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48节
“小郎君,当年某第一次上京的时候,和你一样。只不过某可不像你这般,手头有足够的铜钱……”
的确,明远自打进店,眼都不眨,就花了一大把铜钱出去。看起来有够纨绔。
胖胖的中年男人话还未说完,又一名伙计进来。正是早先去帮明远打听牙膏的那位。他似乎是一路跑着来去的,额上沁着密密的汗珠。
“小郎君,刷牙铺子里给您问过了,问的是做牙膏子最出色的傅官人刷牙铺,就是没有与您这种相近的。店家说了,您若是愿意透露方子,他可以免费为您做……”
中年男人马上开口提醒明远:“小郎君,这恐怕是借机想要你这方子。”
明远却笑着道:“无妨的。这种‘牙膏’止血消炎,能防治牙龈肿痛出血和上火,店家若是真能做得出来,我必定上门大量求购。”
说着他报了驿馆的地址,说是让刷牙铺子晚些时候到他的驻地去取方子。
身边的中年人便恍然地“哦”了一声,自以为猜到了明远的身份——起码得是个官宦人家子弟,毕竟汴京城南的那座大型驿馆,不是等闲人能住的。
难怪明远对几十文几十文的小钱如此不在乎。
另外还有一点:从刷牙铺子的反馈来看,明远用的那“牙膏子”,配方应该相当有价值,刷牙铺子竟愿意免费制作,
而明远对这样的方子竟然也完全不在乎,随随便便就能送出手?偏偏他话语里又是明确提到,他很清楚这配方和制出来的东西有多值钱,只是他不在乎而已。
看来不止是个纨绔,还得是个“真纨绔”才行。
正想着,冷不防明远从旁问他:“这位兄台,应当是在汴京城里已经住了一阵了吧。”
中年人一怔,应是没想到自己在肚内品评明远的时候,明远会来问他。一怔之下,才连连点头。
只听明远又问:“您在汴京城中,可觉得有什么不便利的地方呢?”
中年人拈须,仔仔细细地思考一番,竟然得出结论:“日常起居,着实是没有什么不便的……当然了,前提是要有钱。”
他伸手指着在店内的伙计,进进出出的“外卖小哥”,说:“只要手上有几文钱,他们就能将一应事务替你办了,所费也不巨。”
“若说生活便利,以在下的经历来看,再没有任何地方能及得上汴京了。”
“这样啊!”
明远当即开始沉思。
这位中年人所说的,明远在抵达汴京之后的区区几个时辰之内就基本都体验到了。
他当即意识到,抵达汴京以后,他以前花钱的思路可能就需要换一换了。
以前在长安,他花钱的大方向是,投资实业搞基建,比如那蜂窝煤加工厂,又比如从龙首原引水引到长安城的“自来水”。
到了汴京城,他原本注意到城市里的劳动力众多,因此想过一些倚仗劳动力的行业,比如城中的急脚递,又比如餐饮行业的外卖。
可现在到了汴京一看,“同城快递”已经有了,还能来回传话;至于外卖小哥们,看样子“某团”和“饿了咩”也都有了。
刚才那人说得对,说到商业繁荣,生活便利,恐怕世间再也没有城市能够比得上汴京。
他要花钱投资在与人力相关的这些社会服务行业,机会并不多。
但是话说回来,不得不承认,汴京城还是很有“花钱”基本盘的。他早在长安城里就听薛衙内说过,汴京诚居大不易,随便出手买一栋豪宅,就得要三五万贯起步。
城中瓦舍勾栏提供不少娱乐活动,而七十二家正店也正好供豪客们一掷千金。
明远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他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豪,他可以做得舒舒服服;但如果要他花掉一百万贯么……还需要多多努力。
正想着,明远身边的中年人已经修过面,颏下原本不茂盛的胡须被修理整齐,一张脸便显得更长了。
那中年人笑嘻嘻地向明远拱手:“小郎君,有缘再见。”
明远也向他拱手道别,将这“洗面汤”店的账给结了,出门找到向华,慢慢回驿馆去。
向华这质朴少年,适才在店外站了这么一会儿,观赏汴京市容市貌,人都快看傻了。
“郎君,向华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
“原来这就是汴京,啧啧啧!”
明远听着向华的一惊一乍,慢慢地踱回驿馆中自己的小院。
他刚想回屋,忽然感到后领被人提了起来。
明远:救命——
回来的时候忘记先看看“敌情”了。
旁边向华傻乎乎地招呼:“种郎君,您要带我们练功呀!”
种建中不说话,直接提着明远的后领,带着他就往院中那片空地走去。
明远眼尖,已经看到了那里摆着的两张硬弓。
“不是花满10贯才需要练功夫的吗?”
明远发出一声哀嚎。
“我昨天可没花到10贯啊!”
住驿馆他没花钱,晚上的夜宵“杂嚼”实在太便宜,他连一贯都还没花到。
种建中却轻叱一声:“洛阳的账还没算完呢!”
原来是累积的——明远心中一声长叹,他无法抗拒种建中的“武力值”,只得老老实实去尝试拉开那张九斗的弓。
种建中见到明远这副老实怂样,脸上露出笑容,早晚温书带来的疲倦,在这片刻间似乎就全散了。
第46章 百万贯
明远抵达汴京的第三天, 按照心理预期,接到了老爹明高义的来信。
明高义在信中说了,他有一笔“大生意”要做, 因此等不到明远抵京,先南下苏杭去了。
这位“渣爹”在信中不无遗憾地告知明远, 原本在国子监为他预留的“学籍”,已经不幸被其他人占去。明高义希望明远能够耐心在汴京城中住一段时间, 时时温书, 等他不日从苏杭回转, 再替明远安排。
这封信件通篇用的都是标准“楷体”, 明远一看就知道是试验方的手笔。
如此一来, 他在汴京,既不需要读书进学,也没有人管束,正好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继续他的花钱大业。
然而明远偶然将这件事向种建中提及, 种建中陡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师弟在汴京城中无依无靠。
于是种建中异常认真地对明远说:“远之师弟, 只盼我这次考试顺利, 能得个京中的差遣, 往后在汴京就是我罩着你!”
明远赶紧做感动状, 眼波盈盈, 深沉地望着种建中:“彝叔师兄!”
种建中:“……远之师弟!”
明远:“家父给小弟留了十万贯用作花销……”
他没好意思把自己需要在本地至少花一百万贯的事说出来。
种建中: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告辞!”
这家伙拉长着脸走开,自己回房温书去了。
明远在他背后捧腹偷笑了一阵, 但回头想想, 有人罩着的滋味其实也不错。
住在驿馆的这段时间里, 明远将到京中来参加“铨试”的候选官员见了不少, 平时旁听他人聊天, 或是与人随口攀谈, 也打听来了不少关于“铨试”的消息。
这“铨试”,大概相当于基层公务员岗位资格选拔考试。
宋代官制相当复杂,没有从业经验的人往往会晕头转向。但说白了也很简单。
大宋的公务员,每个人身上都有两个标签,一个是“本官”,另一个是“差遣”。“本官”大概相当于后世的职称,“差遣”则是具体岗位。两个标签,共同决定了官员的官位高低和职权范围①。
就拿种建中来说,他已经有了官身了,但却是靠父祖的功勋而得到的荫补官,只是一个“本官”,正九品右班殿直,却还没有差遣。如果硬要说有,那大概就是在鄜延路主帅种谔帐下效命。
但这次种建中在延州立功得了封赏。种建中却辞了封赏,要求转为文职。
他的求情中书省已经批准了,因此种建中不再是武职中的右班殿直,而是从正九品的文官做起。
文官上岗之前,需要进行一次“上岗资格考试”,便是“铨试”。
这“铨试”不同于大宋朝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既不考诗词歌赋,也不考申论策论,只考一两项简单的经义,过关即可,最主要的考试内容却是大宋的律条刑律。
这考试的目的并不是为国家筛选人才——毕竟参加考试的都是已经有了官身的人。
铨试的目的只是为了确保官员上任,不会出什么大篓子。
因此种建中一路上京,手不释卷,看的也不再是四书五经,而是各种律条,以及各州县历年来对一些大案要案的侦办、审讯的经过和最后宣判的结果。
如果种建中通过“铨试”,那么他就需要在京中等上一阵,等待分配工作岗位,即“差遣”。如果不幸未能通过,那么种建中就只能重返陕西,好好磨练,等上个一两年后,再次进京参加铨选。
这铨试也不像是科举考试那样有固定日子,而是一年四季都有。通常来说,候选官员抵达汴京以后,就去中书省报到,等候通知。中书省自会通知候选考生前往考试。
很快,种建中铨试的日子就定下来了。
明远与种建中同住一院,亲眼目睹种建中刻苦地进行各种考前复习。
他没好意思让种师兄多分心,因此每天的扎马步和拉弓练习都能保质保量完成。完成之后就老老实实地避到驿馆外头去,免得自己打扰到种建中复习备考。
这时已是三月上旬,汴京城内外春意盎然。
这天正是种建中铨试的日子,明远和李驿丞一早将种建中送出驿馆,预祝他“马到功成”。之后明远回来,将他那几本名贵的洛阳牡丹照料了一番,才带着向华出门。
他走出驿馆,便察觉不对。
汴京的街面上到处是蠢蠢欲动的气氛,越是靠近朱雀门附近的御街就越是如此。
明远甚至看见好几家备了车马候在道旁,车马附近围着一圈身强马壮的家丁,正气势汹汹,虎视眈眈地守在路旁。
明远便向路边一名白发苍苍的行人发问:“老丈,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街道上人这么多?”
那名老汉眯着眼,笑望着明远说:“今天是礼部试放榜的日子啊!小郎君,请恕小老儿眼拙,你难道不是今年的士子?”
明远吃惊:原来今天竟然是科举考试放榜的日子。
他赶紧摇摇头,笑着道:“您看我,哪里像哟!”
那老汉却笑着伸手指指御街尽头:“正是那里放榜,甭管考与不考,小郎君都不妨去那里看看,沾沾喜气,没准又‘另有’好运呢?”
明远可没听出这老汉的言下之意。
他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不妨去看看热闹,沾沾这“金榜题名”的喜气,希望种建中也能毫无意外地顺利通过铨试。
于是他向那名路人拱拱手,带着向华,向御街尽头人头攒动的地方大步走去。
他可不知道,在他身后,那名老汉正按捺不住在偷笑,笑过又感叹:“看这小郎君一副相貌,又文质彬彬、待人谦和有礼,就算没中进士,也一准有小娘子喜欢。”
明远越是靠近礼部试放榜的地方,就越是觉得前进艰难。
这里简直是人山人海,道路都被挤了个水泄不通。这种对考试结果的极大热忱,是在本时空各种查分都靠上网的明远从未经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