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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63节

唐妻见到唐坰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把火镰,就向唐坰挥去。

“让你不理家计!让你不给家里买煤球!”

唐坰衣上立刻多出两道黑乎乎的火镰印子,大“囧”之下,一面避一面求饶。

唐妻兀自气咻咻地骂道:“朱家桥炭行出的煤球好用,你却不买;之前高家炭行发卖的那些劣炭,你买了一堆堆在家里……”

想想去冬今春家里用着劣炭的那些苦日子,唐妻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御史,可以风闻奏事的,高家卖劣炭,你却又怎地不弹劾?”

唐坰顿时叫屈,他本来已经弹劾了。

但是高太后是官家的生身母亲,官家还是给高家留了些余地,没有将那些弹章都发出来。而高家也乖觉,一转脸,马上把手上的优质煤都转给了军器监,一文钱都没敢多要。

官家见此,便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不让谏臣再弹劾高家了。

唐妻一时打累了,虽然依旧觉得委屈,但也只能忍着气继续过日子。她说着打开炉子准备生火,没忘了吩咐丈夫:“去,去将引火的字纸拿两张来。”

唐坰没精打采地去了。

唐家娘子闲时总会收集一些纸张,用于引火。有些时候是旁人不要了的《汴梁日报》,有些时候是唐坰自己写废了的字纸。

唐坰找到了地方,随手摸了两张出来——果然,上面的一张是《汴梁日报》,下面一张是他唐坰不知什么时候写废的……不对,等等。

唐坰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手上的,是一份手稿。

上面的标题是赫然“长庆楼东主身份存疑,明氏巨额财富从何而来”。

唐坰三行两行扫过,他知道这肯定是《汴梁日报》那等报刊上,小报记者所写的报道。唐坰时常看报,所以知道这些记者喜欢用吸睛的标题和直白的文体。

唐坰瞬间将一切都忘了,甚至都没意识到他浑家提着火镰,骂骂咧咧地从灶间走出来。

长庆楼东主……还有那个姓氏:明!

就在唐妻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再教训教训唐坰的时候,只见这唐坰“啊”的一声大叫,直接转身冲出家门。

*

这回开封府不得不接受唐坰的报案了,因为他所诉的,乃是“欺诈官府”的罪名,而且涉案金额巨大,多达七八十万贯。

开封府尹陈绎不得不亲自过问此案,看了案卷之后皱起眉头:“长庆楼?”

“长庆楼当初扑买‘酿酒专卖权’的款项十八万贯,那买家在交割时就已交讫,去年的酒税,也一分不少地交上来了呀?”

唐坰怔了怔——他在御史台中只管风闻奏事,因此过来开封府之前也丝毫没有想到要查证。

谁想到刚刚报案,就得知自己报案标的中的四分之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了。

“那——城外修建山阳到汴京城的‘公路’,据说总开销在60万贯以上,若是这明姓少年只是个一文不名骗子,岂不是……岂不是连官家与王相公都为他所骗?”

唐坰强逼着自己又想了个理由出来。

开封府尹心想:这也有点道理。万一作为“公路收费法”先行的“山阳-汴京公路”,其倡导者是个年轻的小骗子?

“那唐御史的意思是?”

唐坰得意了,这种时刻,也就是旁人表示愿意听他说话的时刻,唐坰每每自觉受到瞩目,感觉要多好有多好。

“这简单,这片文章明显是《汴梁日报》的记者写给《日报》的。但是《汴梁日报》却没有刊载。只要找到《汴梁日报》的记者和编辑问上一问,其中的内情便可知。”

陈绎沉吟了片刻。

说实在的他是不想按照唐介所说的去做的:因为此刻唐介一脸的得意洋洋,这副表情实在是讨打。

但是:唐介所说之事也不可不虑——因为这条公路涉及到的钱款金额实在太大了。

六十万贯,由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独力操持着?

这太难以想象了。

“去传《汴梁日报》的编辑,告诉他,将写这篇文章的记者也带来。”

除此之外,开封府尹陈绎下定了决心,一拍惊堂木:“去请明小郎君。”

*

没过多久,明远在开封府的内堂里,见到了唐坰这个“吵架王”。

此刻的唐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摆出“放马过来”的招式,神色之间似乎在说:“来呀,来吵架呀!”

明远不理他,自顾自先见过了开封府尹,行了儒生之礼。

而得到消息几乎与他同时到开封府的编辑与记者来到开封府上,也没有跪拜,只是拱手成礼。

这种“免跪”的态度,让明远对这宋时的公堂也心生好感——

大家都不是罪囚,因此便没有谁会比谁更高一等。

而且此案不是什么刑事案件,只是“可能”涉及经济纠纷,开封府并未将问案的地点放在外面的公堂之上,而是将所有涉及的人员都请入了开封府内堂。

开封府陈府尹顿时开口问那《汴梁日报》的记者。

“这一篇可是你写的报道?”

“你可曾将此报道投递到《汴梁日报》?”

在两个问题都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开封府尹又转向《汴梁日报》的编辑。

“当时这篇报道因何没有在《日报》上刊印?”

《汴梁日报》的编辑冲坐在堂上的陈府尹拱手,道:“因为小人知道,这篇报道不实。”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边的记者也追问:“这篇报道的确是小人所写,但没被刊用之后小人就将字纸丢弃了。这……这又如何出现在府尹手中?”

陈府尹看向站在堂上另一边的唐坰。

这时唐坰已经一脸窘态:他总不能说这是自己是从妻子收集的引火纸里扒拉出来的。

但是陈府尹思忖片刻,还是觉得有些疑点需要问清楚。

“你又是如何确定这篇报道不实的呢?”

这名编辑抬起头,看了明远一眼,随后回答:“启禀府尹。明郎君实际上是长庆楼的东家,这事开封府已事先知晓吧?”

“扑买”长庆楼时,史尚出面作为明远的代理。但是长庆楼这产业在明远名下,开封府不可能不清楚。

陈府尹微微点头,但依旧目视堂上立着的编辑,在等待他解释,为何认定这篇报道不实。

只见三十多岁,文士模样的编辑微微一笑,望着明远道:“因为明小郎君,也是我们《汴梁日报》的东家。”

第151章 千万贯

堂上那编辑的意思是:我们明郎君是“有料”的, 投资的各产各业纷纷产出,真金白银全都看得见。

陈府尹沉默了片刻,突然发问, 问站在堂上的明远:“明远,你名下的产业只有长庆楼与《汴梁日报》吗?”

明远微微沉默了片刻, 似乎有些略不好意思, 开口答道:“还有朱家桥瓦子。”

堂上诸人,瞬间都有以手覆额的冲动。

七十二家正店之一的长庆楼,瓦舍勾栏之中名气最盛的后起之秀, 以及每天刊行, 风雨无阻,汴京城遍地都是的《汴梁日报》?

这三件产业则都是所有汴京百姓耳熟能详的生意,但仔细想想:它们仨开始在汴京成渐渐风靡,不正是一年之前开始的事吗?

座中最惊讶的还要数开封府尹陈绎, 他在接下唐坰的“报案”之前, 就已经大致了解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知道“山阳-汴梁公路”修筑的工程已有山阳镇附近的高速公路作为“先驱”。

因此, 陈绎很清楚, 山阳镇的那些产业:炭厂、玻璃作坊, 怕也是与明远脱不开关系。

现在他忽然得知明远同时是长庆楼、《汴梁日报》和朱家桥瓦子的东主,这份惊讶之情,连老于世故城府的陈绎都溢于言表。

小小年纪……刚才问过, 是多少年岁来着?

陈绎回想——对了,是已满十八岁, 还未到十九。

光长庆楼扑买酒税, 就一次性付给了开封府十八万贯, 另外这次的“公路”建设, 据说是六十万贯。

这是一个足以拷问人心的问题: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怎么能有这么多钱的?!

想到这里,陈绎收敛了吃惊的表情,庄容问道:“明小郎君似乎不爱宣扬你是这些产业的东主。”

明远耸了耸肩:“衣锦夜行,虽非所愿,但到底少了好些麻烦。否则……”

他没说下去。

但旁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明远都已经这么低调了,都还是被请到了开封府的公堂上。若是他一早就高调宣扬,现在还不知被人踩成什么样。

陈府尹瞥了一眼唐坰,收回眼光。

“明远,本官可否问你,手中钱钞的来历。”

明远一拱手,道:“当然!”

“学生购入长庆楼的十八万贯,十五万贯源自家父自杭州寄送来的茶引,这里是学生当初在汴京城中的金银钞引铺兑换茶引的记录。亦有家大人当日来信作为凭证。”

明远从袖中取出各种凭证,交给身边的衙役转呈陈绎。

“余下三万贯,分别来自学生此前在京兆府的炭厂,在汴京城中经营的各家刻印社的经营所得,以及朱家桥瓦子的一点点分润。”

开封府堂上人纷纷继续扶额——怎么你在别处还有产业?

“这是各处产业拨出利润,供学生收购长庆楼的凭据。”

陈绎看过,将这些证据收到一边——开封府少不得要将这些一项项查实。但是从目前他所了解的来看,至少明远出资收购长庆楼的那一笔十八万贯,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问题。

“咳咳!”

唐坰在旁用力咳嗽两声,见陈府尹的视线转来,立即提醒:“陈端明,本官还记得,那小报记者提出的问题可是‘长庆楼东主身份存疑,明氏巨额财富从何而来’。”

“按照那上面所述,无论是汴京,还是苏杭一带,都没有人听说过明高义这位富商巨贾。”

“明郎君手中的大量银钱,都来自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大人’,陈府尹,如果事实上连他这位父亲……都从未存在过呢?”

旁人听了这个“假设”,都是一怔。

是呀,如果明高义这个人根本不存在,那明家突然汹涌冒出的财产就很可疑——恐怕是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

不然,难道还是变出来的不成?

唐坰一说到这里,明远便“唉”地叹了一口气,搓搓手,万般无奈地望着陈绎,似乎在说:你看我说的吧!

人们也多用同情的眼光望着明远,猜想明父只是因为“没有人听说过”,就遭受唐坰如此“恶意揣测”,万一明高义也和明远一样,是“衣锦夜行”呢?

唯有唐坰以为自己抓住了明远的痛处,因而洋洋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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