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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进行时 第53节

见雍帝定定的看着他,安然知道他不信,道:“这东西,是我从安允儿那里敲诈来的。”

顿了顿道:“公主生产的时候,安允儿就是用这个。”

“安允儿……”雍帝沉吟片刻,又看向安然,叹一声,道:“罢了。”

一句“罢了”,安然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真正保住了。

喝下毒酒的时候,他看似冲动果决,但其实想过很多。

他知道雍帝并没有真的想杀他,只是想让他变成皇室的一条狗,他很清楚,如果他今天摇尾乞怜保住一条小命,那他就再也没有资格堂堂正正做人。

哪怕日后得雍帝宠信,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找不回那一天丢失的尊严。

更何况,这里的荣华富贵,对他而言算什么,好稀罕么?

一杯毒酒下肚,死就死了,回到自己的世界继续享受人生,若万一没死,也不必像一条狗似的活着。

在系统那里,他还有高达五万的积分没有使用,他自认活下来的几率还是蛮大的,是以才会在最后时候,还和乾帝“讲价还价”——并不只是为了迷惑赵忻。

虽然接了圣旨,口称“效忠皇家”,给足了雍帝面子,但他口中的“效忠”和雍帝所说的“效忠”,却全然不是一回事。

“效忠皇室,为赵氏家奴”与“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区别。

雍帝神色略缓,道:“陪朕下盘棋?”

安然善解人意的问:“陛下是想赢,想输,还是平局?”

雍帝:“……”

这是在拍马屁呢,还是懒得支应他?

道:“前儿刘老蔫儿吐血了。他年纪大了,御医差点没救回来,有功夫你陪他下盘棋,否则他这条老命,怕是要折在里面了。”

吐血?下棋?

安然迷糊了一阵,才想起这事儿,八成是他那一局残局惹得祸,只是东西又不是他让送去的,道:“皇上,我若是陪他下棋,只怕会更糟。”

雍帝无语,道:“你就不会让他赢一次?或者干脆把你那盘破棋摆完?”

安然道:“……那我摆摆看。”

反正他是不见那个刘老蔫儿的,只侧面了解几句,也知道那老头儿特讨厌神棍这种人,何必自己找不自在。

两人说不到一块,雍帝准备走人,道:“朕也该回去了,你接了圣旨,莫忘了身上的差事。”

安然应了一声,又想起一事,问道:“皇上,我能不能把你送的玉佩戴在身上?”

乾帝道:“朕说过,玉佩是给你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用的。”

不戴着,怎么耀武扬威?

正要迈步,安然又问:“那我的温泉……”

乾帝不耐烦道:“有!没有朕也让他们给你修一个……还有什么事没有?一并说完!”

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戴不戴玉佩要问他,房子有没有温泉要问他……他到底是皇上还是他安然的管家?

“没有……”安然忽然“啊”了一声,改口道:“有的,我要告御状!”

终于有件像样的了,乾帝神色微肃,问道:“你要告谁?”

“金文耀。”

乾帝花了五秒才想起这个名字,好一阵无语:“这种事,你找老四或安国,随便一句话就办了,跑来告什么御状?更何况你是官,他是民,天底下告御状只有民告官,哪有官告民的?胡闹!”

百姓求告无门,才会来告御状,你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那金耀文算什么东西,有在他面前被告的资格?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结果比鸡毛蒜皮还鸡毛蒜皮。

“不行!”安然犯了倔:“我要告,非告不可!”

还非告不可……雍帝看着任性到他头上的少年,看了好一阵: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少年是真不怕他,一点都不怕。

想到他之前受的委屈,雍帝回去四平八稳坐下,不耐烦的摆手:“行行,你告,你告吧!”

就纵他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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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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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伪种田文(十六)

安然道:“拿笔墨来, 我要写状子。”

弄得跟真的似的……雍帝端着茶盏,下巴微抬:“给他, 给他。”

立刻有人备了东西过来, 纸铺开,磨研好,将安然推到桌案前,站在一旁伺候。

拿起笔的安然眉眼静谧, 来回沾墨, 却久久没有动笔, 雍帝也不催他, 坐在一旁慢慢喝茶。

好一阵之后,安然才在纸上, 端端正正写下“诉状”两个字, 又隔了许久,才写下第三个字。

然后就快了起来,越写越快,运笔如飞,不假思索。

生在现代的安然当然不会写诉状,如果不看原主的记忆,他连诉状的格式都不知道, 会写诉状的人,或者说, 写这封诉状的人,是原主。

十六岁的少年,带着满腔怒火, 连夜离家,直奔府城, 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告状。

让恶人伏诛,使沉冤得雪。

知府衙门告不了,就去州府,州府告不了,就去大理寺,大理寺告不了,就去告御状……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

他带着这样激愤的、天真的想法,走了一路,想了一路,那封状子,早在脑海中成型,又锤炼了无数遍。

然后,他遇到了“劫匪”。

正是荒野无人,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五六个看不清相貌的人,将他拖到偏僻的地方毒打,踢断他会跑去告状的腿,踩烂他会写诉状的手,用短刀将他钉在树上……冷笑:“你不是要去告状吗?就在这儿,跟老天爷慢慢告吧!”

扬长而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被钉在树上,生不如死,最可怕的是,连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只能静静的坐着,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干,身体渐渐变冷……

他脑海中斟酌了千万遍的状子,永远都没有递出去的机会了……

雍帝微微有些失神,拿起笔的少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气度沉凝,神情端肃,眉眼温润……这是,读书人的模样。

见少年写完一张纸,放在一边,又开始写另一张,雍帝示意张全拿过去给他看,而后轻“咦”一声。

他知道这少年在一年之前,还是个苦读诗书的学子,知道如少年这样的人,学什么都应该不会太差,但却没想到,不差到了这种地步。

少年的字写得很好,文章写得更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分明是信笔而书,却仿佛千锤百炼,字字珠玑,文采斐然……若不是他看的是封诉状,只怕要击节而叹。

可惜了!

一张反复读完,意犹未尽之时,张全又送来一张。

然后第三张,第四张……

雍帝的神色渐渐凝重,少年写的,早已不是诉状。

人说临死前的一瞬间,思维会变得异常活跃,会回想起整个人生所经历的一切,从出生到死亡……相比起来,“安然”临死的那个“瞬间”,过于漫长。

安静的坐在树下,他想了许多。

想了很多人,想了很多事,父母兄弟、侄儿侄女、先生、同窗、陈若涵、金文耀、安允儿……

想的最多的,却是他那可笑的抱负,或者叫梦想。

五岁开蒙,苦读诗书,和所有读书人一样,心心念念都是进士及第、金榜题名,还有为官作宰。

哪个前程远大的少年,不曾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不曾憧憬长大之后,能让这个世界因为自己而改变?

少年是有心人,夜读史书时,若有所得,会默默记下来,听闻时事时,若有所想,会默默记下来,田间地头的小事,村人无意的絮语,也会默默记下来……

包括安家二老在内的身边所有人,都幻想着他能好好读书,以后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少年从不反驳,但却从未赞同过:怎可带着这样的目的去读书?怎可这样羞辱学问?

他读书,是为了开阔胸襟,是为了增长见闻、提升学识,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造福一方啊!

是为了让天下更多的,如他,如安老爷子、安老太太一样的升斗小民,能吃饱穿暖,能安稳的生活……哪怕是让他们过得,比现在好一点点,碗里多一粒米,身上多一寸衣……

为此,他积攒了很多幼稚的想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身体的疼痛渐渐麻木,太阳尚未升起,却已经开始在天边绽放光芒。

一瞬有千念。

垂死的“安然”,仿佛开了窍一般,那些还是雏形的幼稚想法,在他脑海中不断推演、完善、成熟……最后,在他安静的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同他的生命一起,烟消云散。

如今,这些本该永远不见天日的东西,在安然的笔下,化为文字,静静流淌。

雍帝早已起身,站在少年的身后,看着他的笔尖舞动,神色复杂而凝重。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少年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喝下那杯毒酒。

他忘了,不管这少年表现的如何坚韧,如何锲而不舍的艰难求生,在骨子里,却依然是个读书人。

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铮铮傲骨的读书人。

是,再艰难也要活着,但要活的昂首挺胸!

奄奄一息之际,尚不肯闭目待死,奋力挣扎,只为求一线生机,在他的试探逼迫下,苦苦周旋,只为求一线生机……却在听闻他一句“主子”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含笑喝下毒酒。

是他错了!

错将一个惊才绝艳、铁骨铮铮的读书人,当成了江湖术士折辱,想要打断他的骨头,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践踏……

除了一死,还能如何?

他可以想象,少年在喝下毒酒时,是如何的绝望和愤怒……

便是如此,却还带着笑,对赵忻说“别紧张,开个玩笑……”

少年正在写村里的几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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