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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口 第49节

他甚至依旧将唇悬于面前青年的嘴唇之上,故意让自己吐息的热气洒在这个被他吓得半张着嘴的人面庞上。

不过是毫厘的距离,是当郑海川稍稍反应过来抿住嘴唇时,两个人的唇缘都能再擦过的亲昵角度。

就在刚刚,在心中的那股冲动被实践之后。

祁聿突然不想委屈自己了。

嘴唇交叠的触感干燥而质涩,泛起皮的干裂甚至让祁聿吃到了一丝刺痛。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吻,令祁聿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内心并不想真的和面前这个人分道扬镳。

一点也不想。

尽管这个人什么都不懂,尽管这个人做起事来总是笨得让他无语,尽管这个人也许根本不喜欢男人,但他依旧无法将自己的视线和心神从郑海川身上抽离开。

莫说是抽离开了,这憨子每在他面前多闹腾一秒,他心中的藩篱就会多崩掉一根。直到无法再克制自己想要亲吻上去,想要将人压在身下做更多恶劣又亲密的事情的冲动。

祁聿不知道别人喜欢上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于他而言,这个夏天他的情窦才初初被一个人野蛮地用扛拧钢筋的手掰开。终年累积的冰雪在热烘烘的炙烤下土崩瓦解,他以往可以抵挡抗拒任何事物诱惑的心,却防不了一个郑海川。

防不了,那便不防了。

他祁聿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给过这憨子无数次机会了,但这人还是要往他身边凑,还总是要用那副表情那种眼神那样让人受不了的情态来搅乱他的生活。

像是无知无觉,又像是有恃无恐。

祁聿起初是有一些想要给面前这傻子一点教训、吓一吓他的心思的。但感受到掌心簌簌不止的颤动,和面前僵直却又老实到没有任何反抗动作的健壮身体,他心里只剩下另外的燥意。

“……郑海川。”

若非时机不对,祁聿的燥可以有更简单直白的解决方式。

但此刻,祁聿只能有些遗憾地撤回手掌,在郑海川迷茫又震愕地看过来时,留下一句——

“你好好考虑一下。”

*

郑海川不知道祁聿要自己‘考虑’什么。

事实上,在祁聿亲了他那一口之后,郑海川的脑子就处于一团浆糊中。

直到他抱着熟睡的小禾苗回到家,躺在自家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时,他还在想——律医生,是和他亲嘴儿了吧?

不是不小心碰着的,是特地嘴对嘴亲的那种。

郑海川不知道律医生为什么会对他做这种事。又或者说,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丢丢朦朦胧胧的猜想,但却不敢往那去细琢磨。

第二天还要上工,郑海川试图闭上眼睡觉。

黑暗里,眼睛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放大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郑海川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那个安静的病房中被微凉的手掌捂住了双眼。他只能凭借五感和胡思乱想,来描绘自己看不到的外界情景。

他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窜出不久之前在派出所里曾经看到的一幕——一个小男生被另外一个男孩抱着啃,两个人黏黏腻腻,好似要搂化成一个人似的。

郑海川不知不觉就把其中一个男孩的脸代换成了祁聿,而他仿佛就是被律医生抱着啃的那一个。

今晚在病房中的情景似乎从另一种角度在他面前延展开,郑海川感觉自己的嘴唇上好像还残留着一抹沁凉,带着冷冽的松针气息,扎得人晕晕乎乎的。

郑海川读书时从来不觉得自己记性好,但今天晚上祁聿的一举一动此时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里一直滚动。

律医生单手抱着小禾苗朝他走来的样子,律医生似笑非笑地让他脱了衣服的样子,律医生垂眸认真给他上药的样子,律医生挑着眉问他救命之恩该怎么报的样子。

救命之恩……该以身相许?

郑海川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蹦出这么个词来。

在当时听来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对话,郑海川不知道自己怎么现在回味起来竟然就变了个味道。

他的脸陡然间热透了。

以前打发时间所看的那些电视剧中的恋爱情节一个一个挡不住似的往外蹦,只不过那些男主角的脸都被他不清醒的脑子稀里糊涂换成了律医生的样子,郑海川连忙猛地摇头,想要将自己脑子里进的水晃出去。

他和律医生,明明、明明是好朋友来着!

一定是他想错了。

一定是律医生不小心误碰他了。

律医生……怎么会喜欢男人呢?他昨儿还在护士台听说了,好多漂亮的小护士喜欢律医生的!

就算……就算退一万步说……律医生真的想和男人相好。

但那也不可能会看上他的吧?

他、他一个钢筋工,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长相没长相,要钱也没钱的男的……律医生凭啥会看得上他啊?

疯了吗?

律医生不可能疯,那就是他疯了。

郑海川努力摆头,试图讲自己荒谬到离谱的想法给晃出脑外。他的动作有些大,将身旁酣睡的小不点都吵到了,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郑海川连忙停了自己傻兮兮的小动作,伸手轻轻去拍小侄儿的背,让小家伙继续安眠。

他一边拍哄,心里一边羡慕起刚四岁的小侄儿来。

要是他跟小禾苗一样,也在病房里睡着了就好了。

听不见律医生的话,没被律医生亲过,就不用在这发愁和胡思乱想了。

外面天光渐亮,在迷迷糊糊终于陷入沉睡之前,郑海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律医生,到底让他……考虑什么啊?

第68章 我饿了

郑海川以前特别自豪自己从来不失眠,每天都睡得饱饱实实的,第二天上工干活都是精神百倍。

可这一回,不知是不是他头天晚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东西太多,还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翻来覆去直到快天亮才睡着。

第二天早晨,还是郑嘉禾先醒了。

郑嘉禾见平日里已经围上围裙做早饭的幺爸此刻还在呼呼大睡,便乖乖地自己爬起床穿好了衣服。

小小的人从睡得四仰八叉的青年脚中间跨过,然后背着身爬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厕所外面漱口洗脸。以往洗完脸,盆子里的洗脸帕都是幺爸来拧干的,今天郑嘉禾自己拧了,踮着脚搭在架子上。

只不过他力气太小,帕子就算使劲拧了也还湿哒哒的滴着水,在台面上留下一圈圈可爱的湿痕。

郑嘉禾照着幺爸以前做的样子,从冰箱里拿出馒头和鸡蛋。

在拿鸡蛋的时候,郑嘉禾小小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皱着眉拿了两颗出来。

唔……幺爸说了,要天天吃鸡蛋,才能长得像他那么高!

以前都是煮一颗的,但郑嘉禾想起那天绿叔叔给幺爸包扎伤口时候说,幺爸受伤了要多休息多吃好的补一补才行。于是郑嘉禾觉得,幺爸也要吃一颗鸡蛋。

不过……如果幺爸愿意吃两颗也可以的。

他长矮一点点,也不是不行。

早餐通常郑海川都是用铁锅蒸煮的。接上半锅水,鸡蛋放在水下,笼屉架在中央,馒头摆在上面。盖上锅盖蒸个十分钟,就热腾腾的可以吃了。

郑嘉禾也想学幺爸的样子拿锅去接水,但铁锅好重,他踮着脚双手用力好半天都没有抬动。郑嘉禾气馁地撅起嘴,但他眼睛在灶台上扫了两圈,忽然就有了新的办法。

他拿起自己平日喝牛奶的小碗,跑到水池边接了满满一碗水,然后慢慢挪到铁锅边倒进去。来回这么好几次,水也就没过鸡蛋了。

笼屉和馒头也是现成的,郑嘉禾在准备好这些之后,才颠颠地跑回客厅床边叫人。

幺爸说了,他绝对不能碰火的。

郑嘉禾其实有些遗憾,他觉得他其实早早就看懂怎么用燃气灶的。很简单,比在乡下用柴火烧饭简单多了。可是幺爸说了不许,他就不去动。

“幺爸,幺爸。”

郑海川睡梦中感觉身上一重。他睡得不深,但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梦里冷着脸的男人一直堵着他问,考虑好了么。

郑海川心里慌乱,最后干脆豁出去问对方到底要他考虑什么。没想到男人嘴角微微勾起,倾身覆上,压在他身上说——

“我饿了!”

郑海川猛地从床上坐起,把身上的小不点颠得也滚到了床尾边。

郑嘉禾以为幺爸在和他玩闹,咯咯地笑着重新扑到郑海川身上,带着奶音说,“幺爸,快起来给我做饭饭!”

郑海川抱着小侄儿,愣了半晌,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

“咳,好。小禾苗先起来,幺爸给你煮饭。”

*

郑海川前几日就已经恢复上工了,家里的小不点白日里还是要麻烦邻居照看。于是吃完早饭郑海川便将郑嘉禾送到了楼上吕君那里,直到晚上下工,才把侄儿接回。

在这一整个白天,郑海川都处于一个比较发懵的状态。因为想着事,他的工作效率比往日低了不少,分配的区域只绑够了三分之二的钢筋。工头还以为是他身体受的伤没好全,反而主动让郑海川早点下班,不急这么几天。

郑海川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向不会偷奸耍滑,此时想解释说自己没事,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干脆继续闷头干活。

直到工地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郑海川也把今天的工作量完成了。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摘下黑黢黢的劳保手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顺手将立在一旁拍摄的手机拿了起来。

今天光顾着想事情去了,郑海川干活的时候都没和镜头说上几句话。在这干活快结束的时候他才对着屏幕露出一个淳朴的笑,配上脑门上刚抹的三道乌漆麻黑的手指印,显得人更憨了。

“今天效率有点低,天都要黑咯。”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注和鼓励哈,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其实我每天做的事也很普通很无聊的,大家不用太费钱打赏,意思意思就够了,嘿嘿。”

“我感觉自己特别幸运,遇到了很多好心人,还有……照顾我的好朋友,坏人也很快就抓到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请大家放心,我会继续好好干活,努力挣钱的!”

郑海川结束了录制,从灰扑扑的工地上站起来,准备收拾回家。

他朝工地门口走,这条下班的路不是很长,往日郑海川都不太注意,今天却将目光移向了途经的一处热闹地方。

那是一片用移动板房盖起来的长条形区域,有着工地的食堂小卖部、监察员项目经理们的办公室,以及提供给一些工人的廉价宿舍。

如果郑海川没有带着郑嘉禾,也会图便宜方便住在那里的。

一间小小的板房里,拼拼挤挤能拼出八个床位。每张床位一天只需要几块钱,比在外租房便宜多了。

但在那样的环境中几乎就没有生活空间可言,大家唯一的活动区域就是自己的床铺,最多令加上狭窄到只能够一个人通过的过道,让人除了睡觉都不想待在里面。

因此,这种宿舍里住的大多都是单身汉,但也不乏有家境贫寒的情侣或夫妻一起打挤,两个人睡一张铺子,还能省下一半的钱来。

郑海川今天下班路过,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妻正坐在板房外的小泥板台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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