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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 第14节

*

清平院。

夜过三更,邹姨娘的咳嗽声吵醒了角落里的硕鼠,发出令人心烦的吱吱尖叫。

薛成璧练完一套刀法,回屋给邹姨娘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床榻边的桌上。

母子都醒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热茶渐渐转凉。

薛成璧兀地站起身。

疯病折磨得他无法安眠,除了短暂地发热昏睡以外,已经许久没有阖眼。

他要去为邹姨娘取药。

别人的善意让他煎熬,让他无法相信。

但如果只是一场交易,只用计较欠了多少、以后要还多少,他便能平静待之。

不过,这或许是一个陷阱。

薛成璧又想。

或许有许多家仆藏在那棵大槐树附近,等他露头,就跳出来抓他,栽赃他偷盗。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有经验。

薛成璧在老槐树附近警惕地徘徊许久,确定没有其他陷阱之后,才慎之又慎地取下了挂在树枝上的包裹。

确实只是一包药。

拿起药包时,有什么东西飘然掉落。

薛成璧瞳孔一缩,以为又是什么新的阴谋。

再一看,才发觉是张无害的小纸条。

『要好好保重呀。』

纸条用炭笔写成,字迹笨拙还都是错别字。

旁边画了一个火柴人,火柴人脑袋顶上的一对小揪揪,颇有某个小孩独特的扎眼风格。

薛成璧摩挲着炭字,纸条上仿佛还残留着孩子体温的暖意。

各取所需的交易,需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吗?

他那双除了讥嘲和冷漠以外很少流露其他情绪的眼睛,满溢出寻常八.九岁小少年的茫然。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轻声呢喃。

第9章

薛二爷归府,家宴如期而至。

侯府里每座院落都点了灯笼,暖黄的灯火与白雪交相辉映,晕染出不真实的梦幻感。

这是周瑭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表亲。

老侯爷带军平叛未归家,老夫人坐在主位,身边空出了二爷的位置。然后是大房夫妇和其独女、二房的阮氏带一双嫡亲儿女,三爷和姚氏则统共有嫡庶两儿两女承欢膝下。

所有人都在等待家宴的主角,薛二爷。

至于薛成璧在不在,没人在意。

只有周瑭真切期盼着薛成璧的出现。

先迈进门来的,却是一名容貌清雅的妇人。她大抵三十上下的年纪,肤色苍白,衣装钗环朴素,却花了心思捯饬,有种弱柳扶风的病弱之美。

薛成璧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身上笼罩着疏离感。

周瑭想,这名妇人就是邹姨娘了。

邹姨娘还未向尊长们见完礼,旁边就有婢女打断她,将她“请”向婢女嬷嬷那一桌——姨娘是奴婢,不算主人家,是不能上主桌的。

“二爷到了!”院门口一声通传。

所有人起身,薛二爷风.尘仆仆踏入膳厅,先扑倒垂泪,向老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侯府三位爷都是庶子,和老夫人没有血缘关系,这垂泪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二爷被扶起来以后,第一眼先看到了离自己最近、还未落座的薛成璧。

八.九岁的小少年身姿挺拔,气质沉稳早熟,灯火遮掩了他眉宇间的阴郁,显露出几分独特的俊逸。

二爷略一迟疑。

“是环儿?”他露出恍然之色,欣慰地抬起手臂,想拍薛成璧的肩膀,“三年不见,环儿竟长得这么俊了。”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膳厅,陡然陷入了寂静。

周瑭一愣。

认错人了?

各色目光之下,薛成璧平静地一拱手:“儿子薛成璧,见过父亲。”

二爷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

阮氏性直,露出怨怼之意:“爷竟连亲生儿子也认不出了?”

薛环更是火冒三丈:“我才是爹爹的环儿!那疯子与我有哪一点相像?”

二爷看向薛环。

的确无一点相像。

薛环小小年纪便一副纨绔习气,二爷沉浸官场多年,只这一眼,便能看出这孩子十年后轻浮浪荡的未来。

但这是他“正常”的儿子。

而那疯子再怎么沉稳早熟,也只是疯子。

二爷僵在半空的手掌,最后落在了薛环的脑袋上:“环儿莫恼,你阿娘信上说你喜爱猎犬,为父就在最北面的边境重金买下两头獒犬,千里迢迢地运回来。一会儿宴罢,我带你去看獒犬可好?”

“真的?”薛环兴奋地搂住了二爷的腰,“我一直想要大獒犬!爹爹太厉害了!”

二房一家和乐融融,薛成璧无声退场,落座举箸,安静而快速地用饭。

周瑭悄悄观察他的神色。

薛成璧眸光平静,眼中没有一丝失落,他本就对父亲不存任何期待,又谈何失望。

“二爷……”邹姨娘仍殷殷切切地盼着夫君能注意到她。

大婢女莲心挡住了她的身影:“二爷才回来,姨娘还病着,把病气过给爷可就不好了。”

不由分说,便将她扯去另一桌。

阮氏看见邹姨娘便心生恨意,索性把火气全撒到了薛成璧身上:“爷还站着,你就动筷了?教你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同样在努力干饭的周瑭无辜地顿住了筷子。

之前那点清粥小菜,连他都吃不饱,遑论主角?

薛成璧沉默不应。

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像深渊下生在岩缝里的种子,贪婪地攫取每一分触及的阳光雨露,抓住一切机会抽枝发芽。

阮氏眼圈一红,恶人先告状:“吃得这样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日里饿着你们清平院了!”

“阿娘别气,”三娘薛蓁娇声宽慰,“二哥他就是那个性子,越不是他的东西,他越想要。”

经她一提醒,薛环也想起来了:“没错!他偷过我的湖笔,还撒谎说是我的奶嬷嬷送给他的!”

薛成璧一顿,被打断的右手微微颤抖。

旧事重提,二爷看他的眼神多了厌恶。但他向来以仁厚慈爱自居,摆摆手,止住了薛环的话头。

“错而能改,善莫大焉。那时你年纪尚小,并非不可原谅。”二爷沉声问薛成璧,“三年过去了,你可有知错?”

薛成璧笑了一声。

二爷皱眉。

薛成璧仰起脸,看向父亲——在诗赋的传颂中如山岳般刚正不阿的父亲——说只要儿子承认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他。

可他终生残疾的右手,永远不会原谅任何人。

“儿无错。”

薛成璧一字一顿道。

“父亲的原谅,儿看不上。”

然后凤眸勾起,乐不可支似的大笑起来。

笑声诡异,女眷纷纷露出悚然之色,二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高高扬起巴掌,就要扇下去。

周瑭险些跳起来。

“二郎累了,”座首的老夫人突然发话道,“扶下去休息吧。”

巴掌在薛成璧面颊一寸处,将将停下。

整个过程薛成璧都未逃避,也未曾闭一下眼。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二爷的眼睛,让人想起贫瘠雪原上记仇的孤狼。

“……养不熟的白眼狼!”

二爷狠狠收回手,说不清是被老夫人呵止的,还是被薛成璧的眼神震慑的。

“滚!”

薛成璧微笑着站起身,拜过老夫人,扬长而去。

“又犯疯病了。这种人,就不该放出来惊扰爷……”阮氏埋怨一句,扬声道:“邹姨娘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照顾二郎?”

邹姨娘和二爷话都没说上一句,就又被请离了膳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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