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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烈成性 第115节

如今因对方存在而安心睡去的人,却变成了他。

沈鸢这一觉也没有睡得许久,迷迷糊糊间,哑声喊了许多次父母,他熬了两日都不曾有一分软弱,却偏偏在入眠之后湿了腮。

卫瓒曾与他一同睡过许多个晚上,从没见他这样过,听得心里头酸涩。

好半晌出门去,嘱咐人给沈鸢将参汤与药煎上。

他忽得庆幸临行时,母亲专程给沈鸢带上的那一车药材,若非如此,城中哪里找得到续沈鸢性命的参。

柳军师中间来找沈鸢,只在门口听了两声,到底是不忍将人叫醒,吸了吸鼻子,便出来同卫瓒说话。

柳军师说:“已得了消息了,罗大人并那些侍卫,皆殉国了。”

卫瓒纵是早有预料,也微微心下一沉。

面上神色却没有变,只微微点了点头。

柳军师问:“卫将军见今日攻势如何?”

卫瓒正在沙盘推演思忖,见他问,便沉声道:“敌数倍于我们,且将领善攻。”

来人绝非一城的守军,辛人早已变了主意,这故意拖延的许多天,都是为了悄无声息地调集兵力攻来。

这与北疆作战多少有些不同。

北疆的那些游牧民族悍勇,而辛人的将领多谋,精于器械和布局。

柳军师说:“确实如此。”

“这攻城的将领我们认得,名唤路锺,昔日沈将军在时,便与他交过手,那时便艰难非常。”

“他擅长攻城,昔日临近的两城都是他拿下来的,今日这架势你也瞧见了。”

卫瓒暗道一声的确如此,这各种攻城器械与士兵排布交错,已成阵法,教人应接不暇,应付得很是吃力。

并且对方并非无能之辈,这两三日攻不下,之后必然来势会更凶猛。

这般攻城多来几次,城中损耗会越来越大。

而从京城调集援军、筹备粮草,都需要时间。

柳军师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观他的攻城之术又与先时不同,越发精妙了。”

却忽得听见一声极其温和虚弱的声音说。

“有破绽的。”

卫瓒循声看去,便见那小病秧子不知何时从内室出来了,面色仍几分苍白。

“我瞧了两天,”沈鸢坚定说,“他的阵是有空隙的。”

卫瓒没责怪他怎的又醒了,只命人取参汤来,一手扶着沈鸢坐下。

沈鸢这一睡,声音越发嘶哑,连吐字都带了几分艰难,却说:“攻城阵也是阵,是从人的变换、人与地形的交互,改做了人与攻城器械的配合交互。”

“只要有布置,皆成阵。”

只要成阵,便没有无敌的道理。

他在城楼目不转睛地,一刻一刻地瞧着。

为的便是抓着那一闪即逝的破绽。

“他的攻城阵破解不只在方向,在时机。”

“你出城,见旗令行事,时候一到,便从东南方向奇袭,再令城上守军猛攻。”

沈鸢轻缓地攥着卫瓒的衣袖,垂眸轻声说:“他若再攻城,我一定叫他……栽一个大跟头。”

这是第一次。

沈鸢没有渴求认可,没有渴求荣耀。

他渴求的只有这座城的安宁。

他许久不曾安眠。

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第92章

辛人只休整了一日,果真又来攻城。

敌方将领路锺的心思很好猜,如今辛人人多势众,城内人少惊慌,适宜乘胜追击。

这一日城中没有了卫瓒,战事便有些吃紧,另一侧东城门频频告急,似乎是辛人将许多投石车都派到了东门附近,原本就不算多的兵力捉襟见肘,白将军左支右绌,沈鸢便点选了几支队伍支援。

点选时,照霜轻轻喊了他一声:“公子。”

沈鸢一顿,轻声问:“你要去?”

照霜便笑了笑,眉眼中透出几分英气和坚定来:“我想好了怎的对付他们,我去毁车。”

沈鸢心知照霜骨子里有跟他一样的脾气,这几日一直男装随他左右,见过了火与厮杀,眼底是浴血的将士,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唯一的区别是,照霜握得住剑,杀得了敌,不必如他一般隐忍。

沈鸢半晌说:“你想要多少人。”

照霜轻声说:“几百人足矣。”

烈日当空。

他一手带大的,永远守在他身侧护他安宁的少女,眼底生出了如他一般的野心和期望。

沈鸢定定瞧了她许久,轻声说:“好。”

照霜便眼底生出了光亮来,笑了笑,说:“公子,这城里的旗,有我和知雪的裙子,你记得要买新的还给我们。”

沈鸢又说:“好。”

他将人给了照霜,便见她穿着干练漂亮的劲装,跃下楼梯,一一点选分给她的人,声音前所未有的嘹亮。

她满意地喊:“随我来!”

一翻身上了马,便带着人一路向城外奔驰而去。

沈鸢这日穿了一件深红色的裳,孤身一人站在城楼上。

发带在风中飞舞,衣袖也在风中鼓荡,紧紧盯着天空与局势。

他身侧的鸟儿都飞离了他,无人再是他的守护者。

只有赤日炎炎,高高地悬在天上。

他一刻一刻计算着时间。

待到午时,敌军顶着太阳挥汗如雨,已是最为疲惫不堪的时候,一阵燥热的风袭来。

敌阵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空隙。

——他等的那一刻终于到了。

沈鸢忽得道:“吹角,变旗。”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却那样有力。

经过传令兵的口,一声一声远传。

刹那。

城墙上竖起无数的裙摆,高高地飘扬着,翻起了鲜艳的浪。

角声也跟着骤然而起,如有千军万马而出。

沈鸢定定地看着城下,下令:“反击。”

……

城下骑兵终于冲杀而出。

那角声连天,鼓声隆隆地响,一声一声催促着。

辛人原本就因炎热心神涣散,又以为城中必不敢有人迎战,哪知横杀出这样一队人马来,登时乱作了一团。

时机、方向,都恰到好处,如野兽的獠牙刺入最柔软的心脏,直楔入了中军的心脏。

卫小侯爷被攻了足足三天的城,几乎就没有受过这样憋屈的窝囊气。

这一冲极是痛快酣畅,一时之间如猛虎出笼,竟是连挑下了三个偏将,在城上几波箭雨的掩护配合之下,将数万人马杀了个溃不成军。

枪缨吸饱了鲜血,银电的身上都染了红,辛人愕然瞧了许久,到后来见他冲来,竟不敢迎战,而是纷纷避逃。

以至于他冲杀痛快,拍马离去时竟无人敢拦。

那路锺已然色变,半晌喃喃说:“这便是那卫瓒?”

“子胜其父。”

身侧副将回过神来,怒道:“竖子猖狂,我去追他!”

路锺道:“站住!”

却已来不及了,那副将自带着人,提刀纵马追出阵去,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竟追上了那一骑白马的身影。

却听得一声传令。

“落石。”

便是城墙上忽得有巨石劈头盖脸砸下,副将躲避不及,轰隆隆一声。

血流成河。

卫瓒瞧也不瞧,自拍马回城,却是左右人皆叹:“这落石时机太准,有如神助一般。”

若快了一瞬,未免伤了自己人。

慢了一瞬,便毫无用处。

卫瓒勾了勾唇角,忽得瞧见那城墙上做旗帜的裙摆摇晃传信,有浓烟滚滚,自东方而起。

身侧人面色大喜,又笑一声:“好啊,东门也让他们吃了个大亏。”

卫瓒笑了一声,轻声说:“他们的投石车和头车都在东门,此刻怕不是毁尽了。”

他想都不必想,便知是谁在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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