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第119节
望泉苑内部极尽奢华,京兆尹被抄家流放之后,就被谢钊临收了回去。
谢观止没有想到谢不逢居然这么大方,直接将望泉苑给了自己。
且听他的意思……新帝似乎完全不打算限制自己的自由了。
不过想想也是,谢不逢肯定不屑于做那些他们的“好父皇”才会做的事。
“好,”他也不和谢不逢客气,“那就直接去望泉苑吧。”
“是,殿下。”
谢观止被幽禁在这里,他虽然不知道雍都发生了什么,但光成寺周围的事,却怎么都能传到他的耳边。
走出寺门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被幽禁在此处时的唯一访客文清辞。
后来谢观止听说,那天文清辞并没有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有人找来对他说了一个消息,接着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光成寺,甚至连回头给兰妃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被幽禁的谢观止平时也没有什么正事要做,因此他只要一闲下来,便会想起这件事。
等回太殊宫,一定要找到文清辞,好好问个清楚——谢观止默默想到。
……
从光成寺回太殊宫,正好经过运河起点。
路过那里的时候,谢观止听到马车外有些吵闹。
他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过去。
原本空旷的河面被一艘巨船塞满。
码头边几乎没有什么围观的百姓,只有一些太监和宫女,带着一堆东西上上下下,看上去忙碌极了。
“……龙舫怎么会在这里?”谢观止不由皱眉,“谢不逢也要南巡吗?”
他怎么不觉得自己这位皇兄有如此的闲情逸致。
驾车的人听到他的问题,手不由一僵。
但不等他想好如何回答这位皇子的问题,谢观止便自己发现了异常。
谢观止看到,龙舫上挂满了长长的白绸。
此时正随着风一起,在河面上摇曳。
巨大的“奠”字,静静地挂在船头。
黑白相间、沉重至极,将那船头都压着向下沉去。
不祥的预感,瞬间从他心中生了出来。
“雍都有人死了吗?”谢观止的声音忽然变哑了。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究竟是谁配享有如此规格的丧仪。
“是……”驾车的人终于回了他的话,“是文太医,他去世了。”
像是不相信记忆里的那个人也会死亡一般,谢观止立刻提高了音量,手也紧紧地攥住了窗框:“你是说文清辞?”
“回殿下,正是文太医。”
谢观止的心,在这一刹那从深渊坠了下来。
重获自由的欣喜与激动,在一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去望泉苑了,”少年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陌生,“回皇宫,我要去……”
“去,去看他一眼。”
谢观止无论如何也没法说出“见他最后一面”这几个字。
……
文清辞的身体,已经被殓入棺中。
依照卫朝习俗,人死之后必须要在七日之内下葬。
因此,最迟今日傍晚,他们就要将这口棺送上龙舫,才能准时到达松修府。
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便是钦天监算的封棺的时刻。
一身玄衣的少年天子静默着站在棺旁,静静地注视着沉睡在玉兰花中的人。
他的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兰妃抱着小小的谢孚尹走了过来,最终停在了棺旁。
小公主穿着一身素衣,她吸了吸鼻子,缓缓展开掌心。
“哥哥,我可以把这个送给文先生吗?”她小心翼翼地问谢不逢,“这是我秋天的时候自己摘的……文先生说它很好看,让我将它压在书册中。”
少年看到,谢孚尹手里拿着的,是几朵浅紫色的压干了的野花。
“好……”
谢不逢后退半步,将这里让了开来。
兰妃抱着谢孚尹,轻轻地将手里的花放到了文清辞的手边。
末了,就在二人将要离开的时候,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兰妃突然转身问谢不逢:“陛下,您也放一个东西,去陪陪他吧。”
说完便缓步离开了这里。
这是卫朝民间的习俗,在封棺之前,逝者的亲人好友,会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放入棺内,陪伴逝者最后一程。
负责封棺的人,已站到了此处。
兰妃的话提醒了谢不逢,少年如梦初醒般看向文清辞。
他攥紧了手心。
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迷茫。
谢不逢不知道,自己可以将什么送给文清辞。
一边的钦天监忍不住出声提醒,“陛下,封棺的时间马上——”
话还没说完,他便惊愕地睁大眼睛,朝年轻的天子看了过去。
谢不逢缓缓抬手,将缠在自己黑发上的晴蓝色药玉取了下来。
黑发在瞬间如墨一般散开。
年轻的帝王就这样放任自己披散着长发,站在文清辞的棺前。
此时,他的手都在颤抖。
谢不逢轻轻地捧起药玉,看了一眼后,不舍得将它抵在了心口。
那天文清辞站在他背后,替他用药玉束发时的温暖气息,似乎还没有散去。
如今只要一闭上眼,谢不逢就能嗅到熟悉的苦香。
少年的唇轻轻扬起。
……此时的谢不逢已是太殊宫的主人,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可他却仍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兜兜转转,他仍一无所有。
只有这一串沾染了彼此气息的药玉,是谢不逢唯一能给文清辞的东西。
年轻帝王俯下身,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串寄托过自己无数思念与期待的药玉,绕回了文清辞的手腕上。
最后一次将吻落在文清辞的脸颊。
……
厚重的棺盖,被人推着和了起来。
将最后一丝光亮隔绝。
不知是谁的啜泣声,一阵一阵地回荡在太医署外停棺的空地上。
站在不远处的宋君然始终低着头。
与众人的悲伤不同,此时他的脸上满是紧张。
宋君然在默默地计算时间……自己给文清辞的丹丸,最多支撑一日。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文清辞应当是宫变时吃下的。
棺椁上船之后再动手,应该来得及。
想到这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巨大的铁钉,钉入棺椁。
文清辞会疼吗?
又或者他一个人睡在那里,会不会害怕?
谢不逢攥紧了手心,他的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心脏似乎也随着长钉入棺的碰撞声,一起生出了痛意。
仿佛那些钉子钉得不是棺材,而是他的心。
“砰,砰,砰——”
木铁相击的清响,一声声回荡在太殊宫里。
“起——”
钦天监的声音,刺穿平静的空气。
一滴长泪,自谢不逢颊边滑落。
身为新帝的谢不逢,不能再随随便便离开雍都。
他更怕自己跟上去,会反悔不肯放文清辞离开。
只得强撑着用理智,将自己留在这个地方。
这场送别,来的太过突然。
就像一场突然降临的噩梦。
如今发生的一切,则无异于漫长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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