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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6节

明远笑着点点头,小僮撒腿便跑,过了一会儿,便有两名侍从过来,抬了一幅屏风,正正地拦在明远面前。

什么?隔着屏风也能将竹矢投入壶中吗?

旁人都是既吃惊又兴奋的表情,唯有曾子幸在一旁将牙咬得格格直响。

明远隔着屏风,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对面铜壶的方位,而且他需要将竹矢扔得很高,才能让竹矢顺利落入铜壶的壶口或者壶耳中。

明远却举重若轻,随手将最后一枚竹矢向空中高高一扔。竹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随即传来“铮”的一声。

一定是掷中了,明远自己却不知道是掷中了左耳、壶口,还是右耳。

然而观众们都坐在屏风对面,见状全部欢呼起来。

不需要绕过屏风,只需要听声音,明远就能断定,他这一枚竹矢又是投得精准无比。

果然,侍从将屏风移开,只见铜壶左耳中,整整齐齐扎着四枚竹矢。

小僮连忙又数出两枚竹筹,将八枚竹筹递到明远身边,还免不了惊叹着喊了一嗓子:“胜啦!明小官人胜啦!”

这小僮惯常侍候投壶,但估计也没有见过这样精彩的比拼。这一声感叹是油然而发。

明远身边的曾子幸顿时脸如死灰,没想到自己贸然挑战,竟然遇上明远,不仅场子没找回来,自己以前身为“投壶高手”的脸面,却全砸进这一场里了。

他不怪自己技不如人,反而暗暗怨恨明远故意“藏拙”,让自己轻视了对方。

“什么小官人?他哪来的官身,凭什么被叫官人?”

按说,男子有官职在身,才应该被称作“官人”,但如今在市井小民之中,谁还管得了那许多,不过见是有头有脸的,便“官人”“员外”的胡乱称呼。

曾子幸当即来到明远面前。

明远真心实意地冲他拱手行礼:“曾兄,承让了。”

不得不说,这曾子幸在投壶上确实很厉害,如果明远没有“百发百中”卡,也绝无可能比过他。

谁知曾子幸将明远的这种态度当做了挑衅,似笑非笑地望着明远:“明兄投壶上颇有心得,不知在捶丸上可擅长?”

捶丸?

明远的表情片刻间有些茫然。

曾子幸看清了明远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了挫败明远的希望,当下力邀明远,要和他一道前往“捶丸”场。

明远却陡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记起自己在本时空的拍卖会上曾经见过一幅古画,好像叫做……《捶丸图》。

是的,就叫《捶丸图》!

明远还记得,那幅画上绘着两名朱袍男子,各握一枚球杖,一人俯身做击球的姿态,另一人则注视着前方地上的球穴。

当时拍卖组织者为这幅画设计的宣传语正是——“中国于千年以前已有高度发达的高尔夫球运动”。

明远一想到这里,一颗心顿时放下。

须知,他在自己的本来时空,曾经是高尔夫球场的常客,果岭券至少两年起购。当年他名下的财产一夕荡尽之后,他所在的俱乐部还挺仗义,曾经邀请他去做高尔夫球教练,虽然不能重得富贵,但温饱也是无虞的。

而现在,就算是捶丸与现代高尔夫球的规则不同,明远也还有一张“百发百中”的道具卡。

然而这一切明远却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一面被曾子幸拉着去捶丸场地,一面回头去寻找薛绍彭的身影。

对朋友忠心耿耿的薛绍彭立即快步赶上来,简要向明远介绍起“捶丸”。

“远之可千万别小瞧了乐游原上这片‘捶丸’的场地。这片捶丸场可是长安城附近首屈一指,最复杂的……”

“地形有平者、有凸者、有凹者、有峻者、有仰者、有阻者、有妨者、有迎者、有里者、有外者①……”

“场地上总有无数阻碍,远之一定要用球杆将那小丸打入球窝中,打入即得筹,一局下来,得筹多者胜。”

按照薛绍彭所说的,这“捶丸”的场地乃是捡了乐游原上一片广阔土地,按照天然地势修建。

球场上,不平的坡称峻,坡的上面称仰,前面有隔的称阻,后面有碍的称妨,能反射球的称迎,左高的称里,右高的称外①……总之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障碍,就是为了阻碍球手将牛角制成的“丸”捶入地面上挖出的小洞——“球窝”中。

这就是古代中国的“捶丸”,已经颇具现代高尔夫球运动的形态。

明远一面听,一面已经将球童(侍者)递过来的球杆接在手中,顺势在手中挥了挥,瞬间只觉得重量长短,无一不趁手。

至此,“捶丸”对他来说已经再无秘密可言,相应的,曾子幸和他的比赛,应该也再没有任何悬念。

第17章 十万贯

“捶丸”场上,待到两人较量还未完全,曾子幸已是面如土色。

万万没想到,明远投壶出色,捶丸也玩得没有任何问题。可以这么说,只要在能看得见球穴的范围内,明远都能一杆进洞,而且神态身形潇洒,宛若谪仙。

这一手“捶丸”绝技看得众子弟们心潮起伏,叫好声连绵不绝。

而曾子幸则悔不当初,就不该找明远比赛对方如此擅长的这两项的……可若要比别的,他又不怎么会。

而明远在投壶场和捶丸场上的丰姿却给所有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此前还未经薛绍彭介绍认识明远的,多有上来自我介绍的。之前已经认识明远的,也有不少再次上来打招呼,希望能够与明远“多熟络熟络”。

最后便是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簇拥着明远,向露天宴席处走去。

在那里早已摆上了丰盛的大宴,临时摆放的条桌上是各色鲜果和糕饼。混合着香料味道的烤肉香气正源源不断地随风飘来。

明远却突然停下脚步:“听——”

“这是怎么了?”

他似乎感受到了脚下大地的震颤,随后便听见了马蹄声。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眼看着一人一骑沿着道路疾驰而来,身后腾起一道明显的烟尘。

这急促蹄声带来的紧张感与乐游原上冶游饮宴的气氛格格不入,甚至令人心中蒙上一层不祥的预感。

这一人一骑靠近这些正在的饮宴的年轻人们,丝毫未停,转眼就要从他们身边掠过。

突然,那马蹄声突然一乱。

只见那匹马儿踉跄了几步,竟在道中轰然倒地。

“那是驿马!”

站在明远身边的薛绍彭突然喃喃地道。

明远则皱起了眉头。

……驿马?

马上的骑士身手矫捷,在马匹倒地之前已经离鞍,此刻一跃下马,狂奔两步,见到这边人多,顿时手持令牌,高声喊道:“党项人犯边,鄜延路已燃烽火,急报需进京兆府……何人借我一匹马?”

党项人……犯边?烽火?

原本还在乐游原上欢喜玩闹的年轻人,顿时全部安静下来,宛若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但烽火点燃这么大的事,谁都不敢耽搁。立即有人牵了一匹马给那传讯的骑士,看着他上马飞身离去。

而在道上翻倒的那匹驿马,此刻正翻倒在地上无力挣扎。有马夫上前照料,但那马匹四肢痉挛,口吐白沫,没过多久,就已倒毙。

梁睿和薛绍彭经历了眼前的事,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可一旦回过神来,梁薛等人都是笑道:“无妨,无妨,关西四路都是精锐……我们这里可是煌煌长安,又不是什么延州、秦州这等边地小城,有甚好怕的?”

众人慢慢都回过神来,纷纷露出笑脸。

梁睿冲呆若木鸡的乐工们挥挥手,吩咐:“奏乐,奏乐!”

片刻后,四平八稳的雅乐重新被奏响。

“是啊,边地有精锐们戍卫,朝堂中有相公们坐镇……没什么好担心的。”

“来,喝酒,喝酒……”

由主办者招呼着,聚在乐游原上的年轻人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杯盏。

而明远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悄悄告诉自己:这和我没关系!

他就是个到这里时空来花钱,来享乐的看客。

战争……离他很遥远。

明远随着薛绍彭等人一起,将盛满佳酿的官窑小瓷盅举起,然后送至口边——

远处,曾子幸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失利”,换了另一群官宦子弟做同伴,正在夸夸其谈——“我们京兆府乃是旧朝名都,至于那些边地小城,理它作甚……”

微甜而温润的酒浆缓缓流入口腔,然而心头终于还是不舒服。

烽火燃起,党项人犯边——

原来这就是关西的八月。

边地百姓刚刚获得一点点勉强可以糊口的收成,转身又要拿起武器,防备游牧民族秋冬季的侵扰。

八月了,防秋的时节到了①。

偏偏贵介子弟们依旧饮宴玩乐,以此来麻醉自己,欺骗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和自己没关系……

这就是北宋,富庶繁盛的北宋,积贫积弱的北宋。

人们沉醉在眼前的安逸里,终于丢掉了血性。

明远耳中听着觥筹交错之声再度响起,筵席上的伶人聘婷上前,唱起柔和温软的曲子。然而明远却只觉得自己血管里流动着的液体正在发烫,顿时推开座下胡床,迈着大步,走向刚才曾经过箭场。

“远之,你怎么了?”

薛绍彭发现了朋友的异样,连忙放下酒盏,自后追来。

明远却充耳不闻,他心头有两个声音,一个在冷淡地直叙“这关我什么事呢”,另一个则在小声提醒,“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两种态度的冲突令他胸臆间腾起难言的烦闷。

他信步来到空无一人的射箭场上,远处是三枚点着红心的箭靶,上面甚至没有任何箭簇扎入的痕迹。

这射箭场,只是一个摆设,一个幌子。有它在,就能让那些打着士大夫旗号的世家子弟们更好地玩乐。

明远四处看看,见到射箭场畔悬挂着的,都是一石三四斗的硬弓——他知道凭自己,完全无法拉开这样的硬弓,就算是他有“百发百中”的道具在,贸然拉弓也只是自取其辱,徒成笑柄而已。

可是……

依旧想要做点什么。

否则这心头的郁闷实在无从宣泄。

“1127!”

明远突然一声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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