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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倒计时 第51节

靖王定定地望着霍惊堂,眼里始终藏着一抹怀疑,他也是行军经验丰富的将军,往深处思索霍惊堂这句话,蓦地心念电转,灵台清明,目光如电:“唐河铁骑就在西北军里,任何一个西北军士兵都有可能是唐河铁骑,唯你号令,才会聚成一支真正的唐河铁骑——他知道吗?”

霍惊堂知道靖王口中的‘他’是谁,不说话,只平静地回视。

靖王便懂了,喃喃自语:“他知道,他还信你?为什么?难道真拿你当儿子看?哈!我这五哥还真是痴情种,崔氏生死都是我的人,他居然还能把她的孩子当亲生儿子来看待——不,恐怕亲生儿子都没这么用心。连圣祖都怕的唐河铁骑,居然任由你重新组建,还只让你一个人号令……怪不得,怪不得你甘心为他所驱使,我就比不得五哥心计。”

靖王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二十几年前的回忆,目光有些痴了。

霍惊堂百无聊赖,拨一拨佛珠,缠一缠佛珠背云,难得没打扰靖王追思前尘的乐趣。

靖王蓦地回神,突兀地问:“你蛊毒解了?”

霍惊堂凉凉说:“本王以为你到死才会发现。”

靖王眼里弥漫出云霭似的,“我奋力一搏,未必没有胜算。”

霍惊堂:“拿着你手里官防印信去西北带兵的人,是唐河铁骑的副将。寄畅山庄的禁军尽数被诛杀,郑楚之带着两百万赈灾银去抓捕安怀德。”

靖王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爆出,死死瞪着霍惊堂:“逆子……”

“我的小郎君派去徐州的人应该已经告诉安怀德,本王带唐河铁骑来到府上和父亲您叙旧。以安怀德的忠心,怕是束手就擒。”

“逆子敢尔!”

靖王怒喝,拔1出藏在桌底下的环首刀便朝霍惊堂砍去,桌椅被一分为二,而霍惊堂惊险地避开,脸颊仍被锋利的刀风刮出一条血痕。

屋外的铁骑闻风而动,霍惊堂抬手制止,将佛珠缠绕回手腕,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满是愉悦:“说来我们父子视彼此仇深似海,却从未真正交过手。我一直很想知道和您比起来,是陛下教我的路数强,还是您从沙场上练来的杀招厉害。”

话音一落,高大的身体立即绷直,气势浑然一变,身着玄铁盔甲,宛如嗜血残酷的人屠。

对突厥、南疆和大夏而言,霍惊堂便是当世人屠。

他的话成功刺激到靖王,眼球周围布满红血丝,俨然是透过霍惊堂的脸看向仇恨了一辈子的元狩帝。

和先帝青梅竹马的母亲才是帝王心头挚爱,却因圣祖皇帝的猜忌和母家没落不得不甘居人后,东宫妃位要让、皇后宝座要让,连他的太子之位也要让!

先帝临终前,屡次试图修改遗嘱,废东宫、改立太子,都因为那群该死的朝臣搬出嫡长无错不可废的理由,强行夺走他的皇位,试问如何不恨?

霍惊堂未声名显赫之前,西北战神之名属于靖王。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却没夺走他的武学天赋,一把环首刀舞得虎虎生风,招式大开大合,气势磅礴,不够华丽但煞气逼人,都是战场上练出来的杀招。

霍惊堂只防守而不攻击,虎口被震得发麻,步步后退,手掌撑着桌子,身体后空翻越过桌子,而桌椅被劈成两半。

靖王:“为什么不出手?”

霍惊堂躲避:“刀剑无眼,您到底是我的父亲。”

锵一声巨响,靖王的环首刀狠狠擦过霍惊堂的右手手臂,红彤彤的眼睛恶狠狠的,“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此生最大的嘲讽,你不死,就是不孝!”

霍惊堂眼睫毛颤动一下,手中刀落地,仿佛放弃抵抗。

靖王露出快意的笑容,下一秒眼角余光有白芒闪过,右手麻筋遭到重击,环首刀失手而脖子架着一把刀,刀柄在霍惊堂的左手手心里。

霍惊堂笑容愉悦:“看来还是陛下教的路数比父王强。”

靖王额头青筋爆突:“你使的是左手刀?”

“父亲不知道?啊,毕竟我两岁左右就被您当成人质送进宫,十岁之前惯用左手,是陛下手把手地掰正,教我右手枪、左手刀,您不知道也是正常。”

靖王不屑:“补偿罢了,他对你好不过源于对你生母的愧疚。权衡利弊利用你的时候,没有心慈手软过,正如当年你娘对他情深意重,他为了皇位,在先帝赐婚时,一句话也不敢放。废物!孬种!装出一副迫不得已、深情厚谊的假样,偏能骗得你们母子为他拼死拼活。”

霍惊堂定定地看他,琉璃色的眼珠像悲天悯人的菩萨,让靖王想起自己的母亲。

靖王的母亲信佛,宫殿里辟出一个小佛堂,供奉着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霍惊堂的眼睛也像他的生母崔清茹,靖王难免想起当年西北从军的日子,他、五哥和茹娘并称西北小将,战场厮杀,并肩而归,沙漠里饮酒望月,对着篝火起剑舞,直到天明,纵马归营。

靖王定神,迸发出恨意。

霍惊堂和崔清茹的相似不会勾起他的怀念,反而带来无穷尽的羞辱。

当年同在西北军崔国公手里从军,和崔清茹有过生死之交的人是他,和崔清茹有婚约的人也是他,可是五哥偏要来抢!

崔清茹则给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霍惊堂动了动嘴唇,声音小如蚊呐:“明知我娘和陛下情投意合,还故意请先帝赐婚,干出强取豪夺、横刀夺爱的事,谁更恶心?新婚当晚,我娘不愿骗你,求你放过她,而你知道她珠胎暗结,立即翻脸,纵容后宅妾侍欺负她,谁更虚伪?”

靖王瞳孔撑大,大惊失色:“你……”

“害死我娘,在陛下跟前做出疼我入骨的作态,转手就把我当人质送进宫,是想看陛下和我自相残杀?”

霍惊堂的声音压到最低:“可是父亲,娘没嫁给你之前,陛下就知道我的存在了。”

哐当一声重响,靖王晴天霹雳般摔倒在地,神色癫狂,不住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怎么又赢了?茹娘,茹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偏心至此、负我至此?”

霍惊堂垂眸望着失态的靖王,反手将刀甩到身后,深深插1进墙壁里,又将掉落脚边的环首刀踢开,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条旧巾帕……又塞回去,摸出另一条新的巾帕摁住肩膀的伤口:“好好看着,吃的喝的都供着,别断了。”

言罢走出大厅。

散指挥挥手示意部下赶紧关起靖王,同时追问:“将军,您还要赶路?”

霍惊堂乜了眼散指挥:“你们不用跟着,看好靖王,谁来说情都别管。”

散指挥递给他疗效很好的药:“止血祛疤,效果很好。”

霍惊堂用余光乜着散指挥:“我记得过了年,你二十六了?”

散指挥不明所以但很惊喜:“将军还记得啊。”

霍惊堂:“你加把劲,努努力,我在你这岁数已经娶上媳妇了。”

散指挥:“……?”

霍惊堂:“你怎么不关心我一个人去哪?”

散指挥结结巴巴:“您一个人连夜赶路,这是要去哪?”

霍惊堂看向肩膀的伤口,有些惆怅:“和小郎分别三个月,一见面就让他看见我的伤口,指不定担心坏。”说着看了眼散指挥,有那么一点点炫耀:“你可能不知道,小郎他心软得很,老是为底下的百姓忧虑难过。不相干的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本王?”

“哦。”散指挥冷漠。

“他可能会急哭。”霍惊堂补充。

散指挥低头抠指甲。

霍惊堂不在意散指挥的态度,就要戴上头盔,忽地想起件事:“你这药的疗效很好?”

“止血效果一流。”

“祛疤呢?”见散指挥走神,霍惊堂直接拿过药:“算了,能用就行。”

说完就走了。

同僚推了把散指挥:“怎么愣这里半天不动?”

散指挥深深地看着同僚:“我承认你之前说的话贼他娘有道理。”世间的情侣都是狗。

同僚疑惑,他说过那么多真理,谁知道是哪句。

***

一人一骑踏着晨曦微光消失在街道尽头,赵三郎带着赵钰铮逃也似地跑回谢宅,不住拍胸口大喘气:“不愧是唐河铁骑,四郎,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个人离开时,朝我们藏身的地方看了眼?他知道我们藏在那里,他肯定知道!”

赵钰铮目光呆滞,沉浸在方才瞧见男人没戴头盔走出大厅的脸带来的震撼里,原本模糊得只剩下身影的记忆忽然变鲜明。

在他十二三岁便惊艳了他的人,鲜活明艳,比美化过的记忆更出尘。

赵钰铮的指尖触碰心口,那儿正生龙活虎地跳动着。

“四郎……四郎?”

赵钰铮回神,看向满脸担忧的赵三郎:“三哥,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吗?”

赵三郎:“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不过能肯定他是唐河铁骑的首领,此行是办差,需回京述职,到时可寻人留意。只要他在朝中走动,迟早能找到。”

赵钰铮闻言一笑,心里涌起强烈的期待。

***

安怀德、司马骄和两百万两赈灾银都在扬州府衙门里,郑楚之令扬州行营兵围起来,本想写折子奏禀圣上,又担心圣上转手把案子给了钦差,他岂不两头捞空?

幕僚建议他可在折子里加上“抚谕使年少有为,足智多谋,无愧东宫对其‘仁爱刚直’的赞誉”,郑楚之犹疑:“可行?”

幕僚知他是关心则乱,便耐心解释:“事关国母、储君,案件非同小可,东宫曾当众表示他对钦差的欣赏,则有朋党之嫌,查此大案,任何关系都必须避开。除去避嫌的钦差,秦王被废,郑国公府低调行事,与东宫虽素有嫌隙,但也说明由您来办案,没有空子可钻。”

郑楚之:“有理。我这就写折子……可我怎么记得是五皇子夸的赵白鱼?算了,兄弟齐心,谁夸都一样,五皇子的态度就是东宫的态度。”

下笔如有神,短短一刻钟便挥毫而就,文采翩然,字字句句都是真情流露。

郑楚之封好信叮嘱:“快马加鞭,送去京都。”转身又对左右说:“广招府内审讯经验丰富的老狱卒,要叫他们来好好审审安怀德,务必撬开他们的嘴!”

***

扬州府的信件快马加鞭送到文德殿,元狩帝一目十行看完:“居然是郑楚之抢到功劳?”

不太对。

按理来说,霍惊堂应是第一个找到赈灾银的人,他不方便出面,可以把功劳给赵白鱼,除非烫手到赵白鱼也不敢接,说明靖王这些年在淮南干的事天怒人怨。

赈灾银在徐州被劫,安怀德火急火燎赶过去,意图迅速结案,也让元狩帝怀疑他,叫人查安怀德发现他是靖王从西北带回来的养马奴。

被脱去奴籍,一手栽培至一省帅使,难怪忠心耿耿。

截至于此,元狩帝都以为靖王干得最出格的事是贪污赈灾银和谋害朝廷命官,有圣祖丹书铁券在手,没法杀他,却能削兵权、圈禁宗正寺。

解决心腹大患,元狩帝不是不能容忍靖王寿终正寝,但如果连霍惊堂和赵白鱼都觉得烫手,碰都不敢碰靖王的案子,他在淮南得是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元狩帝摩挲着手指,心脏下沉,无数次涌起他对靖王的杀意。

这时大太监来报:“陛下,赵宰执求见。”

元狩帝:“宣。”

赵伯雍进殿:“臣参见陛下——”

“免了,你看看郑楚之奏上来的折子。”元狩帝把折子扔下去。

赵伯雍捡起看完,心里一紧,面上不做表情,只是更为谨小慎微。

元狩帝:“你如何看?”

赵伯雍:“如所言属实,事关重大,需将安怀德和司马骄押进京,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查。”

元狩帝:“你看谁能当这案子主审?”

赵伯雍脑子转得飞快:“东宫管着刑部,按理应该避嫌,大理寺目前还未有正式任命的大理寺卿,底下的人论能力、论资历,也挑不出能办差的。要处理这案子,能力、资历缺一不可,还不能和东宫有一丝半点的牵扯,必须保证能秉公办理……临安小郡王能力卓绝,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和朝中门党亦无往来——”

说着话的同时,仔细观察元狩帝表情,赵伯雍就知道该换口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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