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85节
“远之,”吕惠卿发现了这一点问题,心里有点得意,声音却显得越发温煦,用请教的口吻对明远说,“看起来,想要将钱放在‘银行’里的人,还不算很多啊!”
明远了然地笑笑,似乎他早就料到吕惠卿会问这样的问题:“吉甫兄,需知,有些大户人家原本是自己放贷的,这些人多半都不愿意纳入被金融司管辖,成为被官府抽税的对象。”
吕惠卿点头:他知道如今的首相,有个绰号叫“金毛鼠”的冯京,家中便是这样,暗暗地自己放贷——但是有风险,万一被御史抓住抖出来,不仅名声难听,还可能需要补缴税金,甚至退回收取的超额利息。
但,这和在银行里放存款有什么关系?
只听明远柔声开口道:“我会游说他们……”
吕惠卿只听了一个开头,便身体微震,他已经全明白了。
明远要说的是,这些手中有钱的人,将来都会选择将钱存放在银行里,而不是自己拿去放高利贷。
一来这是因为坊间已有青苗贷,民间借贷的利率已有天花板;二来自己放贷,风险颇高,万一对方赖账,自己出面追究,逼迫对方以田产相抵,往往容易被人检举说是强迫兼并,落得个巧取豪夺之名……
这哪里有把钱放在银行里,躺着吃利息来得舒服?
吕惠卿眼珠转了两转,心思电转,已经想到了很多。
他甚至还记起传说中明远有一个“捶丸俱乐部”,是明远用捶丸这等“小技”笼络起了在京中颇有势力的豪商,能够互通有无,甚至高、曹、贺等后族都在被明远笼络之列……若是明远劝说他们将钱放入“银行”,那些人会拒绝吗?
若是如此,明远手中该有多少钱?
一时间思绪起伏,吕惠卿顿时记起自己当年雄心勃勃,打算追随恩师王安石,做出一番青史留名的事业。而当时明远年纪轻轻,只是一介白衣。吕惠卿在服丧守孝之前,曾与他匆匆一叙……
一转眼三年过去,再在杭州见时,明远已成杭州首屈一指的豪商,所有海商,提起明小郎君所首倡的“海商保险”,都竖起大拇指。
再后来,明远入京,亲手稳定市场,稳定交子币值……
到如今,他取得王安石的支持,变更青苗法,开创“银行”……
吕惠卿终于明白了:只要是在与“钱”有关的领域,他就根本无法把这个年轻人掌握在手心里。
“吕参政,下官还有些杂务在身,先告辞了。参政有空来我们金融司喝茶啊!”
金融司的茶水点心很有名,如今各大官署竟都知道了,不少人以能进金融司坐一坐为荣。
“好,好……”
吕惠卿勉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失态:毕竟对方的年岁只有自己的一半——一想到这一点,吕惠卿顿时更是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等到明远离开,吕惠卿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感慨:这小郎君……真有钱啊!
光是金银钞引交易所,就有一千万贯的准备金。如今又是银行……这明远的身家,算来到底得有多少啊。
吕惠卿抿了抿嘴,心想:这大约也合理,毕竟钱就像是滚雪球,雪球越滚越大,钱越到后来就越多。
就像这明远——初时只是涓涓细流,到后来便像是大水漫灌……
但是……这世上真有大水冲来的钱吗?
吕惠卿依稀记得,好像有什么人说过的,明远的钱来路不正!
究竟是什么人说过的?
吕惠卿就站在“汴京银行”的对面,皱着眉思索着。
*
“亲爱的宿主,”1127主动上线,“您的一亿贯花出去大有希望啦!”
“是吗?”明远忍不住得意。
“是的!经过您这一番精心布局,试验方预计您在未来的十年内,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把这一亿贯花出去……”
“也就是说,已成定局?”
“对对对,亲爱的宿主,您的系统就是这个意思。”
“哈哈……”
明远颇想要豪迈地仰天长笑一声,可惜这是他家种郎的风格,他这温文尔雅的小郎君,做不到那么自然。
但他终于成功地将“银行”推到了世人面前,而且自己给自己增加了保证金要求。也就是说,随着吸纳存款的增多,他需要投入的本金也会不断增加:越有钱,就越是要花钱出去。
当然他也不可能只开一家“汴京银行”,将来必定还会有杭州的、扬州的、京兆府的……
此刻明远感到一身轻松,终于觉得他可以稍许放松放松,可以与种郎一道返回陕西,过几天厮守的小日子。
这时他随口问了一句:“1127,既然我把一亿贯都花出去了,那剩下还有什么该做的?”
1127却嘻嘻一声笑,问:“亲爱的宿主,您还记得您的目标吗?”
第276章 亿万贯
目标?他来这时空的花钱目标?
明远的记性甚好, 当即报出一个数字:“一亿二千零三十四万……多一点。”
他马上明白了1127问他这个问题的目的。
自从进入这个时空,他已经成功花出去, 或者说注定将成功花出去一亿贯——但是目标是一亿两千万贯带个零头。他已经完成了目标的大部分, 却还有六分之一需要继续努力。
但是明远告诉自己:小意思,不用慌,眼看着这一个亿都花出去了, 两千万贯还有什么难的?
“亲爱的宿主, 您真是太棒啦!连这个都记得清清楚楚:准确地说是120343174贯!不过您的数目也差不多啦。”
“但是1127记得您真正的目标,最关键的是……”
明远颔首:“对!”
最关键的是要扭转这个时代的走向, 解除横在人们头上的厄运。
他选的道路是帮助“极贫”“积弱”的北宋渐渐“富”起来,“强”起来。
但按照1127所说的, 这最多只能扭转北宋国运的60%。
但还有剩下的40%怎么办?难道他还得主动创造偶然因素?
但“偶然”这种东西, 其实等同于不可控。他如果真的创造了“偶然”,但这历史的偶然不向他所期望的方向运行,该怎么办才好?
明远想象自己在苍茫的历史长河里尝试开盲盒……
这怎么总令人感觉不大靠谱啊!
于是明远向1127确认:“1127, 试验方是否承诺, 我在扭转了北宋的国运之后, 生活在这个时空里的人可以得到‘剧透’提醒?”
1127恭恭敬敬地回答:“确实是如此。”
明远沉思良久,反问:“但这有意义吗?历史的走向已经得到了改变, 人们才有机会得知改变之前的未来?”
1127却兴高采烈地回答:“亲爱的宿主,您要明白——这个决定,实际上使您扭转国运的那个临界点向前移了,您实现这个目标的难度也大大降低了。”
明远一怔,突然明白了试验方的意思。
他只要能够触发那个临界点, 就能够让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从皇帝到朝臣, 从寻常百姓到普通士兵, 都能够窥视自己的命运,历史的轮转,从而激发这个时代所有的力量,和他一起,完成全部振兴的伟业。
居安时亦可思危,且避免犯下那些不可挽回的过错——就好比苏轼与司马光,这两位现在对新法的态度亦与寻常“旧党”有所不同。明远相信他们虽不似自己那样,有超出时代对历史的了解,但这两位也多少正以自己的行动试图改变,以避免大宋真的像明远所“剧透”的那样,滑落到乱世兵燹的深渊中去。
所以明远不需要彻底颠覆大宋与各国邻国的国运,他只需要触及那个临界点——
只是那个临界点在哪里,他如何才能触及……这又是个大大的盲盒,他甚至不知道盒子的开口在哪里。
*
沈括与贺铸等人很快完成了在陕西路设立军器作坊的可行性报告和项目预算,将短期、中期和长期目标已经相应的花销都算得很清楚。
官家赵顼看后很满意,不久便宣布了一连串任命。
沈括依旧权三司使,此外兼判军器监。
贺铸调任陕西路转运司,担任转运副使。
最引人瞩目的任命是给种建中的——种建中任陕西路副都总管,经略招讨副使。虽然都是副职,但是职位品级是扎扎实实地升上去了。在陕西一路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破格升迁,更加没有过如此年轻的武职官员,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升到这个位置上。
明眼人都看出,官家这是要在西北加强武备,并且将相应的财权和物资调配的权力全都给了新党一系,沈括一系。
这些任命一出,旧党中颇有反对之声,首相冯京的声音尤其大。
但是旧党中坚司马光,和一直较为活跃的苏轼等人那里都没有提出异议,文彦博又因年纪老迈而致仕,这次官家赵顼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一切与军器作坊西迁相关的人事变动与资源调配。
这也意味着分别。
沈括、贺铸与种建中将同时前往陕西路。
沈括是奉旨巡视,他将负责选址等方面的工作。
贺铸与种建中将在京兆府常驻,贺铸负责军器作坊的兴建,种建中则需要负责作坊的安全防备一切事项,并开始训练西军将校使用火器,磨合战术。
这次明远与种郎团聚了一月有余,就又要分开了。
只不过两人本就商议在先,等到明远将京中与新青苗法和金融司相关的一切事务都告一段落,他就辞去朝中的职务,返回陕西,与种建中团聚。
日后明远或许会去横渠书院侍奉师长,也可能会插手西北诸路市易务,掺和来自丝绸之路的贸易。
但是种建中有军职在身,必定要戍边驻防的。将来两人是否有机会长相厮守——这两人谁都不知道,也都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不去深思。
七月下旬,汴京一带已经不再如盛夏时一般炎热,早晚的徐徐清风已经能让人感受到几分秋凉。
在这样清亮舒爽的日子里,明远在长庆楼主持酒宴,率一众新朋旧友,向沈括、贺铸、种建中等人饯行。
这一席饯行宴不可谓不荣耀——连时任副相的吕惠卿,都拨冗出席,向沈贺等人敬了一杯水酒。
只可惜,话不投机半句多,吕惠卿喝完这杯酒,便推说还有其它要务,匆匆离开了。
等到“闲杂人等”离开,长庆楼的大閤子里才气氛自如,一众至交好友索性将离情别绪抛在一边,尽兴喝酒唱曲。
董三娘抱着琵琶,坐在席间给众人凑趣。
“各位听过苏子瞻公近日新作的一首《江城子》否?”
董三娘在开口之前,手挥五弦,她抱着的琵琶发出“铮铮”一声响,声调铿锵,似乎有金鼓之声,立即将人们的注意力尽数引来。
明远一听“江城子”这三个字就立即来了精神:“可是苏太守在出猎之后所作?”
“正是!”
董三娘向明远盈盈笑着颔首。
“据说,苏太守出城,有上千百姓随行。苏太守还曾说要亲自射虎呢!”
这一下众人全来了兴趣,纷纷请董三娘演唱。
只听董三娘手中琵琶弦动,传出一声,清亮激越,似可裂帛——她手下的琵琶众人听得多了,还从未听过如此铿锵的开场,顿时精神一振。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