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第91节
陈罗乌犹豫:“三爷叮嘱过不能小看赵白鱼。”
方星文:“此一时彼一时,咱们有东南六路发运司做后盾,还怕一个管不到漕运的漕司使?我看三爷是被外头夸大的名声吓到了,咱们等这么久没见赵白鱼有大动静,难不成四省三十八府所有人都得等着赵白鱼出招?他不出招,大家都得饿死?”
陈罗乌举棋不定。
平老板紧跟着劝道:“要不再等几天?但是其他手续都提前办好,到时候只需要货上船,分批出海口就行。”
陈罗乌:“先按你们说的做。”
***
哪怕魏伯一人能顶十个人用,面对漕船南来北往的洪州渡口也是无能为力。漕司挤不出人来用,赵白鱼琢磨了会儿,故技重施,叫人去牙行雇人。
跑遍洪州府,大小牙行一听是漕司使雇佣,当机立断拒绝,甚至邻府的牙行只听到要求去码头巡逻便二话不说拒绝。
任凭魏伯和砚冰费尽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动牙行,赵白鱼也没法用官威压迫他们,人家不愿意做他生意,又不犯法。
魏伯从邻府的牙行回来:“没办法。我找江湖朋友问过了,江西省最大的牙商是洪州人,赣西会馆的主要成员之一。他发话不准任何牙行接漕司的雇佣。”
赵白鱼了然:“有备而来,我的底都被他们摸清了。现在是我在明,他们在暗。”
砚冰累得满脸通红地跑回来:“渡口、渡口很多船——得有三十条船!看方向多来自广东和福建,还有从北方来的。卸货的卸货,搬货的搬货,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跟咱们刚来那个月的冷清截然相反。”
魏伯反应迅速:“有猫腻。”
砚冰:“咱们赶紧去查?”他知道牙行雇不到人,又说:“我们可以找当地的浪荡子或是游侠?”
没等赵白鱼回应,魏伯率先反对:“京都是天子脚下,治安最好,就算有浪荡子、游侠儿也多侠义,少有违规乱纪的,地方浪荡子说好听点是游侠儿,实际多是一群地痞流氓,和他们交好只会招惹祸患。”
五皇子得知赵白鱼雇佣游侠儿巡逻码头时的第一反应是官吏和地痞流氓私交,并非无的放矢,不是所有游侠都讲义气,更多拉帮结派的所谓‘游侠’类似于现代的混混,他们的帮派就是黑道。
他们最擅长逞凶斗狠,以武犯禁,如果当地官吏治下不严,无法镇压,反会助长其欺压百姓、违法乱纪的嚣张气焰。
“本地官商勾结,治安不见得有多好。洪州牙行发达,生意做到东南亚,百人里就有一个是牙商。牙商擅长和人打交道,我不认为他们没有留意到本地的游侠儿,如果需要有人处理一些腌臜事而自己不方便出面,游侠儿就是最好的人选。”
赵白鱼点头:“魏伯说的没错。他们摸清我的底,自然早有防范。我无权调查码头,江西帅使信不信得过另说,就算信得过,擅自调兵排查码头,真查出点什么还好,要是没查出点东西,我就是下一个纪大人。不用商帮算计,就能主动落马。”
摸着佛珠,赵白鱼想念霍惊堂了。
无权无人,四面楚歌,孤身无援,黔驴技穷,赵白鱼此刻觉得他就在一座荒岛上,四面都是能淹死人的海水。
海浪一波更比一波高,稍不注意就会被卷进海里。
砚冰和魏伯互相对视,保持缄默,不敢打扰赵白鱼,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被官场上的事困扰成这模样的五郎。
“霍惊堂到西北了吧?”赵白鱼忽然问。
魏伯:“到了。前几天和大夏发生摩擦,打了场小胜仗。目前东北、西北都已经入冬,突厥那边恐怕会发动奇袭。”
赵白鱼:“你们说西北的仗得打多久?”
魏伯:“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五年都有可能。”
赵白鱼出神地望着佛珠,每日闲暇时便要祈祷霍惊堂的平安,而在此时,有人来报,道是两江盐铁判官求见。
砚冰和魏伯同时反应过来:“赵二郎?他来做什么?”
心生警惕,只觉得来者不善。
赵白鱼印象里的赵二郎还行,依稀记得年少时为了逗赵钰铮开心,会伙同赵三郎和太子等人欺负他。
后来长大些,许是懂了事,不像小时候那样横眉冷对,也会回应他的问候,虽还是不冷不热的,大概是真当成陌生人来相处。
“盐铁判官……”赵白鱼咀嚼这几个字,吩咐道:“让他进来。”
没过多久就有一道天蓝色修长的身影踏进花厅,气质儒雅内敛,样貌斯文俊秀更像谢氏,目光清冷,内秀于心,外毓于行。
他就是赵家二郎,赵重锦。
赵白鱼没起身,兀自摩挲佛珠:“砚冰,沏壶茶来。”
砚冰目光不善地警告着赵二郎,听话地去沏茶。魏伯则立在赵白鱼身后,同样的眸光警惕。
两年前见到人还会恭谨地行礼,而今再见却连个眼神也不给,按理来说天差地别的态度会让人想到小人得志,但赵二郎不觉得冒犯。
赵二郎是三兄弟里唯一的状元郎,最聪明,活得也最清醒,知道赵白鱼被迫代替四郎嫁给男人后就知道彼此间的亲缘断了,理所当然没有立场对赵白鱼的态度指手画脚。
他如同对待比上差那样向官大数级的赵白鱼行礼:“两江盐铁判官赵重锦见过赵大人。”
“坐。”赵白鱼抬眼:“以你我几近于无的兄弟情分,想必不是来叙旧,所以开门见山地说,所为何事?”
赵白鱼是聪明人,赵重锦也是聪明人,如果不是身份对立,赵重锦其实会很喜欢赵白鱼这个兄弟。
“想把两江盐商一网打尽吗?想对赣西商帮打下雷霆一击吗?”赵重锦几句话就勾起他人兴趣:“在他们接下来的两百万石私盐转运时抓个正着就行!”
“你知道他们转运私盐的时间?”
“我跟了两年。最大的盐场在两浙,其次是两淮,最大的市场则是两江,经江西中转至周边六省,每年私盐转运至少有三百万石!”
“两淮最高记录年产量不过三百八十万石。”
淮盐和浙盐的年产量占全国九成九,三百万石……少说吞了年产量的一半。
“所以两浙两江盐商暴富,也是赣西商帮的重要支柱,砍掉它等于砍断其臂膀。”
“你跟了两年的私盐案舍得把功劳平分出去?让我一个你们赵家最不喜欢的公主之子平白抢去功劳,甘心吗?”
“我不是没有私心。”赵重锦坦荡地说:“两江帅使和我没有私交,不能尽信。我没有调兵的权利,唯有你和我目的一致,只能找你合作。”
“我也无权调兵。”
“江东帅使是昌平公主的人。”
赵白鱼一顿,随即露出笑颜:“赵重锦啊赵重锦,你比二十年前的状元郎还会算计,能不顾此前的恩怨情仇,拉下脸面找本官去求你们最恨的女人、利用她的权势……你哪来的自信肯定我会同意?赵家凭我和公主的母子关系而粗暴判定我的罪行,现在你又想利用我和公主的母子关系帮你建功立业,你说你是不是太会算计了?”
赵重锦神色淡淡:“世上没有不可利用的东西,官场讲人情、讲利益,唯独没有私情。我在两江伏低做小,谨小慎微,面对昌平公主和两江官场投射而来的明枪暗箭,险而又险地活了下来,没道理为一点私情坏我满盘算计。”
目光坦荡地看向赵白鱼:“我听过你的事迹,你也想解决两江官场的问题不是吗?两江官场内部不是没问题,大事上一致对外,你初来乍到就摆出擂台,已经被困住了吧。我现在主动来当你破局的帮手,你舍得拒绝?”
“打垮盐商,断了赣西商帮的臂膀,充盈国库,造福百姓,还是受私情影响,拒绝这个机会,由你亲手选择。”
赵白鱼面无表情,如赵重锦所说,他不会拒绝这个机会。
赵重锦不介意利用昌平公主,他自然更不介意。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生养都和昌平无瓜葛,毫无情分,怎么才能让昌平帮他?
“公主没沾私盐?”
“沾了。份额小。”赵重锦瞬间理解赵白鱼话里的意思,主动解释:“赣西商帮近几年胃口越来越大,目中无人,多次越过公主擅作主张,比如整垮前漕司使就是私自行动。昌平公主需要一个机会打压赣西商帮,借此吞掉私盐走运这块。”
走私行业暴利,尤其私盐,千百年来下猛力打击也打不掉,打死一个走私的盐商只会让出市场,喂饱另一个盐商。
赵重锦说话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里头是一枝做工精良的鸾凤穿花金玉钿头钗。
“先帝赐予昌平公主及笄之物,成亲时赠予父亲,丢在宝库里生灰,我来两江时私自带出来。江东帅使胡和宜当年爱慕昌平公主,众人皆知,所以他认得出这钿头钗。最重要的是胡和宜是个好大喜功的人,他拒绝不了这个天大的功劳。”
他又摆出诚意:“如果行动出错,我一力承担责任。”
赵重锦将钿头钗放在赵白鱼桌前:“你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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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发运司和转运司的区别(吐槽:大宋官僚制度真的好乱)
发运司几乎查不到资料,还是到知网去查的。
发运司和转运司都属于三司,两个部门不是上下级关系,不过发运使官级比转运使大一点,因为漕运官粮是重中之重。
发运司和转运司的重要性随时间发展有不同表现,有时候转运司更重,占比较多的职务,有时是发运司,最盛时甚至能直接命令转运司,南宋时被取消了,职务转交转运司。
职责:
转运司:管赋税,陆地的商税、土地税都是他管。还会负责征收每年朝廷定下来的粮食数目,交给发运司负责的漕运运输。
如果漕运机关瘫痪,交还转运司运输。
发运司:负责很细的漕运职责。
比如这条航线每年规定走多少趟、每趟多少条船,还负责每年造多少条船,对漕运进行协调和统一。
政策方面,中央三司制定,发运和转运两司无权制定,只负责执行。
然后漕运税收,因为我没查到地方漕运税收究竟是谁负责收的,所以私自设定还是税务司。
税收:地方场务——地方漕运税务司——转运司(漕司)——三司户部。
以上两者区别,后续剧情会用到,看不懂没关系,后面写到会详细点说。
目前出现的人物比较多,主要归类于:赣西商帮,发运司,公主,赵重锦和一些哪有好处往哪钻的小人物几个派别,等人物全部出场,所有势力浮出水面的时候,我再简单总结哪些人是哪个派别。
第65章
赵白鱼出现在江东帅使府宅门口就是他对赵重锦的回复。
吱呀一声, 大门被拉开,小厮说:“赵大人, 我们老爷请您进去一叙。”
赵白鱼进府, 被引进前厅,一个四十五、六,颇为壮硕的中年男人坐在正对门口的太师椅,矍铄的鹰眼直勾勾盯着逆光而来的赵白鱼。
“下官见过胡帅使。”
胡和宜:“坐。”打量着赵白鱼, 他一语道破:“没有半点像昌平公主, 却是道貌岸然的模样。”
赵白鱼:“然而事实不可否认。”名义上, 他还是昌平公主唯一的血脉。“长得再像父母, 也不受待见。”
他被赵府冷落,人尽皆知, 执着于昌平公主的胡和宜自然该知道, 而他因昌平备受赵伯雍厌恶,无论出于膈应赵伯雍的原因,还是遭受和昌平一样的待遇,都会让胡和宜产生他们是同一阵营的亲切感。
果不其然,胡和宜神色缓和些许,被赵伯雍厌恶的人就可以是他的朋友,虽然赵白鱼长得像姓赵的伪君子, 但他是公主唯一血脉的身份更重要。
“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找我何事?”
“我在京都听了一些旧闻轶事, 想到‘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首诗,感慨造化弄人, 本是天定良缘,奈何好事多磨, 偏有人横插一脚——感慨多了,有时候就想如果我的生父不是赵宰执,如果我的父母恩爱两不疑,人生是否更顺遂?想得多了,就想亲自来拜访——”说到此处,赵白鱼嗤笑着摇头,“却是痴心妄想,胡帅使莫怪我胡说八道。”
为官多年,谁没遇到过来求办事的人打感情牌?
胡和宜自然听出赵白鱼话里的用意,奈何这张感情牌偏就击中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和昌平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将昌平公主视为此生唯一的妻子,熟料天公不作美,出现一个赵伯雍横插一脚。
虽然是昌平横刀夺爱,但在胡和宜眼里,赵伯雍不该出现,错的是他,所以赵白鱼一句‘有人横插一脚’直接戳中他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二十多年过去,终于有人说出和他内心共鸣的话了。
而且他还不希望赵伯雍是他的生父……假如没有波折横生,他和昌平的孩子也该是赵白鱼这般霁月光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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