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进行时 第61节

安然却不给他平息的机会, 又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一样可以不答。”

黑衣人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安然道：“这首诗，普天之下，唯有我和安允儿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还以此为理由来杀我？”

安然的质问出口，脸色最难看的不是黑衣人，而是赵怀。

他之所以坚持玩问答“游戏”, 是被安然的话所打动——若黑衣人果然被抓后一声不吭，或者直接跑了甚至死了, 那么“刺杀朝廷命官”这口黑锅，就真的扣死在他头上了。

偏偏他确实有理由派人杀安然。

如非安然一卦，下东山时, 他就不会狼狈不堪的被带到雍帝面前，不会在朝臣面前颜面尽失, 他和安允儿的事，也不会被捅到明面上……

索幸这刺客配合的很，说的都是他想听的，他一面庆幸，一面恼怒，越发肯定这男人和安允儿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只是再如何肯定，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信”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杀了这个野男人就一了百了，谁知道安然只一个问题，就让这蠢货原形毕露。

口口声声和安允儿无关，却拿只有安然和安允儿才知道的诗，作为理由去杀安然，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还解错了！

真特么滑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听黑衣人咬牙道：“这首诗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是从哪儿听来的？”安然哑然失笑，道：“你倒不如问问，安允儿是从哪儿听来的……哈，她不会说是她自己写的吧？哈哈，也对也对，她若真说了来历，你怎么都不会蠢的这时候拿出来啊！”

黑衣人死死盯着他，不说话。

“现在我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安然道：“你想知道的事，我也可以告诉你。

“想知道为什么你去刺杀我，会一脚踩进陷阱？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知道你在这里？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是五官灵台郎啊！

“顾殇，你杀人之前，都不去打听打听对方是什么人的吗？

“哦对，安允儿一定告诉你我是骗子。但你自己有脑子不会想的吗？还是说你觉得天下皆醉你独醒？觉得皇上和满朝文武、全城百姓都是傻子，唯有你一个聪明人？

“城门口的告示你从来不看的吗？还是你觉得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连老天爷都能蛊惑，让它下雨就下雨，让它刮风就刮风？”

黑衣人不再否认自己就是顾殇，冷冷看着安然，一语不发。

赵恒诧异的看了安然一眼，没有说话，稍稍向他靠近了半步。

从踏入这个小院开始，安然就有点不对劲。

在安允儿面前冷漠残忍，在太子面前强横狂傲，在顾殇面前不可一世不说，还……呃，自吹自擂。

他认识的安然，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是很好相处的，极少给人冷脸，而且还能屈能伸，全然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就见安然对顾殇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语气也平静无波：“做个交易吧！”

顾殇淡淡道：“没兴趣。”

安然笑笑：“听完再拒绝不迟，反正你也不缺这点时间不是？”

顾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安然说的没错，拖延时间对他有益无害，对方的陷阱是早就布好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但对他而言，每拖延一刻，他的实力便恢复一分。

安然道：“条件很简单，我当这次刺杀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你则……横剑自刎。”

顾殇嗤笑一声，看安然的眼神仿佛看个弱智。

赵怀也愕然看向安然：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提议，有任何意义吗？

安然轻轻抚摸怀里的乖猫儿，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厉害，甚至从某方面来说，足可称得上天下第一。我知道上次若非你另有目的，我已经死在你的剑下。”

顾殇轻嗤一声。

安然继续道：“我知道你有最后的手段，一旦使出来，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顾殇冷笑。

周围护卫瞬间紧张起来，半满的长弓被拉成满月。

安然的话还在继续：“我知道你手里有药，事后服下，可以免除爆发后经脉尽断而亡的后果，所以你有恃无恐，甚至将我们都当成了你掌中的鱼肉。

“我还知道，你之所以和安允儿相识，便是因为安允儿用此药，救过你一次。”

顾殇瞳孔猛缩。

“我是不是知道的很多？”安然轻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随着他的声音，钻进人的灵魂深处：“因为我是五官灵台郎啊……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弟弟住在什么地方，我知道曾经收留过你们兄弟的武馆是那间，我知道和你青梅竹马的女孩生的一儿一女今年几岁，知道你师傅喜欢喝什么酒，知道从小伺候你的奶娘生的是什么病……”

“我，”安然轻声道：“什么都知道。”

顾殇依旧没有说话，但整个人绷的仿佛一张拉到了极致的弓，手背上青筋直冒。

“知道刺杀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吗？是造反，是谋逆。”安然缓缓道：“罪当满门抄斩，诛灭九族……所有养过你、帮过你、教过你、喜欢过你的人，都是同谋，一样满门抄斩！”

“顾殇，你将自己的亲人、友人、恩人……全部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若是因为世道不公、愤然出手也就罢了，可你是为了什么？你是为了讨好一个女人，是为了帮她夺得太子妃之位，是为了她的荣华富贵。”

到了现在，赵恒岂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右手悄悄按在了刀柄上。

安然再度看向顾殇，神情轻蔑，眼神高高在上，道：“你现在可以选了。

“或者立刻逆行真气，杀出重围，跑的远远的，但我保证，不管你躲到哪里，当你后遗症发作，内力全失的时候，必会有官兵上门，将你如同一只野狗般拖出来，当你午门斩首的时候，必然有无数人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弟弟，你师傅，你养父母，你朋友，一个都不会少。因为我……什么都知道。”

安然笑笑：“又或者，答应我的提议，你一个人孤身上路，让你弟弟和所有人，好好的活下去。”

顾殇双眼通红，眼角已经裂开，哑声道：“我也可以选择……杀了你！”

安然轻笑一声，道：“我不会死。如果我会死，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我算到自己会有一丝一毫的危险，这里早已被铺天盖地的□□射成了筛子了。

“顾殇，你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除死别无他路。下辈子投胎，记得长点脑子，也记得……不要惹我。”

他抱着他的猫儿，转身向门外走去，将跟在他身侧的赵恒按回原位，话却是对顾殇说的：“我没多少时间陪你玩，待我出了这个门，你就可以开始杀人了。”

开始杀人，自然代表着提议作废。

此刻已是黄昏，少年白衣如雪，黑发如瀑，背影很好看，走路的样子也好看，落日泛着暖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拖出长长的影子……本该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幕，却不知为何，看得人有些不寒而栗。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院子不大，少年转眼就到了门口，右脚抬起，就要迈过门槛，所有人的心脏仿佛也跟着他的脚一起高高悬起！

“我杀了你！”顾殇一声狂吼，双手握剑，全力劈向安然。

赵恒瞬间长刀出鞘，冲向顾殇，小三小四一左一右扑向安然，无数利箭呼啸着飞向顾殇。

一声巨响后，烟尘四起，枝叶零落。

小三小四脸色苍白的站在地上，他们脚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以顾殇为起点，向门口延伸。那道大门，从门槛到雨檐被整齐的分成两半，门外，一颗海碗粗的大树正缓缓倒下。

“公、公子？”

安然没事，剑气贴着他的身体掠过，他连反应都来不及，是以显得格外镇静：“人呢？”

小三向后看了眼，道：“死了。”

不是自杀，但和自杀差不多，先被赵恒一刀劈在胸口，后被利箭射成了筛子，这样的伤势，安允儿的灵泉再厉害十倍都救不回来。

安然低头看地上的痕迹，感觉有点玄幻，道：“这就是剑气？”

两个小厮尤有余悸的点头。

赵恒走到他身边，道：“我第一见到，不对，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厉害的剑气……今天要不是你，死的人就多了。”

安然耸耸肩：“他武功是不错，可惜脑子太笨，我要是真这么厉害，早把他弟弟抓来逼他自杀了，哪用得着说这么多废话？”

刘甲、刘乙捧着东西过来，一个玉瓶，几个瓷瓶，几样淬了毒的暗器，还有一个面具。

刘甲将面具递给赵恒，神色凝重：“爷。”

赵恒接过细看，面具通体血红，形象狰狞，双眼凸起……赵恒道：“血魔？”

刘甲点头：“恐怕是他。”

看一眼地上的尸首，再看一眼安然：武林中让人闻风丧胆的血魔，竟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活活逼死……这要说出去谁信？

安然从赵乙手里拿起一个玉瓶，打开闻了下，扔给赵恒：“收好了，救命的东西，下次别再随随便便给人用了。”

而后迎向赵怀，歉然一笑道：“太子殿下恕罪，安某为引此子入瓮，才不得不做出强横姿态，失礼之处，万勿见怪。”

赵怀勉强一笑：“好说。”

安然又道：“太子殿下放心，方才为安允儿行刑的，是王爷从衙门特意找来的高手，只伤皮肉，不动筋骨，且避开了要害……殿下的子嗣平安无事。安然虽冷血，却不会对腹中的胎儿下手。”

赵怀这次连“好说”两个字都说不出口，嘴唇勾了下便当是笑了，抱抱拳转身去了，脸色阴沉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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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伪种田文（二十三）

安然“官邸”的温泉, 虽然没有山庄的大，但也足够奢侈, 通体玉石修筑, 简单但精致，雾气萦绕的水面上，还飘着各色花瓣……安然其实很烦这些东西，但每次洗澡洗头后, 无论冲多少遍, 身上总会带点味儿, 不得不用它们稍做掩饰。现如今, 五官灵台郎喜欢洗花瓣澡的怪癖，只怕已经在外流传开来了。

这也算是个教训, 下次买洗发水, 必须挑气味最小的。

他从水里出来，披了浴袍坐在软榻上，拿干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想着要不要干脆转职做个和尚，把这一脑袋毛剃光算了。

他胡思乱想，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没什么用。

昨天一趟出门, 预期目的都达到了，震慑安允儿、逼死顾殇、刺激太子……问题是, 他杀人了，虽然用的不是刀。

他身上，到底还是沾上了人命, 他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想要开解自己的话, 有许多说辞，譬如这个世界原本就弱肉强食，譬如顾殇死有余辜，譬如杀死顾殇，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但这些没有意义，他安然，今天可以因为觉得顾殇该死，就杀了他，明天自然会因为别的理由，杀更多的人。

这个破任务再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变得心如铁石，视人命如草芥。

安然并不后悔，只是有点不适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