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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8节

“……还有个兄长,现在鄜延军中,但全顾不上他……如今都是我们这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在养活他,他却整日闹着要去从军……这都还没成丁。”

程朗所说的,也是明远心中最大的疑问。

“我若雇这孩子做我的伴当,算不算是雇‘童工’?”

“童工?”

程朗惊讶地问,脸上的表情足以表明,他这辈子都没被问到过这种问题。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吃起饭来已经和大人一样多,如果还不帮工挣钱,拿什么来糊口?

“那就他吧!”

明远一时竟也不再问其他候选人,令精心做了一番准备的程朗彻底愣住——不晓得向厮儿究竟是哪里对了明远的眼缘,明明是却不过亲戚情面,带来凑数的,还差点儿冲撞了明远,最终却被明远留下了。

当下讲定了向厮儿的工钱,明远起身,与程朗和向厮儿一起去官牙办契。

路上,明远问起向厮儿的名字,才晓得他是听错了,向厮儿其实是行四,叫做向四儿。

“这孩子一向没有大名,”程朗诚心诚意地向明远请教,“明小郎君是横渠弟子,学问好,您帮他取个响亮的名字吧!”

一听说明远“学问好”,向四儿双眼顿时亮了亮,朝明远看过来。

明远这个“冒牌货”其实最怕旁人夸自己“学问好”,但起名对他来说却并不太难。

想了想,明远开口道:“就叫‘向华’吧!”

——心向华夏。

*

明家一家人对向华的接受度都十分良好。

舒氏娘子听明远说起向华的身世,深深地叹着气,冲明远点头,十分赞同他雇佣这少年的决定。

旁边十二娘也偷偷掉了几点眼泪,毕竟她的身世与向华相似。

但是当年明高礼亡故的时候,十二娘年纪还太小,又是一向被舒氏呵护着长大的,十二娘难过了一阵,也就将这事抛在脑后,陪着阿娘去隔壁薛老太太那里作客说话去了。

就只剩明远自己面对向华。

这个半大孩子,正如程朗所说的,是初入职场的小白,从未做过伴当,事事都需要从头学起。而明远少不得要一点一点地教。

而向华的脾气也确实倔强,犟起来就像是一头蛮牛,你让他向东他偏要向西,你让他上天他偏要入地那种。

但这难不住明远,他最是知道该怎么激发一个少年人的使命感责任感和职业自豪感。

向华这少年,脾气倔强,从不服管,程朗向来对他头疼不已。

但世上或许真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向华脾气虽倔,可一旦犟到了明远面前,明远什么重话都不说,只会将他晾上一会儿,再用平静淡定的眼神望着向华。

这种时候向华多半已经没什么脾气,乖乖应是;若是差事上犯了错,也会向明远主动认错,认真反省,并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用胡四的话来说,就是明远“拿捏”住了向华,由不得这小子自由散漫。

而向华自己也说,明小郎君那眼神最是厉害,也不见他如何严厉,也从不听他骂人,只是那眼神无声扫来,向华就莫名感到心虚,觉得有必要去认个错。

明远:……没有这么邪乎吧?

一个月过去,向华说话待人已经像模像样,连胡四都夸,这孩子已经是个称职的伴当了,除了饭量特别大之外,再没有缺点。

这时已是九月末,坏消息传来,明远真的得去上学了。

第19章 十万贯

明远在张载返回长安之前,仔仔细细地打听了老师的生平。

横渠先生张载,字子厚,祖籍大梁,生于长安府,后寓居凤翔府眉县横渠镇,才会与明远外祖一家做邻居,因此收下明远做学生。

这位经学大师年轻时热心军事,曾经尝试组织民团抗击西夏党项人,以报效国家。后来为一代名臣范仲淹劝说,弃武从文,研究经学,终成一代大儒。

张载终其一生致力于著书立说,教书育人。他在关中兴办学校,传道受业解惑。明远就是他离开陕西前往汴京之前收下的一名“小弟子”。

如今张载返回陕西,却并不急于返回横渠镇,而是将在长安盘桓一段时间,为的就是验收“教育成果”,检查学生们的功课。

此外明远还从薛绍彭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朝堂上的事——张载此次返乡,与新君登基后,锐意变革,任用王安石,推行新法的事有些关系。

张载之弟张戬因任监察御史,且激烈反对新法推行,被贬官外出。身在汴京的张载不愿身处漩涡之中,因此辞官回乡,但临行前身体突感不适,遵医嘱在京中又多留了几个月。

九月中,张载回到长安,在文庙中重开学堂授课,但因为精力的关系,不再广收学生,但却本着对弟子们“负责”的精神,要将明远他们一一召集,考察学业。

于是明远“不得不”去上学了。

这天明远来到文庙跟前,等候拜见张载。与他一同在此等候的还有不少同门师兄。张载的弟子一向有长有少,年纪最长的吕大忠比张载自己的年纪还大,弟子中却也不乏几名如明远这般年纪的少年,但总体以二十岁以上的中青年为主,多做文士打扮。

“据说会有一场考较。”

明远身边,两名同门正在窃窃私语。

“这是自然的。老师两年未回京兆府,最担心的就是子弟们落下了功课,时常来信询问的。景台兄,我听说你半年前就开始温书,想必早已胸有成竹了吧?”

明远没去听他们继续议论什么,而是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书箱。那书箱的手柄上雕刻着“1127”四个阿拉伯数字。

“放心,亲爱的宿主。试验方为您提供的各种道具绝对能够满足您所有需求。”

系统1127的声音在明远耳边响起。

明远收回视线,望着文庙门前。

却见一名穿着文士襕衫的中年人匆匆忙忙地走出来,大声召唤:“明远,明远师弟……请随我来。”

明远连忙提起书箱,越过众人,走到阶前。

朝阳将他的身形映亮,一时间文庙前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

“没想到啊,师长一回长安,点名先见的是这样的青年才俊。”

“是呀……如此年轻的小师弟,又生得如此俊秀……”

“咦,明远吗?我听过他的名字,在京兆府挺出名!”

“好像是什么……‘一箭射三秋’!”

明远顿感无语。

他原本只是“三箭射秋”的,怎么现在传来传去变成“一箭射三秋”了?偏偏听起来还很厉害。

那名中年人冲明远微微颔首:“我是吕大临。”

明远:……原来是邻居。

他连忙躬身行礼:“吕师兄。”

吕大临上下打量了明远半天,才说:“明师弟请随我来。”

明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管跟随吕大临进入文庙的一件偏殿,在那里见到了张载。

张载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老者,颏下微须,穿一件关西常见的土布袍子,肤色偏黑,其貌不扬,气色看起来也不太健康。但他一对温润的眼眸中蕴藏着冲淡平和的儒者气象,明远一见到便为之心折,连忙行礼,拜见老师。

张载却指着桌上一只木匣问明远:“这是你送来的?”

明远点点头。

张载轻轻咳嗽了两声,道:“你可知匣子里是什么?”

明远连忙回答:“是学生的束脩。”

按照古礼,学生拜师,束脩是两条咸肉。如今张载的学说主张恢复三代礼制,在束脩这种事上,也只要求学生交两条咸肉。

然而明远直接交了200贯——那只木匣里他放了二十两银,按照城里的物价,可以买成百上千条咸肉。

毕竟他好不容易有个能够花点钱的机会,又怎会放过?

按照系统1127介绍的规则,明远虽然拥有一亿贯的身家,但是只能用于自身消费和投资,不能随便对外借款,也不能捐赠或施舍,否则都会妨碍他完成任务,令他不能顺利回归本时空。

所以他没法儿一口气捐一大笔钱给张载办学,干脆把这些钱当成是学费给交了。

“远之,”吕大临站在张载身后,他陪明远进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了明远的表字,以此称呼这个比自己小了快二十岁的师弟,“束脩可不是这么交的。”

虽说张载办学很需要钱,但他是端方君子,无功不受禄,绝对不肯接受这样一笔巨款,才会把明远叫来,要婉拒明家的好意。

吕大临开口的时候,明远心中已在飞快思考,一个个理由从脑海中转过,迅速敲定了应对的方法。

“先生,且听学生一言。”

吕大临话音刚落,明远便向前迈了一小步,拱手向张载一揖。

“师命不可违,然而在学生这里,亦是父命不可违。”

张载与吕大临闻言都是一怔。

“学生幼时家贫,便是一对束脩也无力承担。但蒙先生不弃,让学生拜于先生门下,学圣人之学,窥天地之大道。数年之间,学生唯觉获益匪浅。”

明远先将老师的学术吹捧了一番,再将他家“工具爹”抬出来。

“学生之父在外经商,近年来小有所得,但每每念及幼时,欲读书而无人指点,近日常感遗憾。家父又念及如今多少子弟,如他幼时一般,不如学生这般幸运,有机会拜于先生门下……”

“此次家父命学生奉上这些束脩,一来弥补学生当年的积欠,二来也盼有更多贫家出身,但一心向学的子弟,能够拜于先生门下,得聆教诲,共研大道。”

他家“工具爹”就是在这种时候派用场的。

“务请先生收下,否则学生无法向远在他乡的大人交代。”

明远说完,一揖到底,令张载根本无法拒绝。

吕大临却依旧连连摇头:“但这不合礼制……”

谁知这时,张载伸手抚了抚颏下的胡须,微笑着开口。

“如此……书院每年可以再多收三十至五十名贫家子弟进学,甚至照顾他们的食宿。”

明远心中一热:“正是,家父正是此意,万望先生允许。”

最终张载神色柔和地点了点头,望着明远,眼中似有嘉许。

然而吕大临却严肃地补充一句:“虽是如此,远之,你可不能认为先生会因此对你另眼相待。”

看起来张载与吕大临,在教学事务上更像是校长和教务主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明远连忙应下,再次行礼,这才从张载跟前退了出去。

回到师兄弟们中间的时候,明远心满意足地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又花了200贯出去。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刚才听张载所说,许是有五十个贫家子弟能跟随名士读书了,明远顿时觉得心里暖意融融——这样花钱的感觉真好啊!

下一刻他的感觉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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