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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45节

但眼下他也只能出言安慰:“凭彝叔之才,进京之后必定有大用的。将来又是一片天地,也未可知啊!”

在文职上碌碌无为,总好过年纪轻轻就战死疆场。

种建中继续低头喝着闷酒,不理他。

明远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安慰道:“可是文臣也有能带兵的呀!”

大宋朝文臣带兵有不少先例,韩琦带过,范仲淹范文正公带过,这两年在陕西路,因上《平戎策》而受到官家重用的秦凤经略使王韶,其实也是个书生。

种建中终于抬起头,看了明远一眼:“谢你吉言。”

明远只能干笑两声,掩饰着喝酒。

种建中却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远之确实学过箭术,对吗?”

明远心虚地回答:“学过……君子六艺嘛,先生亦时常提点,小弟自然不敢放松。”

种建中上上下下地看了看他,说:“我看你射箭时准头极佳,但是欠缺在力量。不如这同行上京时闲来无事,愚兄便教你射箭吧!”

明远睁大了眼睛:“你……要教我射箭?”

他回忆起昨晚站在高高的屋脊上,怀中抱着种建中的那张硬弓死活拉不开的情形。

他这双用来调香、点茶、写字、打高尔夫的手,得用来拉那么重的硬弓,得练箭?

明远呵呵地干笑几声,向种建中举起手中的酒盏,说:“喝酒,喝酒!”

酒盅里的酒是低度米酒,甜度高,不够干,明远喝起来也就是解解渴罢了。

但他饮完这一盅,就似不胜酒力一般,摇摇晃晃地向种建中举起空杯:“彝叔,饮胜……”

随后他猛地倒在桌面上,沉沉地睡去,比起刚才商英和的酒品,似乎还要更加自然一些。

种建中却皱起眉头,伸手推推明远:“明远之,小远……”

“什么嘛?”

种建中自言自语地嘟哝着,随手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这等淡薄水酒,也能让你喝醉?”

种建中望着杯中泛着薄沫的酒浆。

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渴望着彻底喝醉的人吧。

如此一来,便能放下少年时的所有理想和抱负,走上被安排的人生,从此做一个庸庸碌碌的人。

可是,酒入愁肠,人却越喝越清醒,心中的愁绪却愈发无法消遣。

种建中伸手,去明远脸上为他撩开遮在额上的一缕鬓发,然后轻轻拍他的脸:“小远,别睡,起来喝……”

他不敢用力,因为那张脸是那么精致,那样漂亮。他见过一次就再难忘怀。

只可惜之前见面,都太短暂了。

面对眼前这张难忘的面孔,他又想起上次自己纵马冲出延州城之后。

三进三出,固然勇武,甚至为世所称颂。可无人知道他心中照样是恐惧的——

身上的铁甲是那样沉重,面前是潮水般涌上前无休无止的敌人,他随身带着三张硬弓,生生被崩坏了两张,箭袋里的羽箭却越来越少……

可那时他脑海里却莫名响起明远的声音。

“种师兄,你要平安啊!”

别人都在预祝他建功立业、精忠报国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满怀关心地对他说:“要平安回来啊!”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深陷战阵中的他重新生出希望——他真的平安回来了。

种建中端坐在酒楼上,望着眼前人,眼中似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在跳跃。

第43章 百万贯

事实证明, 要成为一对旅途中的和谐旅伴,消费观念得比较接近——这一点非常重要。

东去汴京的一路上,种建中对身边这“明小郎君”的种种做派根本看不过眼。

明远主张穷家富路, 所以食不厌精, 脍不厌细, 住必住上房,甚至还自带了床单被褥和床垫, 到地方自己先铺上一个舒舒服服的床铺。

他每到一处驿馆客栈, 必先打水沐浴,洗去一路尘埃之后,再去客栈的厨房那里看看当日有什么新鲜食材, 随手点几个小菜, 甚至亲自下场指点厨子也是常有的事。

明远要求的材料并不讲究名贵,唯有一点要求就是新鲜。

而他要求的做法和调味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将普通材料也点化得色香味俱全。

而种建中对这些旅行中的琐事全不在意。

他的作息是每天鸡鸣即起, 先在客栈院里扎马步练功, 练上一个时辰,随便糊弄几口早餐, 再随其他人出发。晚间到了地方, 他也顾不上如何认真地洗浴用餐,都是用最快速度解决温饱问题,节省下看书看案卷的时间, 以准备入京之后要参加的“铨选”考试。

当然, 明远处处安排得事无巨细,种建中看在眼里, 也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无以回报。

他总不能借着个师兄的身份, 就处处占师弟的便宜吧。

于是, 种建中委婉地提出意见:“远之师弟,师兄只是个粗人,过不惯这么仔细的日子。”

明远双眉一扬:“也行!”

那敢情好,您去过您的粗日子去吧。

这两人本就有相互斗嘴的“前科”,一时话不投机,便赌气分道扬镳,打算各走各的。商英和从中调解未果,辜负了他名字里的“和事佬”的“和”字。

于是种建中真的独自上路了。

他本就是赶赴汴京参加基层公务员考试的候选公务员,在驿馆入住时提交“驿券”即可。

越是行向东,沿路便越是繁华。驿馆客栈里往往高朋满座,种建中凭借他的驿券,有时竟住不到上房。

好比这天,种建中骑马赶路,已来到西京洛阳附近。他进了一座颇具规模的驿馆,将缰绳扔给迎出来的小厮,便掏出驿券递给驿丞,随口道:“要一间上房。”

谁知那驿丞上下打量他片刻,便满脸堆上笑容,对种建中说:“对不住,本馆的上房已经都住满了上京的官员,只有楼下的大房间,您看这……”

种建中顿时皱眉。

大房间就是大通铺,晚间人来人往的极为嘈杂,还有人晚上说梦话磨牙放屁……空气也比较浑浊。

种建中晚间想要温书,大通铺自然不合适。

他仰头看看楼上,楼上的房间间间紧闭,并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种建中顿时声音一沉:“一间上房都腾不出吗?”

驿丞的微笑中含着请求:“委实是没有了。”

种建中并不是与人为难的豪强性格,当即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厅堂中的一个偏僻角落:“那么本官便在这里逗留一宿,应当没问题吧。”

驿丞微微吃惊:他看种建中周身的打扮俭朴,原以为只是个普通吏员。没想到他却真的是有官身的。

但对方既然已经让了步了,驿丞也乐得将这名小官安置在角落里。

于是种建中借了一盏油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读书,直至天色将晚。

只听一个清亮的嗓音在驿馆门口处响起来:“劳驾,要两间上房。”

种建中抬起头,刚好对上一对狡黠的眼眸。

那双眼频频往种建中这边看过来,种建中忽然便有些脸热,顿时装没认出来,低下头继续看书,但是一团心神却还在门口那里。

“劳驾,”明远马上改了口,“要三间上房。”

种建中:……?

驿丞颇有些踌躇地说:“本馆的上房呀……眼下都占着。”

种建中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不再去想那些没有的事。

谁知明远那里不知道低声与驿丞说了些什么,那驿丞的态度马上大转折:“……三间上房吗,并一并还是有的。”

随即那驿丞抬头大声吆喝:“楼上准备三间上房,客人要立即准备热水沐浴。”

种建中:……!

待到种建中在清净上房中温书温了半个时辰,明远那边也已经梳洗过一番,换了一身洁净潇洒的衣袍,过来邀种建中一起去吃饭。

明远的头发刚洗过,此刻依旧湿乎乎的,似乎散发着一种淡雅的香气。纵然种建中是个军汉,见了此情此景也觉得十分清新,心情舒畅。

经过这次入住驿馆的小插曲,种建中算是对明远的“钞能力”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种师兄,如何?”

明远笑吟吟地望着他。

这回轮到种建中脸上微微涨红,冲明远一抱拳:“明师弟,多谢!师兄实在是无以报答……这一路便叨扰了。”

若是再客套,就显得矫情了。

明远顿时笑得很畅快,他用眼角余光在厅堂中一扫,顿时略略提高了声量:“哪里哪里,有破了‘迁山驿大案’的种殿直一路同行,是小弟的荣幸才对啊!”

他口中的“迁山驿大案”,如今已经在官道上各驿馆之间传开了。

迁山驿驿丞与盗匪的罪行固然十恶不赦,但破获此案的“旅人”,出手之狠辣,行事之周全,早已被人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成了“传说”。而种建中明远这一行人的“凶名”,也从此传扬开来。

这里驿丞听说种建中就是那件案子里以一人之力剿灭盗匪的“种殿直”,再想想自己刚才竟把人晾在大厅里,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心头,连忙去吩咐驿馆中的小厮,得好好照料这几位,千万不能有半点差错。

这边明远却还在笑眯眯地矫正种建中的“消费观念”。

“钟师兄,有句俗语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穷家富路’有时是必要的。”

他指指面前一桌清清爽爽的菜肴,说:“要是在吃食上太俭省了,难免吃到不干净的,肠胃不适。”

种建中想想自己以前的经历,吃的不洁净,各种找茅房,于是便点点头。

“要是在住宿上太俭省了,晚间睡得不安稳,第二天起来没精打采的,赶起路也倍感疲累,导致耽误行程。”

这就是种建中自己这两天的体验了,更是无言以对,只能点点头。

“如果有一间清净的上房,既能好好解乏,又能腾出时间温书,可谓一举两得。钟师兄觉得我说的‘穷家富路’可有点道理吗?”

明远见到这位桀骜不驯的“种师兄”听着他的话连连点头,心里开心,眼神清亮,笑容也格外灿烂。

可待两日后他们抵达洛阳时——

种建中:这就是你说的“穷家富路”?

*

洛阳市北宋的“西京”,是仅次于汴京的名城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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