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第25节
霍惊堂动作很快,赵白鱼也不扭捏,衣着简单清爽,洗漱完毕便一同到前厅就餐。家仆走了两三个,其余留下来打扫屋子和庭院,全程没人搭理媚主的侍女。
侍女跺着脚,绞着手帕愤愤不平:“得意什么?一个大男人甘居人下也不嫌害臊!”郡王迟早要有人传宗接代,眼下不过是玩个新鲜,早晚回头发现还是女人好,届时她便是姨娘、侧妃,瞧这群没眼力见的奴才还怎么敢看不起人!
话说回来,没被赐进郡王府之前,听说临安郡王诨号‘修罗’,貌丑至绝,她还满心不甘,真见了人才发现是何等仙人的模样。
她羞红了脸走出屋门,也不干洒扫的活儿,准备到府里各处走走,刚到庭院就被郡王府的嬷嬷带人拦下来。
“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心高气傲就敢干媚主的事。”嬷嬷四十来岁,两鬓银白,眼神干练毒辣,掐着侍女的下巴左瞧右瞧,语气平静:“关五六天,喂点米汤吊着命就行,身份没问题就送别庄种地。”
侍女一听头皮发麻,惊慌失措:“你们想干嘛?你们不能这么対我,我是宫里出来的,我是陛下赏赐——”
“是陛下亲指还是宫里哪位娘娘赐下的?”嬷嬷冷冷打断侍女的话,一边擦手一边说:“最好祈祷你身份够干净,否则就不是去种地,而是到黄泉路上哭。”
侍女腿软,不断挣扎,叫嚷着她是御赐的宫女,是来当郡王侧妃之类的胡话,被堵住嘴巴强行拖走。
主院恢复安静,家仆们噤若寒蝉,嬷嬷环视一圈,没留下什么话就走了。
杀鸡儆猴,已是无声胜有声的至高境界,无需多言。
***
赵白鱼边喝白粥边在心里想,看来郡王府不是很清静,还以为霍惊堂没啥实权应该隐身不招人恨了才対。
霍惊堂:“三天后回门,你回不?”
赵白鱼:“不回。”
霍惊堂舀了勺豆腐脑到他碗里,“东西都搬过来,没有遗漏?”
赵白鱼:“一早就清点好,砚冰打定主意不给赵府留一砖一瓦。対了,我得带砚冰住郡王府,行吗?”
“到海叔那儿说一声就行,他是府里的管家。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两个人,不一起带过来?”
“魏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直在外独居。秀嬷嬷管理外面的酒楼、茶楼生意,顺便帮李意如她们重新开始。”赵白鱼好奇询问:“等下要做什么?用不用去你外家府上拜访?我这个郡王妃的身份还得做些什么,比如应酬、管家?”
霍惊堂动作优雅,进食速度可一点都不慢,赵白鱼才续第二碗,他就已经解决三四个肉包和两大碗汤面,此时拿着赵白鱼的旧巾帕擦嘴,摆出斜靠座椅的姿势,双手拢在袖子里,半阖着眼皮说:“闲着,玩着,晒晒太阳,没事睡个回笼觉。我没什么职务在身,你眼下又有婚假,适当放松,放宽心去享受,谁也说不着你什么。郡王府从不対外结交,不需要参加什么应酬,你喜欢的话可以跟海叔要请帖,每个月得收拾一堆请帖,还得找借口回绝,海叔正想有个人替他分担。”
赵白鱼连忙摇头:“我不喜欢应酬!”
霍惊堂:“府里中馈,対外有海叔,后院有几位嬷嬷管着,都信得过。还是老话一句,你要不嫌麻烦就跟他们说一声。”
赵白鱼松了口气,很坚定地说:“我一管事就头疼,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才吧!”
他身有职务,本就繁忙,要是还参加后宅应酬和府内管事,哪还有时间工作?最后肯定被迫辞去职务,被后宅零碎琐屑事务压得喘不过气。
“去过京郊园林吗?”
“哪座?”京郊外园林可不少,不是京都里的皇子公主所有,就是王公大臣名下,闲杂人等进不去。“哪座都没去过。”
“宝华寺山头后的龙泉山庄,我十五岁大败突厥赢来的赏赐,京郊园林唯一有温泉的别庄。左右闲着没事,去那边玩几天。”
赵白鱼:“行。”
吃完饭,叫人简单准备马车就出府,府外有人叫住赵白鱼,一看是陈芳戎。
陈芳戎上前来说:“经科场一案和御前辩法理,陛下觉得我爹是清廉能吏,刚正不阿,也不迂腐,更不在乎仕途,最适合做推动改革的开路先锋,就把厢坊制度的构建交给我爹,连带我跟着鸡犬升天。原本需要卡两三年的考核不到几个月就通过,让我拿到一个外放到山东泗水县当县令的差,委任状两日后下来。”
顿了顿,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灵签赠予赵白鱼,眼带期待地说:“我从宝华寺求了半个月的签文,说是最灵的签,能保人平安。”
灵签装裱华丽,还缀着一串琳琅,半年只发放两百份,号称佛祖开过光的最灵验的签文,以求姻缘居多,少数求平安和事业,赵白鱼一看就知道是宝华寺那帮和尚搞出来的饥饿营销。
赵白鱼接过灵签,眉眼谦逊坦荡:“前路漫漫,各自天涯,望君珍重。”
陈芳戎定定地看他,半晌后退两步,两只手手指相并,高举过头,深深鞠下一躬,无任何临别赠言,而后起身抬头,相视一笑,亦是豁然开朗。
赵白鱼踏上马车,霍惊堂朝他伸手,将他搂进怀里,把脸埋进赵白鱼的肩窝里假寐,懒懒散散地说:“小郎,陪我睡会儿。”
赵白鱼打了个哈欠,睡意被感染,跟着昏昏欲睡。
***
一连数日待在京郊山庄泡温泉,赵白鱼觉得他骨头都快泡软了,更别提温泉水滑最适合干点食色性也的事儿,霍惊堂根本不知餍足。
赵白鱼有几次是半昏半醒被霍惊堂从温泉池里抱出来的,可怜砚冰因此被迫懂了成年男人之间的床事,以至于対成亲有了点心理阴影。
罪过。
赵白鱼深感抱歉,就让砚冰到荷塘里采莲子玩,不用跟在他身边,毕竟让一手带大视为亲弟的少年看见他威望全无的样子,也是挺丢脸的。
他刚坐下,斜倚在卧榻上的霍惊堂就靠过来,浑身没骨头似地趴在他身上,手臂箍住赵白鱼的腰,眼皮没睁开,寻着记忆就朝赵白鱼白嫩的脖子上落下轻吻:“早上采了莲藕,做了莲子汤,还杀了只羊,片了点鱼片、牛肉,都腌渍了两个时辰,正好中午做古董羹。”
所谓古董羹即火锅,大景时下非常流行的美食,寒冷的冬天几乎家家户户桌上备一只小铜炉,不过眼下是夏天。
赵白鱼抬眼看去,卧榻靠窗,窗户微开出条缝隙,可窥见外头苍翠巍峨的山峦。
山庄建在郊外高处,周围层峦叠嶂,身处的塔楼是山庄最高的建筑,足有七层,将近三十米高,前朝曾用名摘星楼,现在改为山河楼,经常出现在京都府内文人士子借古怀今的诗词文章中,可见是京郊风景名胜之一。
此时外头细雨淅沥,室内凉爽清静,听着山峦间风吹雨,偶尔几声鸟鸣,悠闲缓慢的一天就这么过去,赵白鱼觉得他连灵魂都变得从容安静。
“雨下了多久?”
“有四五个时辰了。”
“是不是有点不太寻常?通常来说,季夏是骤雨、短暴雨,一阵一阵的,很少有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细雨。”
其实雨势不算小,应该是中小雨。
“你担心什么?”
“今年的伏汛。”
伏汛在七.八月,连着九月十月的秋汛,每年的伏秋汛都是元狩帝和京官最头疼的问题,就怕黄河决口,洪水泛滥。
“工部水利、都水监地方衙门和驻守河道河工每年勘测记录黄河水位十多次,回应基本一致,今年不会有黄河决口的可能。”
“那就好。”
赵白鱼心稍定,脑中某个想法一闪而过,使劲回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抛之脑后了。
很快有人将小铜炉搬上来,桌面摆放时下果蔬、新鲜的羊肉、猪肉和腌渍好的牛肉片,还有椒料等调味品。
羊肉处理很好,没有腥臊味,拌着略带辛辣味的调料和滚烫的热气吃进嘴里,鲜嫩得舌头都快吞进去了。
不过一会儿,赵白鱼就吃出汗来,脱下外衫之际,有家仆来报山庄在一个时辰前收留一批躲雨的府内人士,因送去一盆新鲜羊肉,那群人便提出想见主人家亲自道谢。
赵白鱼看向霍惊堂,霍惊堂眼皮都不抬就拒绝了。
没过多久,家仆带来一颗龙眼大的明珠说是躲雨人群里有一公子赠礼答谢。
赵白鱼见状颇为惊讶,这么一颗明珠少说值个一二千两,躲个雨而已,说送就送,至于吗?
霍惊堂面不改色:“扔回去。府里没伞了吗?”
家仆不解:“有。”
霍惊堂:“给几把伞,让他们回去。怕雨天路滑看不清路,可以到前面山头的宝华寺避避雨。”
家仆连忙退下:“是。”
赵白鱼咬着筷子:“是冲你来的?你在京都府府内的名声不是人憎狗嫌,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讨好你?”
“不知道谁传谣,说我虽然交还兵权,实际手里还藏着一支骁勇善战的神鬼兵,这些年陆陆续续有人来试探,前几年还借机朝我府内塞了十几二十个男男女女。”
赵白鱼真惊讶了,“是两年前从你府里抬出二十几具尸体那回?”
“你知道?”
“是我去处理的。”
“小郎和我有缘。”
“……”
霍惊堂扫了眼他郁卒的神色,弯起唇角说:“但是没人知道山庄的主人是我,当年出尽风头,陛下怕木秀于林,没敢明面给赏赐。”
“那是谁?”
“闲杂人等,无需在怀。”
***
山庄小门。
一个穿国子监校服的青年拿着被退还的明珠和伞愤愤不平:“清高个什么劲儿?知道我们是谁吗?满京都谁不挤破脑袋往我们身边凑!四郎,咱们不留这破地方,到宝华寺去避雨吧。”
人群中心是着杏黄色罗纱的赵钰铮,接过纸伞,抿着唇说:“走吧。”
走出老远一段距离,赵钰铮还回头看风雨朦胧中的山河楼,神色不明,目光闪烁,没人知道他十一二岁时曾误入某个山头,远远看到対面山河楼有一人登高,遗世独立,风姿独秀。
之后每年来一次龙泉山庄,次次遇不到山庄主人,好不容易今天遇到人在,想求见却被拒绝,赵钰铮有点不甘心。
***
同年七月中。
旱了大半年的北方骤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藏在山河湖泊里的龙仿佛在一天之内全都钻进雷云里,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接着转为倾盆大雨,连下三天,像是要把天捅个窟窿的阵仗,令人忧心不已。
赴任不到一个月的陈芳戎披着蓑衣,顶着瓢泼大雨站在地势较高的河道上眺望底下河水滚滚的泗水河,冲着经验老道的河工大声吼道:“大雨倾盆,水势上涨,没有停下的趋势,我担心会冲垮河道,淹没泗水县!”
河工亦大声回复:“禀大人,下差已令人去下河道填沙袋沙石。但泗水并非黄河入海必经之途,按理来说,就是下再大的雨,咱们这儿都淹不到。”
陈芳戎:“还是防患于未然——先预备带百姓迁向高处,我到都水监走一趟!”
***
阳武县黄河口。
轰隆隆!雷声响彻天地!喀嚓!银蛇穿梭于雷云之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河水隆隆不断撞击着河道。嘭!轰隆隆——骤然一声炸响竟掩过轰天雷鸣,浑浊洪水如猛兽汹涌无情地吞噬房屋庄稼,顷刻间大地沦为水泱泽国。
河道上游,都水监修河司河工满脸恐慌,惊恐的喊声划破雨夜:“黄河决口——黄河大决口了——!!”
***
山东泗水县,深夜。
县衙内书房还亮着灯,陈芳戎眼下两团青黑,挑灯夜战多日,发现泗水河道的确如河工所说表现较为牢固才稍稍松缓紧绷多日的神经。
就在他准备入睡之际,忽然剧烈心悸,陈芳戎猛地起身,心神不安,来回踱步,恰时有河道监工的人冒雨敲响县衙大门,几乎是摔到陈芳戎的面前,声音凄厉地喊:“河道决堤!河道决堤了!”
***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黄尘滚滚,骏马飞驰,宫门大开,同一时间文德殿殿内逐一亮起烛火,亮如白昼。驿兵下马,疾步奔驰大喊:“黄河改道,夺泗入淮!”
啪一声脆响,元狩帝惊得扫落桌上的瓷杯,太监赶紧上前收拾,而驿兵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扑到地面大声喊:“启禀圣上,阳武县黄河河道决口,洪水夺泗入淮,淹没泗水,城内房屋倒塌,家畜漂在污水里,禾苗稻田荡然无存!黄河经泗水全部入淮,徐州首当其冲,死伤无数,灾民遍野,京东东南部和淮南大片地区受灾严重,需尽快赈灾,洪涝治理刻不容缓!”
说完,驿兵力竭晕倒,被扛下去休息。
元狩帝脸色沉重:“召三品、不,四品及以上京官连夜入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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