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第155节
“这是我的一位……故人,于笔记中写道的,”说话间,谢不逢的目光竟变得温柔起来,语气中似有无限眷恋,他的手缓缓从书册上拂过,继而抬头望向文清辞和宋君然,“不知二位可愿配合,照此书而行?”
说着,谢不逢便将书翻开放到了桌上。
此时,宋君然也认出了这本笔记。
《杏林解厄》上有文清辞全部的心血,他详细记录了自己每一次解剖的目的、过程与结论,甚至于还配了亲手绘制的图画。
谢不逢似乎在文清辞走后,将这本笔记仔细看了一遍……
他翻的这一页,正是文清辞绘制的详细解剖图。
看谢不逢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他们这两个江湖郎中,比对着《杏林解厄》进行剖解。
说完刚才那句话后,谢不逢还不忘补充道:“雍都太医迂腐,恐怕不愿行此事。故而只能麻烦二位。”
太医当然有能力比照《杏林解厄》进行解剖,但这个行为在当下的时代,过分离经叛道。
按照文清辞对那群太医的了解,让他们去剖尸,这群人定当不干。
甚至还有可能做出以死明志这种事来。
谢不逢自小独自生活在皇陵,没什么天地人伦的概念,因此他竟比任何人都要顺畅地接受了原主的那套理论。
他的话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同样想到这一点的宋君然,竟一时语塞。
说话间,谢不逢的手指,再一次落在了那根羊毛手绳上。
“可惜我那位故人,已不在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只是于不经意间想起了故人,接着忽然生出了感怀一般。
可是文清辞却从这平静之中,听出了无限的哀伤与落寞。
他的左臂,随之生出了一瞬的刺痛。
“好。”
不等宋君然反应过来,文清辞便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定将尽心竭力。”
文清辞的声音穿过帷帽与白纱,落至耳边,变得模糊又不清。
但是语气,却无比郑重。
烛火的映照下,谢不逢缓缓点了点头,他也站起了身:“好。今日时间不早,两位先生请先休息一番,待明日清晨再行此事。”
语毕,便转身打开了后堂的木门,对守在外面的小厮吩咐道:“收拾两个房间出来,给这二位先生居住。”
“是,大人!”说完,小厮立刻朝后院小跑而去。
涟和县衙署不大,能够住人的客房满共也就三五间。
在来的路上,县令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让随行太医与侍从,宿于自己的私宅之中。
只有谢不逢一人,住在县衙署的后院。
而现在,这里又多了两个客人。
谢不逢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理所应当,完全没有给人留下打断的时机。
吩咐完之后才回头向文清辞与宋君然说:“二位是松修府人,在涟和应当也无住所。宿在府衙之中,行事较为方便。”
谢不逢的话里,没有半点命令的意思,但却让人无法拒绝。
……
府衙年久失修,客房也朴素至极。
已到此处见过谢不逢,文清辞也不由破罐破摔起来。
夜阑人静,奔波几日早已疲惫不堪的他终于敌不过困倦,沉沉睡了过去。
可是一墙之隔的另外一间客房里,谢不逢却始终没有一丝半点的困意。
他站在薄薄的屋墙边,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贴了上去。
……仿佛是在隔着这冰冷的物件,反反复复描摹那人的身影。
谢不逢的手,正在轻轻颤抖。
呼吸也乱了个彻底。
白日里勉强维持的理智与体面,在顷刻间消散、崩塌。
内里的不堪与欲望,在此时疯狂滋生。
半晌过后,谢不逢忍不住将额头轻轻抵了上去。
一日相见,并没有让谢不逢心火暂歇。
反倒如疾风掠过,在顷刻间,吹得火焰燎原。
愈是压抑,便愈是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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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一刻,天刚蒙蒙亮,文清辞就已起身洗漱,走出了小屋。
没想刚出门,就撞到了同样早起的宋君然。
“师兄,一会——”
文清辞刚想同他说,一会剖解时,需要他在一旁记录。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宋君然诡异的眼神打断。
宋君然那双深灰色的眼瞳,如探照灯似的,将文清辞全身上下反复照过。
确认师弟和昨天一样后,这才缓长舒一口气。
“我知道,”宋君然缓缓伸了个懒腰说,“我一会全都听你指挥。”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府衙里的出小厮也从前院走了过来:“二位这边请,巡官大人说,他那边已经准备妥当。等二位用过早餐,我便将您二人送过去。”
“麻烦您了。”文清辞微微颔首。
“不必不必!”小厮非常热情,路过那几架玄色马车的时候,他还不忘补充:“还有几架马车,明后天才到达涟和,过来补送药材。哦,对了……听说还有一名腿脚不怎么方便的太医,随行而至。”
腿脚不怎么方便?
听到这几个字,文清辞脚步不由一顿。
这个小厮说的太医,不会是禹冠林吧……
他那么惜命,也会被谢不逢薅来吗?
*
县衙署外在工地上全都是人。
光明正大地运尸进府衙去,定会引人怀疑。
因此吃过早饭之后,小厮便将文清辞带到了之前他曾去过的荒地边。
这里原本是一块田地,附近有间堆放农具的小屋。
谢不逢已经连夜寻来合适的尸体,将他停放至此处。
而他本人,更是早早只身等候在了这里。
解剖一事,不能为世人接受。
为此,谢不逢并没有将这件事交给手下的人去做,而是自始至终的亲力亲为。
甚至就连涟和县的官兵,都被他派到了远处守着。
进入小屋之后,文清辞看到,木质的床板上躺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人,凭他身上所穿衣物,与手脚处的痕迹可以判断出,这应当是一个死于监牢中的囚犯。
果然,注意到文清辞正在观察尸体,谢不逢随之解释道:“他是关押在涟和大牢中的死囚,也染了疠疾,死于昨日傍晚。”
“好。”事态紧急,文清辞也不再耽搁,立刻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把银刀与弯镊。
连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在今天早晨彻底停了。
夏天天亮得总是格外早,阳光从窗外照来,映亮了整间小屋。
就在动手之前,文清辞忽然发现,宋君然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攥着毛笔的那只手的骨节,不知在什么时候因用力而发白,甚至整个手腕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有纱布遮挡,但是从对方紧皱着的眉能看出——宋君然显然也不怎么能接受一会要发生的事。
事实的确如此。
作为文清辞的师兄,他早年间就因为此事与文清辞产生过矛盾。
而后宋君然虽然被迫着适应了师弟的行事风格,但并不代表他自己,也能毫无障碍地参与此事。
在动手之前,文清辞忍不住犹豫着说:“你……不如我来记吧,你在外面休息一会。”
“没事,你不必理会我,”宋君然虽然心理不适,但还是强忍着说,“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话虽如此,但他的语调明显和往常不同。
文清辞还想再劝劝,但是不等他开口,站在小屋另一头的谢不逢就缓步走了过来。
他将桌上那一摞还未写字的薄宣拿到了手中,“我来吧。”他淡淡的说。
谢不逢虽然不是医生,但上过战场的他,见过的血腥场景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让他来记录,的确比宋君然更加合适。
白纱下,宋君然缓缓拧紧了眉。
他不想让谢不逢和文清辞单独相处,但事实却是,自从进了这个房子起,自己的心底便止不住地发寒。
虽然不算恐惧,但是这样的状态,的确也帮不到文清辞什么忙。
……怎么办,怎么办?
宋君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纠结过。
但还没等宋君然下定决心,文清辞便开了口:“好,那就麻烦大人了。”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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