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第145节
第74章
“……二谷主?”
“二谷主您怎么了?”
明明站在自己面前, 但那药仆的声音,却远的好似位于天边。
文清辞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站在这里发起了呆。
“没事……”对上药仆担忧的目光, 他垂眸笑了一下,弯腰捡起滚落地面的青梅, 将它拿到水边,再次淘洗起来。
刺骨的寒意,彻底唤醒了文清辞的理智。
可是“血祭天地”这几个字, 却像手下的冰泉一般,在顷刻间带走了他的余温。
“哦,哦, 好的。”药仆愣了一下, 也慌忙弯下腰,帮着文清辞收拾起了青梅来。
殷川大运河上的图景, 落入了河道两岸无数人眼中。
并再一次令他们想起, 谢不逢生来诡异,被称作“妖物”的过往。
药仆余光看到,文清辞那双细长的眉, 始终轻轻地蹙在一起。
可是他的眼眸里, 却没有半点恐惧。
反倒像是,写满了担忧。
……不不不, 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左手虽仍不灵活, 但文清辞收拾青梅的动作, 还是那样的干脆利落。
他自小在山中采药, 做这些简单的活, 自然不在话下。
为了转移话题, 那药仆轻声说:“二谷主,不然我们也做点青梅酒试试?听说并不难,只需要晒干,再同糖还有酒泡在一起就好了。”
文清辞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还没等药仆松一口气,就见文清辞忽然抬眸问他:“陛下他伤得重吗?”
听了药仆的话,文清辞或许也生出过一瞬间的恐惧,但那恐惧却转眼就被担忧所替代。
……合着二谷主刚才完全没有听到自己说什么啊?
山涧里的清风撩起了文清辞半披的黑发,带来一阵淡淡的苦香。
任谁被这双漆黑的眼瞳注视,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人说他流了不少的血,鲜血渗到了石板下,将那一片都染红了。”药仆小心翼翼地说。
文清辞并不知道,谢不逢已经在自己“死去”的那一日,明白了何谓疼痛。
他记忆里的谢不逢,还是那个感受不到疼痛,所以格外容易受伤,更应多加关注的病人。
文清辞早在过往的相处中,养成了关心他的习惯。
他有些担心谢不逢对伤没有概念,忘记包扎或者一不留神感染。
但同时又默默告诉自己,谢不逢早已经登基称帝,他的身边有无数太医,这个问题肯定会有人关注。
两相交织,一时间心神不宁。
文清辞将手浸在冷水之中,好半晌都一动不动。
“呵呵, ”宋君然的声音,忽然于耳畔响起,“行啊,学会背着我说话了?”
他举起手中的琴弓“啪啪”朝那药仆的脑袋上敲了两下。
药仆不由痛呼一声:“啊!”
谷主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自己与文清辞说的那些话,他又听了多少?
神医谷作为一个江湖组织,只教暗器和轻功。
和文清辞这个半路出家,专注医学并不在意武艺的人不一样。
宋君然自小便想,身为大夫,不但要会治病救人,还得有保命的本事,万一什么时候遇到不讲理的病人,届时哭都来不及。
因此他废寝忘食,将轻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谷内更是神出鬼没。
“还有你文清辞,手一直泡在冷水里面,是不想要了吗?”教训完药仆后,宋君然瞪圆眼睛,向竹框里看去。
文清辞:!!!
突然被点到全名,文清辞的头皮瞬间发麻。
他立刻心虚地将手从冷水中抬了起来,缓缓地藏到了背后。
文清辞动作非常优雅,但是看到他这样子,宋君然反倒是气不打一处来。
泉水边正好有一个石凳,宋君然干脆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用衣袖擦了擦怀中类似二胡的乐器,停顿片刻,宋君然直接将文清辞的心思戳了出来:“你别可怜他了,他可是皇帝,全天下没有比他更舒服的人。”
说完,又冷哼了一下说:“……谢不逢行事古怪,也多亏了他是皇帝,不然凭他做的这番好事,就该直接送到官府里去。”
药仆发现,谷主大人对谢不逢的意见似乎不是一般的大。
宋君然自顾自地拉起了琴,呕哑嘲哳的乐曲声,自他手中流了出来。
药仆观察一番,意识到宋君然没什么搭理自己的意思,立刻后退几步从这里溜走了。
文清辞正欲走,宋君然略带不屑的声音,又一次从他背后传了过来:“谢不逢和他老子,真是一脉相承的疯。”
“……他们不一样,”文清辞突然停下脚步,淡淡说道,“谢不逢独自在皇陵长大,并不懂得这些,而且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师兄莫要……再拿他们相比。”
他声音还是与以往一般的温柔,可语调中却隐隐透出了宋君然从未听到过的冰冷与认真。
话音落下,文清辞便抱着一篮青梅,离开了泉边。
他的手始终紧攥着竹篮的边缘,骨节隐约发白。
宋君然:“……”
独坐此地的宋君然手腕一抖,彻底跑了调。
……
几日后,龙舫回京。
在此之前,殷川大运河两岸的百姓,早就已经将河内发生的事情传了出去。
可当那缠满红绸棺盖残破的棺椁,穿过雍都的正门承天门,被銮驾拖着进入皇城之时,众人仍不免惊愕失色。
鸾凤引响彻雍都长街。
身着红衣的宫女,向长街两侧抛撒着早已备好的糖果。
穿堂而过的疾风,托起了红绸。
谢不逢色骑着黑色的战马,行走在銮驾的最前方。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唇边突然漾出一点笑意。
谢不逢想,权力是个好东西。
自登基以后,谢不逢耳边的恶念越来越少。
众人对他,多是恐惧。
但是今日,除了惊诧、恐惧以外。
谢不逢竟还听到,有人忍不住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了起来。
『还好文清辞在陛下登基之前便早早死了……』
『身后哀荣倒是大,可惜无福消受啊。』
『只是可惜了他的血。』
废帝曾借文清辞之口,说他不愿说的话。
原本只是个太医的文清辞,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谢不逢缓缓握紧了缰绳。
他以为这群人自己早已处理干净。
没想竟还有人,对文清辞心怀恶意。
……文清辞将要回到自己的身边。
而自己一定要在那之前,将这些人全部扫清。
一曲终了,红绸如赤色巨龙游过长街。
那口木棺与其背后百官一道,在万千百姓的注视下,消失在了太殊宫中。
进入宫门的那一刻,谢不逢攥紧了手心。
他轻轻地摸了摸手腕上那根沾染了血污的羊毛手绳,动作温柔至极,生怕一不留神便将它碰坏。
哪怕主人细心保管。
可是几年过去,它仍不免被磨损得陈旧、枯朽。
但却是谢不逢现下能够触碰到的唯一温暖。
回雍都之后,谢不逢没有休息,直接更换便衣,向城南的一座府宅而去。
他登基之后没过多久,在太殊宫里待了一辈子的兆公公,便自请离宫养老,搬出皇宫住到了早已购置好的私宅中去。
一身玄衣的年轻帝王,缓步走入府宅之中。
在到来之前,他已命人备好的厚礼,早早送到了这里。
府宅也早被暗兵把守,表面看与平日里无异,实际上连只苍蝇也难以飞出。
只等谢不逢出现,身着常服已经听过外界传闻的兆公公,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响头,将早已备好的地址送了上去。
他双手颤抖,背后的衣料都已被冷汗打湿。
——在宫中待了数十年的兆公公,这种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有的。
“兆公公放心,”看到对方脸上的担忧、愧疚与悔恨,谢不逢缓缓攥紧了手中写了地址的信封,“朕不会此事透露出去,也不会打扰他们……朕只是想在这里,等一个人罢了。”
谢不逢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无比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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