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第93节
“人的脚底板一被挠痒痒就喜欢蹬腿,姿势跟凫水一样。但我们这是严刑逼供,肯定不简单……就是把一盆滚烫的水或者油往你脚底板浇,皮脱落下来,再用铁梳子那么一梳——啧啧,先是皮、然后是脂肪,再是肉,最后剩下白骨,瞧着特别干净。”
“!”
牢里连同刑讯逼供经验丰富的狱卒都忍不住浑身一哆嗦,再瞧赵白鱼的目光已经不是看无害的文官,而是看一个变态酷吏了。
方星文已经忘记嚷嚷他冤枉了。
赵白鱼继续说:“仙人坠石就是把人倒吊起来,在底下放一个盆,盆里放点燃的木炭……见过炭烤羊肉、烟熏猪肉吗?一个道理,人活生生的被烤成干尸,特别可怕。”
方星文:“呕!”
赵重锦扶住额头,也有点恶寒,亏他刚才还觉得赵白鱼心太软,看不惯他招呼在方星文身上的手段,原来他才是行家。
赵白鱼又不是变态,没空研发酷刑干什么?
他说的那三个酷刑分别来自唐朝、明朝和清朝,尤其明朝老朱那小脑瓜想出来惩罚贪官的酷刑真实是突破人类极限,说出来就能把人吓破胆。
“最后一个丢布袋,就是我想用的,不容易见血。把人吊到房梁顶,问一句答一句,答不出来或答错就往下扔,摔个两三回,手骨、脚骨都断了,摔个七1八回,肋骨、内脏都破了,但是看不见血,人瞧着还是挺干净的。”
在场的人现在对‘干净’两个字有排斥反应。
“再烈的人一般受个十来回就该熬不住了。”
赵白鱼猛地冷脸,起身说道:“去熬点人参,给我吊着他的命。再找跟粗壮点的绳子,把他吊起来问话!”
他不是出言威胁,当真叫人给方星文灌下参汤吊着命,再吊起来摔了两三下,手臂和一条腿骨大概是断了。
不会要人命,但疼起来是真要人命,那钻心的疼可比赵重锦制造出来的皮肉疼严重多了。
方星文果然熬不住,嗷嗷叫着招,等赵白鱼一问话,他又苦着脸说不知道。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方星文吓得哆嗦:“我我我是真不知道!我虽然是盐帮会长,实际负责接个头、安排人手把私盐从两浙运到两江,能供出来的人基本在两浙,商帮就是从我这里抽点佣金……所有到赣西会馆做生意的人都得抽点佣金,这是规矩。”
“私盐走运利用官船走私,你敢说和两江漕运无关?商帮是不是和发运司、广州及泉州两地市舶司勾结,利用官船走私出海?”
方星文嗫嚅:“我只知道他们和泉州市舶司私下往来甚密。”
“和广州港关系怎么样?他们一年走多少货?基本定在什么时间发船?有没有账本?多少人牵涉其中?”
方星文瑟缩着说:“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仓库里压了一批货,泉州港那边一直催,但是三——”
“这是审问出结果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方星文的话,赵白鱼和赵重锦两人同时回头,却见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穿着文武袍,留一瞥小胡子,大跨步走进,直朝赵白鱼来:“这位就是新上任的赵大人?实在是年轻有为。”
赵白鱼:“您是?”
“江西帅使山黔。”
“山大人为何而来?”
“是这样,听说你从江东帅使那边借兵到洪州这里抓了一批走运私盐的犯人?”山黔皮笑肉不笑:“虽然本官不明白小赵大人为什么不找老夫,舍近求远跑到江东去借兵,许是其中有些误会,不过小赵大人是为朝廷办事,出发点是好的。现在本官听说这事,当然要赶过来管一管了。”
他越过赵白鱼来到方星文跟前,“这就是走运私盐的主谋?可都交代罪状?”
赵重锦:“证供已经画押。”
山黔:“都交代什么人?”
赵重锦:“这就不牢您操心了,山帅使。”
赵白鱼:“大人来得不巧,下官正审问到关键时刻就被大人您打断……牢里刑煞血光之气太重,要不您到外头等会儿?”
山黔:“本官杀敌除寇的时候,何曾怕过血光?你就是主谋?好啊!一个无功无名的盐商也敢走私百万石私盐,朝廷这些年有多艰难举世皆知,原来是被你们这群无良盐商吸足血!藏富于商,何等荒唐!”
说到愤怒处,他抬脚就朝方星文的脸踹去。
武将一脚能把人踢死,方星文当场被踢断鼻梁和牙齿,没法再说话。
赵白鱼立即上前探查方星文的呼吸,确定没死才扭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山黔:“山大人气愤难当,情绪激动,下官能理解,但是人犯证供还没问出来,经不起您这一脚!人犯要是死在您手里,下官没法向陛下交代。”
话里的意思,人要是死在山黔手里,锅就得他背着。
山黔因此心生忌惮,瞥了眼昏死过去的方星文,暗恨他没死在酷刑折磨里。
“话说回来,既然本帅使亲自到了洪州,小赵大人就不用再舍近求远,还请江东帅使撤兵。按律,非天子诏令,一省营兵不得长时间逗留他省,小赵大人还想用兵,尽可从江西这里借。”
“待我审问完方星文再论其他。”
“就怕此案轮不到你来审。”山黔负手说道:“不管是一省漕司还是一省盐铁判官都没有谳狱问案的职权,此案还牵涉发运司,应该转交本省提刑使、本帅使和本府知府三堂会审!”
赵白鱼和赵重锦两人俱是脸色一变,名为秉公办案,实际是来抢人。
人到了山黔手里,还能有活路?
第66章
赵重锦瞥了眼赵白鱼, 开口道:“方星文是两浙两江私盐走运最重要的人证,两百万石私盐每年从各个盐场拉出, 分贩南北, 和我盐铁司瓜葛甚深,旁余人断这案子怕有所疏漏,不如交由我司来查?”
山黔大手一挥:“你是觉得提刑司谳狱断案的本事还不如你们盐铁司?”
赵重锦:“下官绝无此意。”
山黔冷哼一声:“凡事都按规章制度来办,什么衙门该办什么差就办什么差!当然你们大可放心, 私盐案是你们抓破的, 没人会跟你们争抢, 该有的功劳一样不少!”
言罢, 大手一挥,就要人进来将方星文带走。
赵白鱼两步一跨, 挡在方星文前面拱手说道:“大人所言甚是, 但为朝廷效力一事不分官阶高低、衙门大小,正如私盐走运一案是赵判官、胡帅使和下官通力合作方才抓破,是不拘泥章程、通权达变之举,哪怕奏报到朝廷去,陛下知道了非但不会怪胡帅使越省调兵,反会大加奖赏。同样的道理您应该能明白,既然方星文在我等手里, 何必多此一举将其送到提刑司去审问?赵判官已经拿到证供,在您进来之前, 下官也快问出方星文同党。”
他话锋一转,指向方星文。
“方星文既是人犯,也是重要人证, 而今受伤严重,唯恐命在旦夕, 不宜走动,如果山大人还觉得赵判官扣押方星文是越权越级行事,大可送到我的漕司来。”
山黔:“送去漕司不一样是走动?同样是走动,为什么不送去帅司?”
赵白鱼:“帅司衙门不在本府!路途颠簸,别人犯没到地方就死在路上,届时大人该如何交代?”
山黔:“可你漕司无权断案谳狱!抓破私盐走运的确是应权通变、无可奈何之举,本官明白小赵大人谨慎,信不过本省一众官吏,本官理解你才不追究你和江东帅使私下往来借兵调兵一事,别以为本官当真怕了你!一时的通权达变可以理解,你还想一世的通权达变不成?人人都用通权达变当借口,便都不用遵守国法,凡事不用讲章程了!”
甩袖怒斥,山黔冷声喝道:“本官话放这里,人,我得带走!你赵白鱼现在不是钦差,也不是京都府衙门里的判官,没有谳狱断案之权!方星文的案子,必须交由江西提刑司来管!”
赵白鱼心口涌起一股怒气:“提刑使没来,您倒先替他抢案子,大人您究竟是维护国法纲程还是为一己之私,想堵别人的口,藏起那点见不得人的阴私?”
“放肆!”山黔怒斥:“你敢污蔑当朝二品大员?我比你官大一级,还算是你上司!凭你这句话,还有你越权越级干涉其他职务,本官就能一折子奏上朝廷治你的罪!”
赵白鱼:“下官等着大人的参奏。”
山黔瞪眼:“你!”
赵白鱼冷脸:“我话也放这里,人,您不能带走。案子,得由我来审。”
话音一落,外头忽然火光明亮,亮如白昼,有一大堆兵马迅速包围住牢房,从兵马里头走出两名官员,分别着深红色官袍和紫服公袍,年纪都在三十七1八之间。
紫服公袍面带笑容,一边向前一边拱手:“下官江西省提刑使见过山帅使、赵漕使。”
深红色官袍也跟着拱手道:“下官洪州知府见过二位大人。”
来人正是本省唐提刑、本府知府管文滨。
“二位来得真是及时。”赵白鱼猜到官商勾结,却没料到他们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方,前脚抓了人,后脚就能千里迢迢第一时间赶到。
唐提刑笑说:“下官掌一省提刑,凡有谳狱断案就有下官的身影。何况私盐走运案件重大,没能亲自抓破已是失职,如何还敢再延误?”
管文滨连连点头:“下官亦是。下官亦是。”
山黔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来得正是时候。如今省府之内有谳狱断案之权的官吏都到位了,三堂会审不成问题,就不牢小赵大人再费心了。”举目四望,他又说:“不过小赵大人有句话没说错,犯人伤重,不宜搬动,那就留在这里,想必赵判官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赵重锦沉默片刻,拱手道:“敢不从命。”
山黔哈哈大笑,令官兵围住牢房,将赵白鱼和赵重锦两人都驱赶出去。
奉命前来赶人的官兵还冲赵白鱼说:“山帅使说了,还请大人尽快和胡帅使说明白,赶紧撤兵回他的江东,免得本地谏官闻风而动,不待山帅使求情便先在京都里参您和胡帅使一折子。”
赵白鱼揣着双手,面无表情,冰冷回视。
那官兵朝地上啐了口:“晦气。”
就在赵重锦以为他会忍不住爆发之际,赵白鱼转身就走。
赵重锦诧异,追了上去:“我还以为你会带兵冲进去。”
“那是胡和宜的兵,我无权调动,何况山黔有备而来,帅使、提刑、知府才有查案的权利,你我都没有,胡和宜更不可能跨省执法。胡和宜答应调兵,一是为公主,二是为了立功,现在见好就收,功劳也不会被抢,自然不可能再和山黔起冲突。”
赵白鱼冷静地说:“胡和宜跨省抓私盐是应权通变,调兵和山黔发生冲突就是意图造反,他脑子清醒得很。”
方星文走私盐运的证供都拿到手,所以他现在在谁手里都无损赵重锦的谋划。
只是赵白鱼出力出兵,揪出方星文以期打出漕运走私的缺口,结果现在白费力气,人还丢了,他还能保持冷静?
“你不生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生气?”
赵重锦噎了一下,说实话赵白鱼的表现真看不出哪里生气,一般人生气表现出情绪起伏剧烈,更甚失去理智,可赵白鱼看上去相当冷静。
“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在京都府衙门没少受这滋味。”
山黔一提到提刑司和洪州知府,赵白鱼就知道方星文保不住。
“山黔能用漕使无权查案和官大一级两点压我,从我手里截胡,而我也能利用我漕司使的监察权过问这桩案子。他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方星文,就希望我的注意力被转移,这时候去跟他借兵就轻松多了。”
“借兵需要理由。”
“你手里那份证供得抓不少人?”
赵重锦皱眉:“现在案子在他们手里,我要是贸然说抓其他人,保不定连手里的证供都被他们剿了。”
“私盐的案子翻不了,他们打算断尾求生,你抓人,只要不碰漕运,他们会积极响应,参与其中才能尽量减少己方损失。当然你和我合作都被看在他们眼里,知道明是你借兵,实是我用兵,先用这招安抚我,转移我的注意力,还能监视我——与其让我和胡和宜联手猝不及防地抄他们老家,不如把我放在眼皮底下更安全。”
赵白鱼老神在在地说:“这是其一。其二是安抚我,免得我不甘心发大疯,跟他们鱼死网破。”
赵重锦恍然大悟,看赵白鱼的目光里充满惊奇和欣赏,原先听三郎书信里对赵白鱼的描述还觉得夸张,现在看来反而更出彩些。
“最后一个原因,”赵白鱼神色冷淡地看着赵重锦,说:“你也该出点力,总不能我一个人埋头苦干,结果灰头土脸,反倒你一个人拿走全部好处。”
也和三郎书信里说的一样,吃不得亏。
赵重锦刮了刮鼻子说道:“行吧,这事的确是你吃亏,我替你办三件事,前提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赵白鱼:“嗯。”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和赵重锦分道扬镳后,赵白鱼从容的表情消失,神色凝重,他没和赵重锦说山黔肯定会借兵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当中有两拨势力互相角力,山黔这方需要借他去打另一拨势力。
目前能肯定胡和宜是昌平公主这个阵营的人,山黔的出现则说明他和商帮同在一条船,管文滨和唐提刑同时出现,暂时和山黔站同一阵线,不能太肯定他们的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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