喜欢给皇帝陛下催婚的许阁老,倒算不上是卫党,卫鹤荣比他小接近两轮,许阁老怎么可能愿意尊他为首。

这些年来虽然站在一边,但没有太多利益牵扯,见势不对后,许阁老立刻就与卫党划清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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