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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 第60节

连亭也就理清楚了当初闻来翡送絮果进京的全貌,中原地区和华北地区的两大掌柜联手叛变,中原地区的中原镖局负责在不引起闻来翡警惕的情况下,把年娘子的孩子也就是絮果送到京城,而已经投靠了杨党的华北地区则负责接应,把絮果像进贡一样送到杨党手上。

局势其实还挺简单明了的。

连亭一笔笔的记仇名单上写好了这些人名,并确定了王掌柜是真的不知道絮果就是年娘子的儿子。

这就很有意思了,柱子是知道絮果的,他已经叛变了,当初带队追杀闻来翡的就有柱子和中原镖局,但为什么柱子没有把絮果的外貌说给杨党听呢?

甚至那些人在找了絮果两年无果后,就突然收手了。就连亭掌握到的情报,对方现在只想找到闻来翡,生死不论。

这又是为什么呢?

“柱子呢?”连亭觉得柱子应该那个唯一能回答他问题的人。

“他……死了。”王掌柜打了一个寒颤。看样子这位柱子死的不算多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凄惨。让王掌柜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这也是他这些年没怎么和杨才贝等原年娘子的人马接近的原因,他们太危险了。他只想尽快脱离这些人。

啧。连亭在心里遗憾的撇撇嘴,可惜了,这个叛徒竟然就这么死了,哪怕知道他死前饱受折磨,还是让连亭有些不爽。

既然这些准备给柱子的“套餐”不能用了,那就分给中原镖局吧。

华东和北疆作为年娘子的发家之地以及最先开始发展的区域,虽然相隔大启的一南一北,却反而是最为坚定的年娘子支持者。其中华东地区的大掌柜吴大娘子,哪怕没有闻来翡和王掌柜的介绍,连亭也是有所耳闻。

吴大娘子是最早跟在年娘子身边的人之一,据说还是年娘子的老同,被大火烧坏了一半的面容,常年带着半张面具,为人性格比较极端,尤其是对男性的警惕心非常重。但她的忠心毋庸置疑,这些年,年娘子的大半生意仍能正常运行,吴大娘子功不可没。

连亭听闻来翡讲,当初就到底由谁护送絮果入京的人选问题,吴大娘子和她还发生过非常多次的争执。因为她们谁也信不过谁。

吴大娘子因为当年差点被情郎烧死在大火里,而变得生性多疑,她的心就像她千疮百孔的面容一样,信不过这个世界,也容不下这个世界。而闻来翡对吴大娘子倒不是不信任,而是她觉得她这个疤痕脸太惹眼,太容易被人当做坐标追踪。

吴大娘子平生一恨负心人,二恨敢当面提起她面容的人。闻来翡可以说是在她的雷点上疯狂蹦迪,但最后……吴大娘子还是忍了。

闻来翡也不能确定吴大娘子突然转变心意的因为是什么,但她觉得大概率是吴大娘子也认可了她的说法。她知道她提起对方的面容很不应该,但当时情况紧急,有一些话她觉得她必须得说。

如果可能,闻来翡是一点也不想和吴大娘子沟通的。

因为她无法理解她很多行为模式。

但连亭却找上了正在酒坊亲自酿酒的闻来翡,希望她能做个中间人,引荐他和吴大娘子认识一下。

“你认识她干嘛啊?”闻来翡正在做的就是犬子他爹当年颇为推崇的沧州酒。

顺便一说,犬子当年真的把酒偷了出来。在絮果过生日的时候,和几个好朋友当着面拆了泥封,他们一人只偷偷浅尝辄止的舔了酒杯边一下,就都嫌弃的纷纷摇头,再也不想喝酒了。怎么会这么辣?他们真的想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会喜欢喝酒。

好好一坛沧州酒就被这么暴殄天物了。

犬子他爹司徒将军在知道后,捶胸顿足、以头抢地,要不是有他老子拦着,他怕不是就要和儿子拼命了。

沧州酒很有地域特色,酿酒的水必须采自卫河的南川楼下,需要先把锡块投入河底,再迅速采集因此而涌起的河水。因为据说这样酿出来的酒才会更加美味。幸好沧州离京城不算远,闻来翡正在抓紧时间使用这些卫河水。

“你不觉得她是对对付中原镖局最好的人选吗?”连亭虽然性格比较孤僻,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单打独斗的人,事实上,他很喜欢利用一切可以利用起来的资源。

镖局一直是一个江湖气息很浓厚的体系,用疯批去对付,比谁的刀更硬,不是再适合不过吗?

闻来翡醍醐灌顶:“但她会相信你吗?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中原镖局下的手?”先不说柱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纵使他活着,他虽然是中原镖局的人,但真正叛变的只有他。且还是只有闻来翡和絮果知道的叛变,别人根本不知情。

闻来翡也说给过吴大娘子听,但前面也说过了,吴大娘子谁也不信任,包括闻来翡。她没非要让闻来翡把絮果送回江左,都已经让闻来翡很意外了。

“能不能说服她,那就是我的本事了。”连亭微笑。

***

看着最近每天不是躺着就是玩的絮果,不苦大师表示,还是给孩子请个家教吧,他真的见不得他这么无忧无虑的样子啊。

连亭直接过滤掉了不苦的话,根本不搭理他。

不苦继续像个奸臣似的进献谗言:“你这是在学习和健康之中,选择了纵容,这可不行啊。”不苦随手挑了个最大的黑冻梨,毫不客气的咔嚓咔嚓了起来,故意馋着不能吃的絮果的眼神一直跟着自己。他的梨拿到哪里,小朋友圆滚滚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会跟到哪里,实在是太好玩了。

“我是选择了儿子。”连亭很认真的在给絮果挑选帽子。

假期转瞬即逝,哪怕连体再不舍,他也得送孩子去上学了。未免儿子受伤的脑袋见风,连亭就让人一口气给儿子做了无数顶滚边帽子。

有小老虎,小兔子、小猫咪,不仅造型可爱,还五颜六色的,就像絮果的性格,热烈又可爱。

连亭一边选,一边和不苦说,他以前在内书堂读书的时候,学过一首诗,叫“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他当时还很不能理解,怎么会有父母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

虽然他已经注定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但他还是认真规划过的,或许等他老了,他也会像他的师父张太监一样,收养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但哪怕只是养子养女,他一定会对他们高标准严要求,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至少也要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

但是等连亭真的自己养了孩子,尤其是随着相处时间的不断加深,他对絮果的要求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就只剩下了健康和快乐。

偏偏这么低的要求了,絮果还只做到了一半。

看着儿子脑袋上至今还需要绑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连大人就是一阵心疼,然后就没收了不苦面前的冻梨。

不苦:“???”

连大人一直都在摸索着不断改进自己带孩子的方式方法,好比以前会单纯的禁止絮果吃什么,现在就变成了:“絮哥儿不能吃,那咱们就全家都不吃。”他决定以身作则。

大师崩溃:“但我不是你们家的啊!”

“那你就不该吃我们家的梨了,回你家让你娘买去。”

不苦:“……”

絮小老虎一整个大满足!

作者有话说:

*惟愿孩儿愚且鲁:下一句其实是无灾无难到公卿,来自美食家苏轼苏大大的诗。

*老同:湖南湘南、广西等地区的一种风俗,有些同年同月同日的人会接为老同,我个人对这个风俗的理解是,异父异母的异姓亲姐妹。

*沧州酒:在清代非常有名的一种酒。

第73章 认错爹的第七十三天:

絮果重新去上学的第一天,雍畿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不苦大师再次熬夜没睡,兴致勃勃的在跟着连家父子一起吃完早膳后,就准备送絮果去上学了。这天的雪下的又疾又大,只一场早膳就已经落了厚厚一层。不苦本来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只穿了身单薄道袍的,结果刚迈出去半个脚掌,踩在雪地里落下半声咯吱,就飞速又收了回来。

连亭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连家的下人已经很懂的上前,把披风、手炉等暖具一并给不苦大师送上。这些一看就是给他提前准备的,因为哪儿哪儿都用金丝银线绣着道家代表了吉祥的图案。

大师感动的眼泪汪汪:“狗剩子!”

连亭:“……”突然有点后悔给这个狗东西准备了。

但重新武装后的不苦大师已经迅速恢复了活力,甚至有点过于兴奋,穿着“战袍”就故意冲向了雪地。一边撒欢一边对银装素裹的世界道:“卧槽,真好看!”

连亭一手给儿子撑伞,一手先一步压了压他的小兔子滚边帽,他想捂住絮果的耳朵,免得他变得和不苦大师一样没有文化。

不过,外舍明显把絮果教的很好,小朋友在伞下说的是:“原来这就是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啊。”

推开门,就看见大雪覆盖了整个苍山。

连大人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感谢孩子他娘保佑。

絮果如今早上的上学时间,已经和连大人的上朝时间同步了。连大人一边开心能终于由他送孩子上学,一边又有点心疼絮果每天都要起这么早。在读书这方面,外舍真的太卷了。但不苦大师对此的理解却是:“这不会是为了絮哥儿他们未来上朝而做的练习吧?”

连亭:“……”说实话,还真挺有道理的。

絮果就这样戴着小兔帽子,披着与阿爹同款不同色的白色斗篷,还双手插着一个手捂走向了隔壁胡同的外舍。堪称从头武装到了脚,一路走来,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尤其是絮果脑袋顶上的两只小兔子耳朵。

也不知道家里针线上的绣娘是怎么做到的,但反正耳朵的一半是立起来了,剩下的一半则很自然的垂落在脑后,就好像真的兔子耳朵那样。

可爱的不得了。

詹家的双生子早早等在了外舍的大门口,频频向外张望,因为他们从阿爹口中得知絮果今天会回来上学。他们齐齐站成一排,一人手里拿着一件卷起来的礼物,既像门神,又像哼哈二将。他们已经就着这个姿势等了絮果有一阵子了。

当相对更加外向一些的哥哥大宝,看到絮果的一双兔子耳朵从巷口拐弯进来时,他就开心的朝着絮果挥起了手。

连亭送儿子的脚步也到此为止,今天下雪走的格外慢,他再不动作快点,早朝就要迟到了。

自从开始每天送儿子上学,连大人就永远是那个点卯时踩着点到的人。

连大人刚准备上马,犬子就也到了,他是坐着马车到的,今天罕见地由他的酒鬼老爹相送。对方也穿了身冬季的朝服,看见连亭就是眼睛一亮,因为他觉得这意味着他早朝大概不会迟到。

连亭远远地点头颔首,并无意多作结交。

单这个动作本身,就已经够让司徒将军受宠若惊。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招呼颔首吗?不!那可是东厂的督主连溪停啊!现在如日中天的东厂一把手!

如果说几年前的连亭还只是因为掌握情报机构的身份而让人不得不惧怕,那如今他的就是让人又敬又怕。他任何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让人觉得颇具深意,恨不能解读出十层意思。被这样的大佬打招呼,司徒将军自然是感觉不胜荣幸的。

犬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告别他爹跑了过来:“絮哥儿,你终于好了吗?我可想、可想你啦!”

事实上,犬子在这次的休沐日时就想去家里探望絮果的,可惜他爹和他爷都不让。他们觉得和连亭的儿子玩是一回事,真的上连家拜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看到今天早上的雪了吧?”犬子绞尽脑汁的和好朋友分享着自己的日常,“可好看可好看了。”

不苦懂了!这又是一个像他一样的文盲,还是个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词、不如他直接摆烂的文盲。

等絮果和犬子走向外舍,詹家的双生子就一左一右簇拥了上来,再一次礼貌又不失热情的感谢了絮果之前的帮忙。

左边的大宝说:“要是没有你,我们大概就要被退学了。”

右边的二宝接着说:“那我们阿娘该多伤心啊。”

然后,两人心有余悸的看向彼此,异口同声宛如唱二人转似的道:“幸好,幸好,没有发生。”

詹家兄弟的爹娘其实也不是生来就那么不讲迷信,不觉得双生子有什么的。尤其是他们的母亲詹夫人,她就像每一个芸芸众生一样,普通的家世,普通的长大,然后很普通的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成了婚。人生中唯一的不普通,大概就生下了这么一对双生子。

她当然是惶恐的、是不安的,却也是发自真心的爱着她的两个孩子的。她总是试图让孩子相信,他们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可一旦双生子因为他们的身份遭受到不公或者歧视,詹夫人却永远会是反应最大的那个人,因为她会陷入一个自责的怪圈。就像很多因为生下了先天残疾的孩子而非常自责的母亲。“为什么我没能给予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这种想法很没有必要,却总是在母亲的心头萦绕不去。

双生子这么努力学习,也不是因为他们真就有多热爱读书,又或者有多想出人头地,他们更多地只是不希望阿娘再继续这样内耗下去。

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他们因此而被国子学外舍退学,本就忧思过重、患有心疾的阿娘会如何。

詹夫人的心疾最早就是出现在村中族老瞒着还在坐月子的她要偷偷扔了二宝喂狼。她的心当时明明已经疼得快要爆炸了,但还是在大雪天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她发了疯一样的想要保护她的孩子,并且成功了,却差点耗了自己的一条命,自此也就落下了病根。

平日里的詹夫人总是温柔的、恬静的,只要与双生子无关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可一旦兄弟俩受了欺负,她就会像是突然应激了一样。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没救过来。

在詹家看来,说絮果是他们阿娘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

尤其是詹夫人,在意识到儿子在外舍也并不是孤立无援,真的会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时,她长长的、长长的长舒了一口气,她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觉,只是她终于不会再在孩子去上学的每一个白天都那么坐卧不安。

虽然絮果还什么都不知道。

詹大人其实已经郑重其事的去连家道过谢了,带着他的妻子一起,两人大包小包带了不知道多少,都是詹夫人准备的,恨不能把家里的好东西都送过去。只因为她希望絮果以后还能继续心无芥蒂的和双子玩,他是他们人生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哪怕是在詹家的堂兄弟,都未必会如此对待大宝二宝。

詹大人还因此被御史言官参了一本,说他贿赂东厂。但詹大人却依旧故我,该感谢就感谢,该亲近就亲近,没一点含糊。

一如他这个人,坏的他就要指出来,好的也会往死里夸。

无所谓他和对方熟不熟,认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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