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第45节
孙负乙点头:“谨遵帅使令。”
***
江阳县客栈。
崔副官疾步冲进赵白鱼居住的庭院,摘下帽子隐忍愠怒说道:“安怀德推三阻四不肯来,只安排一个参议官过来接受问话,偏偏他用的借口是徐州赈灾银丢失和追查乱党,我还真没办法了。小赵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赵白鱼递给他一杯茶:“淡定。”
崔副官大口喝完,喘着气说:“小赵大人,我不像您是聪明人,您走一步能看十步,我属于走一步还看不清脚下路的那种人,现在心里跟被火烧似的,要是没法把安怀德骗过来,不就救不了徐州那边的渔民?”
赵白鱼:“本来就没指望一个冤案能把他骗过来。”
崔副官好奇:“有后招?”
赵白鱼:“我的目标是孙负乙。”
“孙负乙……”崔副官愣了下,恍然大悟:“对啊!还有黄青裳在,她能指认孙负乙参与江南皇商灭门惨案和赈灾银被劫两桩案子,就能说明赈灾银不是乱党所为,和渔家寨无关。”
赵白鱼:“所以你抓到人了吗?”
崔副官连忙起身:“孙负乙就在驿站,我现在带几个人去抓他。放心吧小赵大人,论官场阴谋诡计我不行,论武功论抓人,没有哪个贼子能从我手里逃跑。”
“等一下。”赵白鱼叫住他:“抓到孙负乙后,关在吕良仕隔壁牢房。”
“为什么?”崔副官不解。
赵白鱼:“我想套出吕良仕口中的账本,有人要杀吕良仕,而孙负乙知道后,他会想方设法保护吕良仕。”
什么意思?
完全听不懂。
崔副官假装很懂地点头,转身就离开,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回他已经将人控制住的消息,且将他关在吕良仕牢房隔壁。
赵白鱼听完,回一句‘知道了’便将注意力放回书本,窗口案桌上的线香燃尽,最后一点香灰掉落,门口传来砚冰的声音。
“五郎,来信了。”
赵白鱼抬头:“拿过来。”
砚冰把信递给赵白鱼:“是小郡王的信……奇怪,之前都让海东青送信,这回怎么是飞鸽传书?”
赵白鱼拆开书信:“霍惊堂在扬州,离这儿近,用不着猛禽。”
砚冰对俩人的信件内容没什么兴趣,转身到窗前换新线香,顺便更换屋里的鲜花水果。赵白鱼一目十行看完信件,虽说早有预料,真到确定的一刻到来,还是大吃一惊。
惊讶过后便是思索对策,该怎么从当下淮南官场这团烂泥里全身而退,还能将其一网打尽?
赵白鱼来到书桌前,提笔却写不出一个字,这时崔副官步伐匆匆地跑进屋,差点跟砚冰撞个正着。
崔副官:“正在审问孙负乙,但他骨头硬得很,什么酷刑都吃得下,愣是不肯招供。我让黄青裳到他面前指认,这家伙还能嘴硬狡辩黄青裳认错人,反过来骂我谋害朝廷命官……我呸!就他还朝廷命官?谋财害命的狗官!”
“对了,吕良仕不关隔壁牢房吗?我特地选个能让他看见酷刑轮番招呼孙负乙的牢房,狗东西被吓晕不说,还吓尿了。”
崔副官哈哈大笑,紧接着苦恼道:“都吓成这德行,吕良仕还是没松口账本的事。”
“意料之中。”赵白鱼:“账本是吕良仕唯一的救命稻草,丢了就真没命,何况我们摆了他一道,他现在指不定多防备我们。”
崔副官点头,又问:“孙负乙怎么说?要不把黄氏孤女还活着,且是孙负乙杀人满门和劫赈灾银唯一人证的消息放出去,把安怀德吓个狗急跳墙?”
“安怀德要那么容易被吓到,他就做不到一省帅使。”
“那怎么着?孙负乙被扣在江阳县,安怀德迟早知道,而且原本驻守江阳的淮军、南军明日一早就必须撤回行营,要是安怀德带军杀我们个猝不及防怎么办?”
“我们还有一个大招没放。”
砚冰跑来凑热闹:“什么大招?五郎你快说来听听。”
赵白鱼眼也不抬:“中庸第三十二章 背了吗?知道意思了吗?”
砚冰顿时偃旗息鼓,无声回到角落里默诵四书。
崔副官接着砚冰的话茬问大招,赵白鱼说是两百万两赈灾银。
“可我们不知道赈灾银在哪啊。”
“你们小郡王知道。”
“小郡王知……将军知道?将军来淮南查赈灾银被劫的案子了?查到银子下落了?在哪?什么时候去抢回来?”
霍惊堂的行踪瞒着人,崔副官没跟在他身边做事,自然也被瞒着。
“银子在扬州。”
“离这儿不远,小赵大人您立刻调兵去抢回来——”
“那笔银子现在是烫手山芋,落我们手里已经不管用了。”
“怎么说?”
赵白鱼摇摇头:“不可说。”
崔副官:“……”小赵大人越来越像将军喜欢卖关子,就很难受。“话说回来,是将军告诉您银子的事?”
“我猜的,写信问,他就说了。”
小赵大人为什么能猜到将军知道银子的下落?难道这就是有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
崔副官不自觉说出疑惑,得来赵白鱼一个奇怪的眼神:“你脑洞挺大。霍惊堂和我通信时说他在扬州,我寻思他没事到扬州干嘛,如果是为我而来,为什么不进江阳县?如果是为时疫或者章从潞的案子而来,前者已经解决,后者有我一个钦差就够了,所有原因都排除,那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徐州赈灾银被劫。”
赵白鱼想到要说的话,当即提笔写下来:“银子在徐州被劫,霍惊堂为什么留在扬州?除非他知道银子在那儿。”
崔副官下意识问既然知道银子在扬州为什么不抢回来,说完发现回到刚才‘银子为什么烫手’的问题上,而赵白鱼兀自写信,仿佛没听见。
心知不是他能知道的原因,崔副官就聪明地闭嘴。
赵白鱼此时心里也在叹气,本来银子到谁手里就算掌控主动权,谁知道抢赈灾银的人能和前朝素有贤王之称的靖王扯上关系?
霍惊堂来信里写:【华氏一族曾和圣祖一起推翻前朝统治,平分天下。圣祖先一步抵达京都称帝,华氏不得不退居为臣,为安抚华氏,圣祖赐华氏丹书铁券,言明今后华氏子孙无论犯什么法都不能定罪。有免死金牌在手,华氏才甘愿让步,但华氏三代后人丁凋零,迅速没落,直到华氏女出世,家中再无其他子嗣。华氏孤女入东宫为良娣,贤良淑德,后被封为淑妃,诞下一子,成年后赐封号靖王。】
华氏孤女是霍惊堂的祖母。
【华氏丹书铁券被留给靖王,任何时候都能保他一命。】
【陛下登基前几年,朝局混乱,事事被靖王门党掣肘,就差被逼宫。就我父亲早年干的那些事,够他死好几回,可惜有丹书铁券在手,陛下毫无办法。】
这就是银子烫手的根本原因。
赈灾银就藏在靖王名下的寄畅山庄里,谁劫的官银一目了然。
这一遭很好解释为什么身为太子门党的安怀德要劫杀赈灾银,因为他实际是靖王门党。
表面是替太子养兵,实际是养靖王手里的那支西北军,二十几年来从未放弃谋朝篡位的打算,也是够坚持不懈的。
靖王手里有免死金牌,揭发他劫赈灾银、杀朝廷命官也杀不了他,起码有个理由拿走他手里的兵权,杀不了但可以圈禁。
问题是寄畅山庄里出现大量禁军,说明靖王养的兵就在扬州府。
谋朝篡位是诛九族的罪,没法适用于靖王身上,毕竟元狩帝也在九族之内,但是这重罪之下,肯定能杀靖王了吧?
欸,就不能。
开国圣祖亲赐的丹书铁券能无视吗?
必然不能,尤其立国之后,华氏三代凋零本就让人心里犯嘀咕,大家明面没说,私底下都猜是不是皇家怕华氏不甘心,哪天突然蹦出来篡位,于是悄悄谋害人家子嗣。
别说,谣言有理有据,赵白鱼以前还有点相信。
要是废了丹书铁券,岂不坐实民间谣言,欲置华氏后代于死地?
更何况是圣祖金口玉言,谁敢动?
回到原来的问题,不能废的丹书铁券和大景律法互相冲突,怎么解决?
谁揭发,谁解决,谁第一个冒头抢功,谁就是出头鸟。
谁来都没法解决它,一旦捅破就是直接撕开元狩帝的脸面,当年先帝差点废太子位,改立靖王,元狩帝艰难险阻才登基。
登基后,处处被靖王门党为难,也是一番艰苦卓绝才拔1除靖王门党,可二十多年过去仍然没法处理靖王,更没法拿会靖王手里的西北兵,靖王早就是元狩帝恨欲除之的心病。
本朝四皇子曾颇受帝宠,年幼无知替靖王说了句好话,当即被元狩帝厌弃至今,成年悄无声息地搬出皇宫,没有亲赐的府邸和封号,还是他母妃求到皇后那里,才有太子做主拨一座府邸住。
由此可见,元狩帝有多厌恶靖王。
眼下揭发靖王,却碍于丹书铁券没法杀他,等于再次打脸元狩帝,且打得前所未有的狠,元狩帝肯定勃然大怒,朝臣也不允许他废圣祖亲赐的丹书铁券,怒火没处撒,主动揭发把这棘手问题甩给元狩帝的人就首当其冲了。
所以它很烫手。
赵白鱼还查出靖王养私兵打算篡位的钱来自于太子门党、来自司马氏搜刮的民脂民膏,来自元狩帝的国库、内库,如果一块儿揭发出来,只能说它就是一桶往熊熊燃烧的烈火上浇灌的滚烫热油。
“怪不得霍惊堂守扬州那么久,愣是没动。不过就算没丹书铁券,他也不能亲自动手。”
虽是大义灭亲,难保不会有人说他弑父抢功,毕竟古人重孝,有心诽谤一个人就能找出一堆圣人大道理肆意解读,借此攻击政敌,不得不承认效果很好。
好在这事儿本身烫手程度盖过那点微不足道的孝道,霍惊堂和赵白鱼两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不打算亲自接这烫手山芋。
赵白鱼提笔问:【事关朝局稳定和百姓公道,此事不能逃避,还是得想法解决,只是会不会连累你?】
甭管霍惊堂私底下的秘密,至少表面上他和靖王还是父子。
接着把他的计划和查到的司马氏私吞公款,想利用安怀德练兵结果反被当成钱篓子利用的几件事,统统写明白说给他听。
写完信送出去,第二天傍晚立刻收到霍惊堂回信:【安怀德派人假装强盗杀江南皇商黄氏满门,是为抢万年血珀。】
赵白鱼豁然开朗,他就想不通安怀德为什么无冤无仇且多此一举跑到江南灭人家满门,原是为了万年血珀!
想想时间的确对得上,霍惊堂可以说是元狩帝手里的王牌,如果没有身中蛊毒这回事,再给他十年时间,必然能收服西北军。
靖王深感威胁,巴不得霍惊堂赶紧死,所以提前一步杀黄氏满门,想抢走万年血珀,只是没料到血珀藏在青楼女子的闺房里,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就算是没感情的父子,谋算性命时多少会有点犹豫,直接灭人满门不怕业障缠身,感觉不止是纯粹的利益考量,或许还有几分……恨?”赵白鱼自言自语。
也许靖王也怀疑霍惊堂和元狩帝的关系?
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多少有点复杂。
***
深夜。
十几名黑衣人悄无声息溜进江阳县牢房里,寻到目标牢房便狠狠砍断铁链冲进去,对着草垛里的人影毫不留情地砍下去。
连砍数十下,不见有血溅出,连忙拉开草垛发现底下还是草垛,根本没人!
糟了,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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