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 第159节
竟然有两个他从前颇为亲近看好的下属。
陆清则微微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密函,确定已经被拆封过了。
宁倦早就看过这封密函了,却不告诉他,是担心他看了心里不是滋味么?
官场沉浮,能维持初心不变的人少之又少。
连卫鹤荣那样的人都差点为权欲迷失过,在宁倦登基时想要下手,更何况旁人?
陆清则无声叹了口气,为宁倦的这份体贴感到几分无奈——他只是身体弱了些,心里真没那么脆弱。
然后斟酌片刻,还是妥帖地将密函原模原样放了回去,假装自己没看过。
宁倦的心意,他收着就是。
宁倦在金銮殿上忙着,陆清则在书房里也忙活了大半个早上。
快中午的时候,宁斯越就来了。
前两日他风寒未愈,宁倦皮糙肉厚就算了,宁斯越这个小萝卜头容易被传染,便没被允许来看他,今日好不容易能来了,一大早就翘首以盼,等着安平把他带过来。
宁斯越知道陆清则身体不好,紧张兮兮地踮起脚:“父君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我给你摸摸额头。”
陆清则配合地半蹲下来,看着小家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拍拍胸脯,放心了点的样子:“不烫,没事啦,父君不怕。”
陆清则揉了把他的小脑袋,温和地问:“殿下这两日有没有好好温习功课?”
宁斯越乖乖点头:“我都按着父君说的做了。”
陆清则笑笑道:“那我检查一下,若是没什么错,今日我就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前几日陆清则就答应陪宁斯越在宫里走走了,撞着一堆事,又耽搁了。
答应小孩子的事,不做到可不成。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好动,宁斯越平时乖巧安静,从不提什么要求,但偶尔看一眼窗外路过的人,还是会禁不住流露出几丝羡慕。
听到陆清则的话,宁斯越兴奋得小脸蛋红红的:“嗯!”
然后他才注意到陆清则脖子上有些奇怪的痕迹。
从颈侧蔓延到了领口,斑斑点点的红痕。
陆清则的肤色格外白皙,凝脂般的净透,清瘦的脖子上青筋脉络隐现,那红痕就愈发的扎眼。
好像虫子咬的呀。
宁斯越惊恐地睁大了眼,虫子好可怕的,看这个痕迹好像还是只大虫子!
他忍不住张口:“父君……”
你床上好像有大虫子!
话还没说完,安平眼皮一跳,赶紧打断:“内厨做了小殿下喜欢的糕点,小殿下早上想着来看陆大人,都没吃什么,待会儿怕是饿了,要不要现在吃点?”
小孩子的注意力容易被转移,宁斯越摸摸瘪瘪的小肚子,点头。
确实饿了。
陆清则有些疑惑地扫了眼安平。
急急忙忙的,有什么不妥吗?
安平干笑了声,抱起宁斯越,飞快溜出房间:“糕点放凉了不好吃,奴婢带小殿下去厨房看看。”
开什么玩笑,必须阻止!
一大早上众人察觉到陆大人脖子上的痕迹后,就没敢再多看一眼,要是给小殿下点破了,晚上陛下进不了陆大人的房间,他们轻松悠哉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陆清则思来想去,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便干脆没放在心上,趁着宁斯越去吃东西,回屋里换了下衣裳。
下面的人知道他一会儿要出去,送上来的是件圆领袍服。
陆清则:“……”
外面天也不冷吧?
宁倦的吩咐吗,怕他又着凉了?
陆清则感到一丝疑惑,但也没多想太多,还是穿上了。
等宁斯越回来,吃得小嘴和肚子鼓鼓的,已经忘记虫子的事了。
考察完宁斯越的功课,陆清则便领着小萝卜头,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出去转了转。
宁斯越进宫时颇为匆忙,来了半年,也只去过寄雪轩和学堂,不敢任性提去其他地方,但在陆清则面前,就很放得开了,往哪儿都想去溜达溜达,什么都想看看,看到什么都想问问。
陆清则对乖巧的小孩子一向宽容,宁斯越问什么,他都能答得上。
不知不觉就越走越远。
几日不上朝,朝会就久了些,都中午了,早朝才散。
陆清则隐约能听到金銮殿那边的声音,注意到已经走得越来越偏了,拍拍宁斯越的小脑瓜,和他打商量:“今日只在宫里转转,下次再带小殿下出宫走走,我们回去吧?”
听到有下次,还是去外面,宁斯越哪会不同意,点头如捣蒜:“好!”
陆清则带着他,转身欲离开,身后突然传来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殿下请留步!”
陆清则略微一顿,转过头。
是范兴言。
范兴言似乎是远远看见他们,急急跑过来的,平复了下呼吸,赶紧行礼:“微臣见过殿下与小殿下。”
乾元节那晚,范兴言就叫住过陆清则,一脸的欲言又止。
陆清则心里有点了悟,笑了笑:“范大人无需多礼,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刻意压着声音,只是这两日风寒,声音较之往常,有些许沙哑。
但即使如此,范兴言还是听得微微一震,熟悉感铺天盖地涌来,让他愈发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咬了咬牙,试探着开口叫:“怀雪?”
陆清则望着他没应声。
沉默蔓延了几瞬,范兴言眼眶微微发热:“究竟是……”
当年因陆清则的死讯备受打击的人不少,他也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朝中那些人咄咄相逼,陆清则的下场何至于斯?
分明都是十年寒窗苦读,百里挑一才走进朝堂的,却偏偏那般盲从有心之人的恶言恶语,对一个无辜的人毫无下限地攻击抹黑!
没想到竟然能有再相会的一日。
朝中关于陛下与帝师的流言不少,他往日听听便算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可是陆清则好好地回来了,其余的东西,范兴言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忽略。
那些难道有清正直臣被泼脏水围攻而死可怕吗?
陛下和怀雪还未昭告天下,或许就是怕朝中再次兴起那般风浪吧。
范兴言心里复杂又煎熬,陆清则不仅是他的朋友,还数次施恩于他,是他的伯乐,他的恩人,看陆清则不承认身份,他心里不忍。
从察觉到陆清则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心底就生出的念头在这一刻愈发清晰。
不论陆清则是如何回来的,他都没有必要隐姓埋名,他要为陆清则重临京城帮一把忙。
陆清则看着眼底的光逐渐坚定的范兴言:“……”
怎么了这是?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应下范兴言的话,范兴言忽然又严肃地朝他行了一礼告辞,旋即转身就走,健步如飞,叫都叫不住。
很有点当初被陆清则拜托后,转身拔腿就跑回家写折子的气势。
陆清则张了张嘴,摸不着头脑。
范兄怎么忽然又热血沸腾了?
他还没琢磨清楚,宁斯越忽然激动起来,腾地就站直了:“儿臣见过父皇。”
陆清则抬抬眼皮,果然就看到宁倦在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过来,衮服旒冕,气度尊华,周围的人都低着头,只有俩人视线相交。
他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朝宁倦点了下头,宁倦就忍不住走快了几步,平淡地嗯了声:“你父君身子才好,缠着他做什么,回去读书。”
宁斯越小脸一垮:“是、是,父皇。”
陆清则还想为宁斯越说说话,就被宁倦牵住了:“朕召了徐恕进宫,让他再给你看看。”
“……”陆清则决定先给自己说说话,“一个风寒罢了,已经好了,还请徐恕来?至于么。”
每天早上一碗调养身子的药,已经让他的早晨充满了苦涩。
不想再喝了。
“就看看,不给你另加药。”
宁倦哄着他坐上轿子,宁斯越则被侍卫抱上了步辇,得去学堂读书。
宁斯越都坐稳了,忽然想起件事,咬着手指腾地回过头。
等等,父君被虫子咬了啊!
不过,那么多咬痕,还很显眼,父皇会发现的吧?
宁斯越思索了下,蹙着的小眉头又松开了,点头想,父皇那么在意父君,肯定能发现的。
回寄雪轩的途中,陆清则就顺势将早上处理的事务与宁倦谈了谈,特地避开了那封带着名单的密函。
宁倦听他说完,点头:“怀雪处理的,我都放心。”
心里却是微微发紧,昨晚收到的密函好像也搁在书桌上,陆清则看到了吗?
他不想让陆清则为了那几个人难过或者生气。
但看陆清则面色如常,也未谈及那封密函,应该是没看到。
宁倦松了口气,心里又开心起来,说起早朝上的事,还有宁琮的问题。
宁琮现在已经被带去了宗人府关着。
待到京城安定一些,宁倦不会留他的命,蜀中那边的后患也要早日铲除。
宁倦在外人面前不显山不露水,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在陆清则面前,就不怎么遮掩了,像条摇着尾巴的大狗,心情好的时候尾巴摇来摇去,心情不好的时候耳朵又会耷拉下去。
陆清则清晰地看到他从微微紧张到松弛愉悦,心底暗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