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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 第3节

“因、因为……”

他嗫嚅着,莫名其妙胸肋一抽,打了个嗝儿。

嗝儿里还泛着胡饼的味道。

周瑭打着嗝,瞅瞅二表兄手里的胡饼。

刚才喂他吃胡饼的“好心人”无疑就是二表兄,而且二表兄还贴心地帮他撕去了沾染尘土的那面……

“嗝、因为你喂我吃饼。”

周瑭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

投喂小孩的人,都不会很坏。

这么一想,周瑭竟有些自我说服了。对眼前的二表兄,也没方才那么害怕了。

暗夜里,二表兄颇显惊悚的笑容微微一滞。

“喂你吃饼,就不是疯子了?”

“是、是啊。”周瑭颤巍巍道,“有什么不对吗?”

二表兄顿了一下,胸腔里又发出一连串低低的笑声。

周瑭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总要笑。

虽是笑了,但笑声很是古怪空灵,里面听不出几分欢愉。

笑完了,二表兄撤回半步,那股浓郁压抑的药香终于有所减淡。

他随手把半个胡饼递给周瑭,然后支着下颌,目光灼灼地观察他吃胡饼。

小孩吃起东西来,脸颊一鼓一鼓的,煞是可爱。

时不时警惕地瞥他一眼,好像在猛兽的地盘里偷偷觅食的食草动物。

只不过还在止不住地打嗝,有次呛到饼渣,咳嗽了好一会儿。

二表兄皱了皱眉头。

见他快吃完了,二表兄幽幽笑着开口道:“我喂养过一只兔子,日日夜夜冒着挨罚的险,去厨房捡来剩菜叶喂给它。”

周瑭吃完胡饼,腹中那要命的饥饿感稍缓,人也放松了许多,于是认真听二表兄讲养兔子。

刚要打嗝,就听二表兄接着说道——

“日日喂养,就待把那兔子喂肥了,哪日宰了吃。”

周瑭猛地噎住。

他惊恐地瞪大杏眼,顿觉腹中的胡饼也不香了。

二表兄微微笑了笑,把食盒推给他:“继续吃啊。”

周瑭忙不迭摇头。

疯子二表兄虐杀兔子、咬掉人耳朵的事,他怎么就忘了呢?

不过这一惊吓,竟不打嗝了。

二表兄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这个时机吓唬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北风吹散蔽月之云,破厢房里蓦然清亮。

周瑭偷瞥二表兄神色,发觉对方眼眶通红,血丝密布。

像是熬了好几宿,疲惫之至;偏又精神奕奕,压抑着难以发泄的精力。

不是因为熬夜,难道是……饿红的?

按照侯府这克扣饭食的程度,饿到想吃人,也是有的。

周瑭感觉自己抓到了关键所在,于是非常大方地把食盒推还给二表兄,还掀开木盖,主动递出胡饼。

“你吃!”

喂饱二表兄,二表兄肯定就不想吃他了!

或许是他表现得太过热情,二表兄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他狐疑地眯起凤眸,审视周瑭,也审视周瑭递来的胡饼。

被吓唬了一遭,没有落荒而逃,怎的反倒要与他分享食物?

他接过胡饼,放在鼻间轻嗅。

一股谷物烤制后纯粹的清香,味道无异,没添毒。

他小心地咬了两口,身体也没有异样,便就着食盒里的冷菜残羹,狼吞虎咽起来。

像是饿了许久的模样。

幼童的身体扛不住饿,周瑭趁他不注意,悄悄摸出一缕凉醋鸡丝塞进嘴里,后来见二表兄没有阻止的意思,胆子愈发大了,拿起筷子明目张胆地与他分食。

两个小孩都饿狠了,用饭速度都很快,不到半刻钟,便吃了个精光。

周瑭摸摸充实的小肚子,瘫坐在地,浑身洋溢着酒饱饭足之后的懒散舒适。

他问二表兄:“现在是不是不想咬我了?”

二表兄似乎认真思考片刻,温温一笑:“想。”

周瑭一缩脚,好像随时要跑。

“但是不能。”二表兄语气遗憾。

周瑭心有余悸,缓缓躺平。

二表兄没说为什么不能,转而问他:“你可知,自己为何会与我这么个疯子关在一处?”

周瑭摇头。

二表兄:“是姚氏罚你在此禁足,可对?”

周瑭微讶。

他如何得知?

“侯府世子未立,大房无子,难以承袭爵位;二房、三房皆有嫡子,两房之争由来已久。姚氏是三房嫡母,她想等我这个二房的疯子发狂伤了你,再以此为由,攀咬二房。”

二表兄笑意盈然,一口一个疯子,仿佛对自己的疯病全然不以为意。

周瑭听懂了,又觉得更不懂了。

面前的二表兄思路清晰,除了笑容古怪、些吓人以外,没什么不好。

好端端的,怎么会是疯子呢?

“所以我不能吃你。”二表兄朝他微微一笑,“再想吃也不可以。”

周瑭瑟缩一下,连忙夸他:“……你不想连累二房,处处为家人考量,是个很好的人呀。”

想来什么“二表兄暴揍嫡亲弟弟险些致死”的话,都是谣传。

二表兄听周瑭所言,像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样,默然嗤笑两声,不说话了。

周瑭没听到他笑声中的讥讽之意。他以为二表兄默认了,心中不由感慨二房真是兄友弟恭的一家。

二表兄精神虽不太正常,总归还是有善心。

可是既然有善心,为何还要虐杀兔子,还要咬掉别人的耳朵?

“难道是人耳朵更好吃吗?”周瑭一不小心就问出了声。

“是啊。”二表兄轻笑。

果然一听这话,那个听什么就信什么的小孩就吓了一跳,小揪揪耷拉下来,悄默声往远挪了三寸。

好吃?

二表兄掀起薄唇,太阳穴青筋暴起,滋滋跳动着刺痛。

那是他尝过的最恶臭的味道。

他那“好弟弟”薛环,不知从何处得知他养了兔子,带着家仆冲进他的小院,捉住小兔子,说要扔进滚油里活炸。

家仆狠狠掐住兔耳朵向小主子邀功,小兔子全身悬空,无助地挣扎,漂亮的红眼睛扯出狰狞的眼白。

家仆抓痛了兔耳朵,他就要咬下家仆的耳朵,哪怕被笞二十鞭、关进这个鬼地方也不后悔。

只是不知,他奋力一击之后,那只小兔子可有顺利逃脱?

“他们送你来的时候,除了说我是疯子,还说过什么?”

二表兄抱有一丝期待,询问小团团。

“可曾提起过……一只兔子?”

想起墙角那只血淋淋的死兔子,周瑭脸色蓦地煞白。

他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太多。

“我知道了。”二表兄说。

他脸上的笑消失了,嗓音像沁了冰。

所有人都畏惧他、厌弃他,只有不知疯病为何物的小兔子,才不会怕他。

……可是,就连一只小小的兔子,那些人都不肯留给他。

弄玉小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周瑭听到二表兄倒在了地上。

月光下,二表兄眉宇拧紧,脸颊泛起异样的潮红,其余皮肤却更加青白。

周瑭悄悄凑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

推一推肩膀,没有反应。

二表兄发烧昏迷了。

周瑭一时不知道,是天寒地冻里发烧的二表兄可怜,还是那只死去的兔子更可怜。

他想,明天离开弄玉小筑,他要好好把兔子埋葬起来,免得曝尸荒野。

入夜落了雪,周瑭实在冷得紧,柜子里冷,床榻上也冷,而二表兄滚烫的身体就像个暖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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