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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为患 第18节

“别!”陆清则非常拒绝,“扎眼。”

陈小刀嘿嘿一乐,没再说。

反正陛下见到了,肯定也觉得公子穿红色好看,会让人送来。

紫禁城内早早就布置起来了,各宫门外摆满了菖蒲和艾蒿,宫城外停满了马车,官员相互攀谈着,闹哄哄一片。

到了地方,陈小刀正左看右看找停车位,就听轻轻一声咳,跟他唠熟了的那位禁军统领今天当值,目不斜视地指了个空位。

陈小刀喜滋滋的:“多谢多谢,回头一块儿喝酒去。”

十足的交际花。

陆清则坐在马车内,把玩着面具,笑了笑,将面具戴上。

陆清则在朝中的地位有点特别——要说实权,目前没有,但要说名声,却大得很。

无论是当初登科,还是在众人缄默之时上谏阉党,抑或坚持为幼帝讲学,暗里推动陛下上朝,都令许多官员钦佩。

虽然更多人觉得他是脑子缺根筋,读书读傻了,居然敢挑衅卫鹤荣。

但无论景仰还是嘲讽,的确无人不知这位将幼帝拉扯大的帝师,听说少帝对他亦是十分敬重信任,师生关系极好,也是一段佳话。

只是陆清则身体不好,很少见他出没。

陆府的马车一到,众人便纷纷看过来,紧盯着马车,想要见一见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帝师。

掀开帘子的那只手很白,是有些病态的、接近透明的苍白。

果然身体不好。

这是众人的第一个念头。

旋即陈小刀扶着车中的青年走了出来,绯色朝服上绣仙鹤,腰佩玉带,身子虽单薄,步态却极稳,站直了,当真如补子上的仙鹤般,静立如鹤,风姿如月,仅是个侧影,也看得出神清骨秀,令人不由期待起来。

然而转过面来,那张脸上却戴着一张冰冷的银面具。

听说是为了保护陛下,不慎毁了容,面貌狰狞丑陋,所以陛下特许他御前戴面具。

大伙儿后知后觉想起这茬,不由生出了几分可惜。

具体的滋味说不上来,翻来覆去脑海里也就三个字:可惜了。

怎么一群人围在这儿。

陆清则下意识摸了摸面具,确认面具是戴好的,然后左右瞅了瞅,想看看大伙儿在看什么。

一众官员:“……”

方才静默的气氛又流动起来,众人又若无其事地重新继续笑谈着往宫里走。

陆清则吩咐陈小刀回去好好补觉,和来打招呼的官员寒暄两句,不过两步,身前又拦来个人,打量着他脸上的面具,哼了一声。

陆清则看他一眼:“程大人,有什么事吗?”

这位当初提前告知他蜀王消息的程文昂程大人,这几年一有机会就会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只要撞见了,必要跳过来,今天表示“我负责的图纸可是很重要的”,明天又得意“我得了尚书大人赏识”,让陆清则非常怀疑他是不是刚从小学毕业。

他幼儿园拿到小红花时,都不兴这样炫耀了。

程文昂清清嗓子,又要来一段即兴炫耀,话没出口,陆清则幽幽道:“你这朝服上的白鹇挺好看啊,比我的仙鹤大诶。”

一品仙鹤,五品白鹇。

程文昂:“…………”

一句话秒杀。

附近准备看热闹的官员们肩膀一抖,默默挪开了脚步。

程文昂噎了几秒,持续性无能狂怒,颇有点口不择言:“虚衔有何用处,难道还比得上武国公!”

武国公?

陆清则觉得耳熟,正在思索,长顺的声音就从旁传来:“程大人,今年端午,武国公也驻守漠北不回来,听说您与武国公有隔着三十二房的亲戚关系,咱家也与有荣焉呐,毕竟咱家本姓程,说不定与你只隔二十三房呢!”

这不阴不阳的调调听起来实在是太损了,附近几个官员憋着笑路过。

程文昂彻底绷不住了,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陆清则闷笑一声:“长顺,嘴力见长啊。”

长顺笑眯眯地走到陆清则身边:“陛下从昨晚就在念着您了,派奴婢来接您。”

陆清则也不意外,点点头,跟着长顺走。

长顺也算是跟在宁倦身边的老人了,如今品级不低,许多大臣见了都要尊称一声长顺公公,在陆清则面前倒依旧十分谦卑:“陆大人,要不要告诉陛下?”

指的是程文昂的事。

陆清则笑笑:“不必。”

程文昂虽成日里酸唧唧的,非要与他攀比不可,但心眼不算坏,闲暇之余也挺有意思。

长顺本该告诉小皇帝的,但以他深宫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直觉,总觉得告诉小皇帝后,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选择听陆清则的。

……反正陛下也是听陆大人的吧。

他惴惴不安地想。

陆清则还在思考武国公的事,一直到乾清宫了,也没太想起武国公在原文里的戏份,恐怕是他看漏了,只能进行求助:“长顺,你对武国公有多少了解?”

提到武国公,长顺的语气都不由带了几分敬仰:“武国公是我大齐第一英勇悍将,有史大将军在,鞑靼与瓦剌只能老实俯首称臣呢!不过老将军已经多年未归京了,奴婢以前听说,似乎是因为……”

没等他说完,少年清朗的声音就从旁插入:“老师想了解武国公,问朕岂不是更好?”

陆清则还没到,宁倦就跑到乾清宫外翘首以盼了。

见到一身绯袍的陆清则,他眼睛亮起,几乎可以想象出摘下面具后,这身绯袍会衬得那张面容何等的明艳。

陆清则抬首,也看到了穿着十二章纹衮服的少年天子。

他身体太差,前些年都免于上朝,进宫时宁倦见他又只穿常服,这还是少见地看到宁倦穿衮服的样子,已然有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尊贵模样。

陆清则含笑打量了两眼。

宁倦不由自主地将腰板挺得更笔直。

常人都不敢直视天子,更何况是上下打量,但陆清则的目光,总叫他有点紧张无措。

片晌,陆清则弯了弯唇:“那就有劳陛下解惑了。”

他脸上其余的地方都被面具遮挡着,唯一露出的嘴唇就格外显眼。

宁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微微翘起的嘴唇上,只觉薄红如春日桃花。

藏在宽袖下的手蜷了蜷,宁倦一阵恍惚。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老师的嘴唇……真好看啊。

第十七章

宁倦一出现,长顺就很有眼力见地闭了嘴,领着其余宫人自动散开。

当年刺杀一事后,乾清宫的宫人便又被换了一波,都是郑垚精挑细选的,伺候这么多年了,也知道小陛下不喜欢被人围着,尤其是与陆太傅在一起时。

方才一路走来,各宫殿的端午氛围都颇浓,挂满了菖蒲艾蒿,石榴花红艳,栀子花香浓,满宫红火。

倒是乾清宫,布置得反而没那么热闹。

陆清则和宁倦步入暖阁,打量着和以往区别不大的宫室:“果果,特地叫我来过端午,怎么连点氛围也没有?”

“都是形式罢了。”宁倦一扬下颌,颇有些不屑的样子。

他小时候在冷宫遭人欺辱,母妃去后,连吃口饭都成问题,宫里过节,再热闹也与他无关,所以对这些节日的观感很淡漠。

就算是现在,于他来说,端午唯一的意义,也只是能把陆清则请进宫来,多陪他几日。

四下也无人了,陆清则摘下面具,似笑非笑乜了眼宁倦,慢条斯理从袖中掏出一条五色绳,两指拎着晃了晃:“原来陛下不喜欢?不早说,白害我昨日跟小刀学着编了半天。”

宁倦:“……”

宁倦:“!!!”

小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直勾勾地盯着那条五色绳,漆黑的眼底写满了渴望和欣喜,抿抿唇,声音弱下来:“老师……”

陆清则佯作不懂:“看来陛下确实不想要,等会儿送给长顺吧,也不能真白费工夫了。”

长顺是想死吗!

宁倦脸色瞬间紧绷,想抢过来,又不敢伸手,眉峰紧蹙着,活像只焦躁不安的小狗,瞅着气势骇人,最后也只是可怜巴巴地汪呜一声,带了几分央求:“我、我想要的,老师。”

陆清则眉梢一扬:“想要什么?”

“……想要老师亲手编的五色绳。”

脸好疼,这就是老师说的打脸吗。

但是能拿到的话,脸疼一点又怎么了。

陆清则眼底带着笑,指节轻轻叩了叩炕桌:“陛下,你是大齐的君主,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天下都是你的,不必求与旁人。”

可别真把一代暴君养成了撒娇小狗,回头就得被人牵去宰了分食。

宁倦怔了怔,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一番这句话。

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吗?

陆清则看小皇帝若有所思的模样,示意他坐下来,拉过他的手,将这条五色绳系在他手上,嘴上叮嘱:“端午后第一场雨时要剪下来丢掉。”

宁倦轻轻摸了摸陆清则亲手给他系上的绳结,抬眼一笑,眼眸晶晶亮的,映着满室生辉:“对了,老师怎么忽然问起了武国公的事?”

“唔,听长顺说,武国公今年也不回京,”陆清则想起这茬,“好像从未在京城见过史大将军,也甚少听人议论?”

这借口多少有点蹩脚,陆清则不是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

宁倦却只是点了下头,陆清则说了他便信了。

“武国公三代镇守漠北,满门忠烈,父兄战死沙场后,如今的武国公史容风少年袭爵领兵,独守漠北几十年,确实很少回京。”

略一沉吟后,他继续道:“约摸在十二三年前,武国公就不再回京,只派副将进京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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