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鲸鱼 第3节
“温医生,你好有耐心呀,”他盯着温景焕的眉眼,心里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宠物医院的医生,都像你这样温柔吗?”
温景焕微微一愣,耳朵居然有些发红。
“它背上秃了一块,是因为霉菌。”温景焕没接话,用温柔的语调解释道,“呼吸微弱完全是因为饿的,它还没断奶,身上又有外伤。再加上霉菌有传染性,我建议住院观察,”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过还得找其他医生看看,我这个科室不是给猫看病的。”
这个人笑起来太好看了。
晏安鱼不敢看他,匆匆移开了目光。
温景焕摘了乳胶手套,扔进废弃医疗箱里,而后又在科室角落的水龙头下认认真真地洗手。
“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晏安鱼有些尴尬,看了一眼用毛巾认真擦手的温景焕。他想了想,问:“温医生,小猫住院了,我还能来看它吗?这是我在路边捡的小猫。”
温景焕点点头,“当然可以,它是你救的,你自然可以来看。”
正这时,科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稳健的脚步,一个中年男人猛地推门进来。
“小温,刚才有个带小猫的孩子往你这里来了?”
一个地中海发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晏安鱼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医生,是我。”
那男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桌上的小猫,又看看温景焕,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你给治的?”
“是的,师父,”温景焕擦干净手,坐回办公桌前,“刚才我看他着急,隔壁急诊又忙不过来,就擅作主张给他看了。麻烦您带它去住院吧。”
晏安鱼疑惑地抱起小猫,问中年男人:“我们要去哪?”
男人还没回过神来,仿佛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半晌,他摇了摇头,对晏安鱼说:“走吧,我们把小猫带去住院。”
“哦哦,好。”晏安鱼点点头,转身礼貌地对温景焕鞠了个躬,“谢谢温医生。”
温景焕笑着点点头,两只手握在一块儿,仍旧在发抖。
出了科室,晏安鱼老实地跟在这位主任身后,上了三楼的住院部。几个医生了解了小猫的情况,帮它调了些药物和奶粉,腾出一个干净的小舱室来。晏安鱼用刚才的垫纸裹着小猫,感受到怀里的温度,心中终于踏实了些。
一旦踏实了,晏安鱼才开始为医药费发愁。他一个月只有一千五的生活费,小猫看病一定很贵,他要怎么掏钱?
“你第一次来我们医院吧?”
他正想着,身边的医生忽然开口搭话。“今天你进错诊室了,那是给蜜袋鼯、蜥蜴还有蛇之类的小动物看病的诊室。”
晏安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温医生还能给蛇看病?”
他从来不知道,蛇也能算是宠物的。
医生笑了,眼角显出皱纹。
“是的,他是我带的徒弟里最优秀的,可以给各种小动物看病。”医生说,“他是桦台大学生物医学的在读研究生。”
晏安鱼一愣。
没想到,温医生还是他的同学呀。
“不过,以后给小猫看病,还是不要找他了。其他小动物都可以。”
“为什么?”晏安鱼不解。
“小猫给我吧,”一旁的助理伸手来抱晏安鱼怀里的小猫,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我们待会会给它上药、喂食,你可以去前台缴费了。”
“对了,缴费单在温医生的电脑里,”另一个助理小姑娘说,“你再去找他一趟。”
作者有话说:
攻是怕猫的,平时不这样。
生物医学专业和宠物医生专业不对口,所以攻当宠物医生完全是自己喜欢。
受是傻白甜,所以不要再骂他傻白甜了。
请不要看了几章就在评论区说文不对文案/崩人设/写作指导/抬杠,影响其他读者的阅读体验,谢谢
第4章 借钱
诊室的门反锁着,门外猫猫狗狗闹哄哄的,掩盖了里面的呕吐声。
水龙头的水被开到最大,袖口上沾着的猫毛打着旋,全部冲进下水道。
温景焕一手攥着洗手台的边缘干呕,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吐得胃里反酸,卡着脖子的手也抖个不停,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缓过来。
他撑起身,大口喘着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视线总算是慢慢恢复了清晰。
镜子里映着一张苍白的脸。
温景焕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眼尾通红的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而后擦干下巴滴着的水珠,转身去把反锁的门打开。
晏安鱼抱着脏兮兮的外套,乖乖等在门口。
“温医生,我来找你要缴费单,”晏安鱼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往里面看了看,“你在忙吗?”
“没有。”
温景焕笑了笑,两手插在口袋里,尽量不去触碰这个满身猫毛的男生。“进来吧,我给你打印。”
晏安鱼点点头,跟着他进来了。这次没有生命垂危的小猫,他总算是能好好打量这间明亮的诊室。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恐龙骨架模型,靠窗的两张小桌上有几个玻璃缸和小盒,里面养的不是乌龟就是蜥蜴,上面还贴着小标签,好像是在帮人代养。
他好奇地走近了,看其中一个盒子里的守宫。他背对着办公桌,身后的打印机嗡嗡地运作。
晏安鱼并没有发现温景焕在看他。
盒子里的小守宫很漂亮,和村里见到的都不太一样。晏安鱼盯着它背上奇妙的花纹,越看越入迷。
“晏安鱼。”
突然被叫到名字,晏安鱼吓了一跳。“我在我在!”晏安鱼赶紧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温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温景焕两指夹着一张缴费单,递到他面前。“你在前台挂号的时候留的。”他笑得温柔,“去缴费吧。”
那张缴费单上密密麻麻都是字,晏安鱼接过来看了一眼。
“七百多,这么贵?”他有些着急了,“怎么挂号费都有一百呀!”
温景焕没什么表示,淡淡地说:“小猫要住院,药费和住院费加起来,的确需要这么多。”
晏安鱼有些发愁了,他从口袋里拿出碎花布缝制的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
皱皱巴巴的,一共加起来才五百多。
父母住的村子里也没有就近的银行,因此手机里的生活费也还没到账,他身上没有别的钱了。
温景焕观察他的神色,开口说:“其实这只是你路上捡的流浪猫,你没有义务为他花钱。”
晏安鱼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怎么行,我遇到它了,怎么能不管它呢?就像我今天遇到了温医生你一样,要是你遇到什么难事,我也会帮你的呀!”
温景焕一怔,面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晏安鱼叹了口气,将所有现金都叠好,整整齐齐夹在缴费单里,问:“温医生,你们医院能打欠条吗?”
墙上的时钟发出规律的轻响,短针微微偏移,直指八点。
温景焕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直勾勾的,面上泛红,虽然表情和语气都依旧温润和煦,脸上的红晕却透出某种兴奋。
晏安鱼觉得莫名有些不舒服,但还没来得及细想那是怎样的眼神,对方眼中的兴奋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常态。
“医院不能打欠条,但是可以向我打。”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一双凌厉的眼睛也眯起来。
温景焕走到门口,朝晏安鱼示意道:“我帮你垫付,之后来看小猫的时候,再还我吧。”
晏安鱼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攥紧了手里的缴费单。“谢谢温医生!”
他才来桦台市一天,遇到的两个困难,居然都是被同一个人解决的。
跟在温景焕身后去一楼缴费,晏安鱼盯着他的背影,感激的同时,又产生了些疑惑。
“温医生,你来缴费?帮病人垫钱吗,这还是第一次见。”
“嗯,有个小孩没带钱。”
温景焕在缴费的窗口和工作人员聊天,晏安鱼站在他身后,左右看了看,终于发现心中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一楼的大厅里有不少来往的医生和助理,有的穿着藏青色工作服,有的撸着袖子、带着手套,也有些粉色短袖的医生。
九月初的天气还不算凉爽,大厅墙上的挂扇也开着,显然还没到添衣的季节。
再看向温景焕,晏安鱼发现这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藏青色短袖里套着黑色长袖,紧绷袖口裹到腕骨,过于一丝不苟。
晏安鱼正歪着脑袋打量,对方却拿着一筐药走了回来。他连忙收起视线,支支吾吾地递给温景焕一沓现金。
“我……我先还你五百吧,”他说,“剩下的以后还你。”
温景焕没接,两手端着塑料筐里的药,“这是小猫治皮肤病的药,待会儿我带上去。你的钱,以后来再还吧。”
晏安鱼不依不饶,他攥住温景焕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强行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他的手有些凉,像是在冷水下冲洗过。
温景焕盯着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你还挺固执,”他抬起嘴角,“那就这样吧,我记下了。”
晏安鱼捻着手指,这是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打欠条,欠了别人东西的感觉总让他觉得怪怪的。“温医生你放心,我明天就来还,”他想了想,说,“我在桦台大学声乐系念大一,你要是怕我赖账,可以来学校找我!”
那架势,仿佛自己欠的不是两百,是两百万。
温景焕眯了眯眼,视线停留在他的雀斑上。星星点点,遮掩了他白净温润的脸,却又额外让人生出一股欲望。
“知道啦,小学弟。”他腾出一只手,将那沓皱皱巴巴的现金揣进兜里,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天晚了,你快回去吧。我会帮你照看好小猫,它很快就会好起来。”
“谢谢温医生,”晏安鱼心中感激,“你真是个好人。”
出了医院,晏安鱼拦了辆出租车,开始心疼起之前没找的零钱来。他看了眼钱包里仅剩的十几块钱,撇了撇嘴。回家路上,他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
街灯忽明忽灭,在后视镜中飞速地闪过。母亲很快接了电话,屏幕那边的她坐在床上,头顶是家里那盏昏黄的吊灯。
“小鱼,你这是在哪儿呢?”
“我在车上呢,”他看到妈妈和背后呼呼大睡的老爸,嘿嘿直乐,“今天在路上救了只小猫,我把它送医院了。妈妈,大城市的宠物医院好大呢!比县城的兽医店大好多!”
“是吗,我们小鱼很有爱心呢,”屏幕里的母亲也笑了,“和室友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晏安鱼把脏了的外套藏在身后,“他们人都很好,你放心吧。”
“那就好……如果再发生像以前那样的事情,你一定要和老师说,不能随便被人欺负,知道吗?”
晏安鱼的眼神暗了暗,又很快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