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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鲸鱼 第8节

“他这是恐猫症治好了?”

“怎么可能,他怕猫都刻进DNA里了,上次我亲眼见一只布偶猫乱跑进异宠诊室,直接给他吓得脸都白啦!”

她们的声音实在不算小,温景焕刻意想要不去听,鞋底在大理石地板上摩擦出的声音却掩盖不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绷直了脊背,走到猫科病房的门前。

“今天早上已经排便过了,”值班的实习医生把小奶猫抱出来,轻轻装进温景焕带来的猫包里,“那个学生确定要带回去养吗?”

温景焕点点头,“是的,手续我都帮他办了,今天上午他有课,所以拜托我下班的时候来接它。”

“好的,”实习医生不疑有他,“那养小奶猫相关的注意事项,你再跟他说说。”

太空舱里的小家伙抖动了一下,好像在甩耳朵里刚滴的药水。

温景焕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他把没有拎东西的手不动声色地揣进口袋里,食指中指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自然,和实习医生告别,下楼,一路走出宠物医院。

站在马路边,温景焕不断做着深呼吸,稍微平静些以后,他掏出手机,无视了手机壳上沾到的血,艰难地举起手里的小家伙,给它拍了张照,发给晏安鱼。

【白昼将倾:小鲸鱼,你的猫我接回家了,它状态很好,不用担心,安心上课。】

包里的小奶猫发出“哼唧”的声音,一双小眼睛看着它的新主人。

温景焕皱着眉移开视线,去公交车站等车。

十分钟后。

郑丹的工作室里,前台的寸头小妹正抱着吉娃娃吃零食,抬头就见温景焕从门口走进来,径直去找正在工作的郑丹。

“哎,焕哥,老郑他有客人……”

她的话没说完,温景焕已经一刻不停地进去了。

郑丹正在给一个壮汉纹屁股,温景焕拎着猫包闯进来,和那个五颜六色的new school屁股四目相对。

那壮汉吓了一跳,郑丹也被开门声打断了工作。

温景焕根本没在意,旁若无人地把猫包往对方工作台上一放。

“郑丹,帮我养只猫,”他郑重其事地看着郑丹,“以前学校学的专业知识还记不记得?一个月一千奶粉费,我付给你。”

拥有彩色屁股的壮汉已经一溜烟爬起来了,郑丹看了眼猫包里瑟瑟发抖的小奶猫,又看了眼温景焕全是血的手心。

“温景焕,”他皱着眉,眉弓上银色的钉子跟着牵动,“你他妈有病吧。”

第10章 白菊

工作室里,十八度的强劲冷空调呼呼直吹,郑丹给壮汉新鲜纹好的屁股裹上保鲜膜,示意他提上裤子走人。

做完了工作,他终于抽出时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工作台上捧着脸发呆的温景焕,以及放在房间对角线的窗台上,在包里喵喵叫唤的小猫。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小黑也送你养,”温景焕没头没尾地说,“我以后不养蛇了。”

郑丹摘了身上的工作服,挂到衣帽架上。

“你什么毛病,”他按了按太阳穴,手臂上流淌的水墨纹身随着肌肉起伏,“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你宁愿一个人租房子也要养着你的蛇,现在怎么说不养就不养,还莫名其妙扔一只猫给我?”

温景焕随手翻了翻郑丹的手稿,淡淡地说:“我喜欢的人,很怕蛇。”

包里的小猫实在叫唤得让人心疼,郑丹拉开拉链放它出来,一只手从它肚皮下抄起,非常专业地捏着小猫的嘴,看它的牙齿。

“那这猫呢?”

“这是他捡的,”温景焕淡淡地解释,“我答应他帮他收养。你要是嫌麻烦,就算了。”

郑丹抱着猫,一边揉着它黑色的肉垫,一边问:“然后呢?他想来看猫的时候,你再提前把这猫接回家里?”

他本意是在嘲讽,没想到温景焕盯着他,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要是我说我不养呢?”郑丹看了他一眼。

温景焕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清晨的雾遮去了大半的室外光,他的眉弓下投射出一小片蓝色阴影。

思考良久,他歪了下头,轻描淡写地说:“杀了?或者扔了?安鱼要是问起,我就说跑丢了,补偿的借口有很多,这都能成为我和他见面的机会。”

他若有所思,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薄唇微微勾起。

“好像这个方法还更方便。”

郑丹站在对角线,手掌搂着黑乎乎的小奶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他败下阵来,揉了揉小奶猫的脑袋。

“算了,我帮你养就是了。不要奶粉钱,正好我妹喜欢。”

温景焕满意地笑了笑,起身,挨着墙壁的边缘,移动到门口。

“那就拜托你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在门把上,补充道,“记得帮它擦拭肛门,这小家伙排便有点困难。”

郑丹抱着猫,回身看着这个上一秒还说要“杀了它”的人。

“你去哪啊?”他问。

温景焕已经出了门,他站在门外,门沿遮挡了他脸上的光,半张脸陷在诡谲的蓝色阴影中。

“去看我妈。”

他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工作室的窗户因为气压微微震动,吓得小猫身体一颤,钻进了郑丹怀里。

店外,晨光熹微,粉色的天际像是一道溃烂的伤口。

温景焕站在路边,盯着从溃烂伤口上延伸出的立交桥,拦下从桥上下来的出租车。

“麻烦去四院。”

司机从后视镜里狐疑地看了一眼,猛地对上他那双眼睛,锐利似鹰。司机手指震颤,发动车子,移开了目光。

桦台市第四医院,坐落在市区北边靠近山区的地方,医院在山上建立了一家精神疗养院,几乎所有家里有钱,需要长期住院的病人,都住在疗养院里。

当然,也包括一些家里有钱、因为精神问题无法判刑的罪犯。

温景焕下了车,远远看了一眼。山上疗养院的粉色小房子立在一片葱茏之中,迎着朝阳,墙面被映成黄色。

路边车水马龙,一个断了腿的乞丐坐在路边,面前的篮子里摆了许多只包好的白色菊花。然而路过的人都觉得白菊晦气,没有人买。

温景焕低头看了一眼,对方半睁着的浑浊眼球动了动,伸出脏污的手。

为什么罪犯可以住病房,乞丐只能睡马路?

他在那一排白花前蹲下,修长的手指掠过花瓣,挑挑拣拣。乞丐耳背,听不到他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念叨着“给点钱吧”。

温景焕自顾自笑了笑,唇丰勾起锋利的弧度。他捻了枝开得正盛的,塞给乞丐五十块钱,起身进了医院。

医院的正门两侧环绕着树林,前台的护士带着温景焕上山,进到精神疗养院里。

“温先生,你妈妈最近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儿,可能是天气转凉的原因,她也愿意从房间里出来走走了。但……您知道的,桦台市有规定,像她这样的危险人士,不能出疗养所。”

通往山上的路很开阔,两侧的落叶阔叶树已经开始落叶,马丁靴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温景焕捏着手里的花束,轻声道:

“没关系,还没死就行。别让她死了。”

疗养院的粉色小房子有四层,温景焕坐电梯上了顶楼,明净的走廊里养着大盆的吊兰,几个穿蓝白条纹的病人来来往往,沉默地进出与休息室和自己的病房。

“小温,你来了。”

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温景焕回过头,看到了自己母亲的主治医生。

他礼貌地笑了笑,照例把身上的钥匙等尖锐物品放进电梯一旁的储物柜,只随身带着手机,跟在主治医生后面,穿过走廊上来往的病人,到尽头那一边的铁门前。

“你妈妈状态还算不错,虽然还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但不会大半夜尖叫,影响他人休息了。”

铁锁在门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医生把锁打开,回头发现温景焕正看着某处发呆。他沿着视线找过去,发现他在看一个坐在轮椅上,闭着眼晒太阳的老头。

“你们这里对病人真不错,”他笑了笑,跟上医生的步伐,“如果是病人的亲属住进来,有什么优待政策吗?”

医生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而后平静地说:

“温先生,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心理医生。”

“不用啦,”温景焕仿佛是听到一个幽默的笑话,他耸耸肩,上挑的眼尾轻佻地带着笑,“我们进去看她吧。”

他们穿过那道铁锈的门,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

温景焕推开了门,独自走进去。

日照充足的房间里,宽敞的窗户前摆放着一张整洁的床,窗外景色如画,绿色的树丛投下树影,像一头蛰伏的怪兽,包裹着坐在床边,背对众人的女人。

她回过头,一双神经质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温景焕。

温景焕看着她,没说话,走到她的床头,把花瓶里腐烂发臭的花拿掉,换上刚买的小白菊。

啪唧。

极其黏腻的一声,枯萎发烂的花被扔在地上。

女人看到了花,表情从平静变成狰狞。她弓着身子,两只枯瘦的手爪攥着被单,沙哑地低声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在咒我死?”

温景焕瞥了她一眼,女人的脖子立刻缩起来。

“我怎么会咒你死呢?”温景焕仔仔细细地将小白菊的叶子喷上水。

“我当然是要确保你活着,”他喉咙里发出愉悦的低笑,“把那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二十年刑期,全部还给你。”

女人尖叫着一挥手,退到窗边。

“你放屁!是你那个窝囊的老爸要杀我,我才会提前对他下手!”她紧紧攥着窗帘,挥舞着手中莫须有的尖刀,“我是正当防卫!我是正当防卫!”

温景焕不屑地嗤笑一声,显然是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辩解。

“杀丈夫是正当防卫,把儿子长期关在猫笼里,也是正当防卫吗?我该庆幸洗手间的门很牢固,被你这个疯子砍了一天一夜也没破。”

他碰了碰床单,将原本平整的一角弄得皱起。

“喂,你尝过了被电击的滋味吧?好受吗?”温景焕眯着眼,脸上勾起一抹顽劣的笑容。

女人捂着脑袋,跌坐在地上,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你……”她的嘴唇颤抖着,凹陷的眼窝里满是恐惧,“你们都想害我!”

看到她露出如此害怕的表情,温景焕站起身,心中获得了难得的愉悦感。

他靠近了两步,还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晏安鱼的电话。

温景焕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对女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走回门边,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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