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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祟 第68节

“你不是老姑婆!”

“你是谁?”

原来如此。从头至尾,打电话给姜也的不是老姑婆,要冥婚的也不是老姑婆,这个追着他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老姑婆。所以他们即使封印了老姑婆,也无法阻挡凶祟作怪。

不是老姑婆,是谁?

姜也记得路茵说过,冥婚是建立一种联系,此后亡者就会跟随在生人之后,如影随形。

那东西想要跟着姜也。

那东西想要触碰姜也。

它是……

脚下的烂瓦忽然破了一个大窟窿,姜也一脚踩空,跌了下去,摔得七荤八素。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要裂开了,姜也觉得自己像个散架的玩偶。周遭一片漆黑,他想要爬起来继续跑。忽然间,黑暗处亮起火折子,他仰起头,眸子猛然一缩。吴家人举着火把他围做一圈,牢牢困在中心。新娘子虫子似的爬进来了,居高临下停在姜也面前。

她伸出惨白的手,缓缓揭开红盖头。

不能看。姜也的脑中响起警报,他下意识地知道,决不能看红盖头底下的脸。任何属于祂的东西,都不能看!然而,他浑身像灌了铅似的,手脚好像有千斤重,根本动不了,眼皮子也无法合拢。他瞪着双眼,眼睁睁看新娘揭开盖头。

手机狂震,屏幕显示靳非泽来电。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挪动手指,滑动屏幕接听电话。

仅仅是这点努力,他的全身就像要被碾碎了,痛苦万分。

新娘子终于撩开了盖头,在他面前露出了脸。

它没有脸,面孔的位置是个漆黑的大洞,无比幽深,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可怖的世界。

里面传来一个幽幽的呼唤:

“江燃——”

它不是老姑婆,祂是洞神。

第81章 跨越河流

靳非泽站在瓦房里,脸色阴森。他在姜也的手机上装了定位木马,定位明明显示在这里,和他站的位置重合,可是这里没有姜也,也没有姜也的手机。李妙妙焦躁不安,趴在地上到处嗅,却怎么也找不到姜也的气味和踪迹。

张嶷望着罗盘上凝滞不动的指针,说:“没有小也,也没有脏东西。奇怪,一路走过来都没看见脏东西,小也遇见什么了?”

“时间又分岔了,”沈铎环顾四周,沉声道,“小也在另一条河流。”

“什么意思?”霍昂急得冒火,“你能不能用我们听得懂的话解释?”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世界是多元的,就像橘子的瓤,相互挤压,层叠并置,共同存在。有的时候,瓤和瓤之间的界限被一些未知的力量打破,就会出现禁区。禁区连接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所以会出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异常生物。如果我的时间分岔说是正确的,那么现在小也突破了这层界限,到了另一个世界,所以我们和他的位置重合,却看不到他。我们和小也的关系,就像两张叠在一起的纸,并驾齐驱的河流,我们相对位置相同,却位于不同的空间。”沈铎捏了捏眉心道,“要找到他,我们就得跨越这条河。”

“怎么跨越?”霍昂追问。

沈铎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还会站在这儿么?”

霍昂无语,“你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靳非泽忽然问:“时间分岔,必然有一个交叉点,如果找到那个交叉点呢?”

“这是一个办法,交叉点所在就是两个世界相交的地方,到那里我们就能和小也见面。”沈铎道,“但是交叉点在哪?我的理论不够完善,还没有推导出寻找交叉点的办法。”

靳非泽拿出手机,这世界上笨蛋很多,姜也是为数不多的聪明人,不会做无用的事。姜也彻底失踪前接了他的电话,通话时间足有30秒,虽然估计被鬼怪钳制着什么也没说,但或许也传递了一些信息。

他播放刚刚和姜也通话的录音,里面什么声儿也没有,只有一些沙沙的背景环境音。他把音量调最大,凝神倾听。

“你在听什么?”霍昂问。

沈铎比了个封嘴的手势,这时,霍昂听出了端倪,录音的确没有人声,可是有个有节奏的环境音,笃笃地响着,好像有人轻轻又迅速地在手机听筒旁边敲击。

这是摩斯密码。

他跟随着敲击声,拼出了密码里的单词——

CAVE。

“洞?”庄知月问,“难道是娄无洞?这附近最邪性的,又带‘洞’字的,就是那个地方了。可是……”她咬了咬嘴唇,“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姜也碰到那种东西,生还的几率着实不大。而且要是想去娄无洞,必须穿越外面的迷雾,开车都得一个小时,太危险了。”

霍昂道:“你们寨子里那条娄无河不是会流进娄无洞么?不如我们顺水而下。”

庄知月摇头,“娄无河流出寨子后有个瀑布急转弯,水流非常急,你根本过不去。除非你是一具尸体,顺水漂过去。”

要是以前,沈铎绝不会浪费人力物力去救生还几率极低的人。可现在姜也是他的学生,又是他带来侗寨的,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能放弃。沈铎沉吟半晌,道:“我、霍昂和阿泽带齐装备,找辆车去娄无洞,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他正要喊靳非泽一块儿走,忽然发现瓦房中央空空如也,靳非泽和李妙妙都不见了。

霍昂震惊了,“怎么回事?小靳和妹妹也跨过去了?怎么我们还在这儿?”

“……”沈铎望着打开的窗棂,道,“他们去跳河了。”

庄知月道:“可是怎么张嶷也不见了?”

大家此时才发现,刚才还站在旁边拿着罗盘神神叨叨的白毛小道士也失踪了。

另一边,靳非泽回木楼简单装了点物资,放进防水包,直接下到娄无河边。时间紧迫,他才不想等那帮废物一起行动。眼下最快到达娄无洞的办法,就是跳河漂下去。洞神……娄无洞……这个地方一定和太岁有关,想和姜也冥婚的,多半不是老姑婆,而是祂。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阴森了,什么丑东西,也敢和他抢人?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可能没有那么坏,姜也仍有生还的希望。冥婚最大的影响是在生者和亡者之间建立某种特殊的联系,而不是杀人,或许祂还有别的目的。扭头一看,发现李妙妙身上扛着个人,他脸上乌云密布,问:“你带着他做什么?”

李妙妙扛着被她打晕的张嶷,认真道:“进洞,要带,储备粮!”

***

梦境里,姜也抱着一个小婴儿。窗外在落雨,无尽的雨声淅淅沥沥,整个世界好像浸泡在水里肿胀、变形、扭曲。一个女人推门而入,是姜若初,似乎大病初愈,脸色苍白,身穿条纹病服。

“找我干什么?”姜若初看起来很警惕。

“帮我抚养这个小孩儿。”江燃道。

“你在开玩笑?”姜若初冷笑,“这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让我抚养他?江燃,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工具?你就不怕我虐待他?”

小婴儿蹬着粗藕似的小腿,呜呜哇哇乱叫。

江燃平静地说:“你抚养他,我会把阿尔法交给你。”

“你把阿尔法带出来了?”姜若初一愣,紧接着咬牙切齿地问,“这是威胁么?如果我拒绝抚养他,你会对阿尔法怎么样?”

江燃低头看怀里的婴儿,“很抱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回家去吧,带着这个孩子。到家如果发现镜子上多了手印,地上有不属于你的长发,不用惊慌,那是阿尔法。至于这个孩子,随便你照顾他还是虐待他,总而言之,让他长到成年就行了。事实上,我不建议你对他投入太多感情,因为他迟早会步我的后尘。”

姜若初眼神微颤,“你……”

“记住,在他成年之前,不要让他靠近禁区。他太小,一旦踏入禁区,那个东西不会放过他的。”

“什么意思?”

江燃停顿半晌,道:“祂会留下他。”

姜也猛然清醒。耳畔有汩汩水声,身下是坚硬的岩石,四下一片漆黑,他的身体像被寸寸敲碎,疼痛无比。长袍和毛衣全部湿透了,他微微动了动,身体好几个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低低喘了一下,最终决定暂时先躺着。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能看清一些东西了。他好像在一处洞穴,穹顶十分低,无法让人直起身行走。许多畸异的钟乳石倒吊下来,大小各异,像瘤子一样布满整个溶洞。河流从他身畔流过,反射着幽幽绿光,大概是一些发光的藻类。姜也心里大概有数了,这里应该是一个溶洞,很有可能就是庄知月说过的娄无洞。湘西有两千多处溶洞,庄知月说娄无洞很深,至今没有探明,估计是个庞大的溶洞群。

上一刻还在吴家的大祠堂,现在居然到了千米之外的娄无洞。姜也完全没有过来的记忆,衣服湿透了,显然是顺水漂过来的。姜也估计他和陈嘉一样中邪了,被洞神迷惑着自己跳了河。可是洞神为什么要把他拉到这里?娄无……肉芜……,肉芜是太岁的别称,难道洞神和大黑天一样,是太岁的变体?

如果洞神就是太岁,按照那个神秘老爷爷的说法,江燃以自己消失为代价对太岁造成了一些影响,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影响,可能是削弱,可能是限制,总而言之,太岁已经无法再次抹去姜也。

这样一想,洞神把他拖进地洞的逻辑似乎能想通了。祂无法直接抹去姜也的存在,把他拖到洞里,让他再也出不去也是一样的。

姜也觉得周身的疼痛缓解了一些,起来查看身上的伤。万幸,都只是磕碰伤,问题不大。漂这么远还活着,真的是命大。他再次环顾四周,望不到光线,洞穴层叠,地貌迂回曲折,粼粼河水无声没入地下。沿着河水流过来的方向走应该没错,他蹒跚地爬起来,只见前方是极低的穹窿,钟乳石遮住了去路。

看来只能游泳了。

他脱了湿漉漉的马甲和长袍,小心地涉水而下,扶着水岸潜入水下。水道十分复杂,四处都是影影幢幢的暗礁,底下还有急流,姜也挣扎了一会儿,怎么也游不到前面去。正想上去,水底闪过一个影子。姜也心头一紧,连忙上岸。水底有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生活在黑暗带的盲鱼,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总之,这里地形复杂,难保有漩涡,游泳出去行不通。

身上更湿了,冻得他瑟瑟发抖。他把衣服全脱了,内裤也不例外,统统晾在石头上。

当务之急是取暖,要不然一定会发烧。

他四处找燃料,溶洞里光秃秃的,一根草也找不到。越来越冷了,他搓着手,给自己哈气。冷静,一定有办法。黑暗的溶洞应该会长一些菌类,说不定能烧起来。他矮身钻进一条狭窄的小道,到了另一侧洞穴。这个岩洞比刚才的大一些,起码能直起身子走路了。

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什么,他蹲下身摸索,摸到一个圆柱形的东西。仔细一摸,居然是一个手电筒,似乎还是个防水的强光手电。姜也打开手电,面前苍白一片,忍不住闭上眼。有手电,说明有人来过,姜也心里有了希望。

耐心等视野恢复,周遭事物顿时判然分明,这洞确实很深,强光手电都照不到尽头。姜也准备走了,一转头,忽然对上一张青白的人脸。

第82章 无脸新娘

姜也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陈嘉。

他已经死了,脸色青紫,全身僵硬。姜也仔细查看他尸身,他衣服微湿,肚子上破了个洞,看样子是失血过多,再加上过度失温而死。从他衣服的潮湿程度判断,他应该也是顺水漂过来的,但他没有姜也运气好,漂流过程中撞到了水中石块、树枝什么的,被捅穿了腹部。

姜也摸了摸他的衣服,这里远离水流,比较干燥,陈嘉的外套干得差不多了。姜也低低道了声对不起,把他的冲锋衣和裤子脱下来,给自己换上。陈嘉身上还带了个腰包,他把腰包取下来,里面有两块电池、一块手表、一个手机,一包纸巾,一把瑞士军刀、半瓶水和几块巧克力。腰包防水,里面的东西都还好好的。姜也吃了一块巧克力,给身体补充能量,然后返回之前那个洞穴,把湿衣服挪到这个洞来晾。

在学院上课的时候,老师说进入禁区,面对极端的生存环境,保持移动能够提高存活度。姜也戴上陈嘉的手表,记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他决定主动去寻找出口,而不是等待救援。

姜也取出一张纸巾盖在陈嘉脸上,起身跨越洞穴,攀上岩壁,在壁上用瑞士军刀刻了个箭头记号,然后爬进一条岩石缝隙。这地方叉洞无数,裂隙通道错综复杂,他需要记号帮助自己记忆路线。

缝隙十分窄,基本上只容一人通过,转身都很难。姜也爬了两分钟,终于进到另一个叉洞。下到这个洞,眼前豁然开阔了许多。这个洞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入目皆是倒吊塔形的钟乳怪石,石头生得十分苍白,岩壁上布满褶皱,如同老人的皮肤。

只不过,姜也明显感觉到这些钟乳石有些诡异。有些钟乳石的根部长着黑色的纹路,其延展的方向、构成的形状都不像是天然的。姜也爬得高一些,凑近观察。这些纹路很像颜料,而四周的黑色纹路,彼此似乎是可以连在一起的。这说明钟乳石还没长这么大的时候,这块区域可能画了一幅画。现在钟乳石长起来了,画也被盖住了。钟乳石的形成要历经千年乃至万年的时光,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难道数千年前就在这儿了么?

姜也下了岩壁,在怪石群里前行。他尽量捡高处走,时不时拔一根头发感受一下洞穴里的风向,风来的地方就说明有出口。可惜走了半天,头发也没有飘动的迹象。每隔十分钟,他就做一次记号。走了三个多小时,姜也又进入一个稍大的洞穴。这一路上,他看到的岩画越来越多,但大多破碎不堪,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几副比较完整的。

这个洞穴的钟乳石比较少,岩画保存得相对完整。画上画了许多黑色的小人,围着一个黑洞一样的圆形手拉手而拜。那些小人都穿着侗族服饰,感觉像是侗寨的先民。而正中央的黑洞,应该代表着洞神。古人的画常常以形象代表抽象,这黑洞显然是“洞神”的代表符号。如此看来,侗寨先民有一段信仰洞神的时期。

这些画带给姜也更大的希望。

一路走来,他没有看到尸骨,却看到很多人工绘制的岩画。这意味着古时候侗寨先民常常在此地来往,这个地方一定有出口。只要他找到侗族画工的行走路线,就能从这里走出去。

他接着看第二幅画,画上除了黑色小人,还多了一些红色小人。这些红色小人呈现出明显的女性曲线,正一个接一个地往那黑洞里跳。红衣女性跳入代表洞神的黑色圆形符号里,其指涉的应该是人牲祭祀。这画的很可能就是庄知月说过的落花洞女,那些痴呆的女子都被选成洞神的祭牲,被送往这无间的深洞里。

奇怪。如果是这样,这洞里应该有很多女性的尸骨才对。

仔细一想,他虽然走了三个小时,但是为了不过度消耗体力,一直走走停停,其实走的地方并不多,兴许是还没走到侗族先民祭祀的地方。

他继续前进,目前来看,情况还是比预想中的好。毕竟之前在太岁村的地下隧道,四周的一切都不能观看,必须蒙上双眼。而这里的环境并没有那么糟糕,姜也看了也没疯。

走了四个多小时了,姜也依旧没有见到天光,手机也没信号。他不断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强调事情好的一面。

现在,不管有没有找到出口,都必须休息了。姜也找了个怪石垒成堆的角落,既保证自己的视野,也掩护自己的身形。睡梦中,翻了个身,似乎压到了什么,手一伸,就摸到只又滑又凉的手。摸起来的感觉很像死人的皮肤,姜也睡得非常浅,几乎是立刻就醒了,一个激灵缩回手,打开手电,却什么也没看到。

旁边有道十分狭窄的岩缝,那只手可能是从这里伸进来的。

尽管知道娄无洞肯定有脏东西的存在,之前一直没遇到,也就没那么紧张,现在真的遇见了,心头还是免不住咯噔了一下。手头唯一能派上用场的武器瑞士军刀,还不如给鬼怪剔牙,姜也想也没想,立刻远离这块地方,爬进另一条岩缝窄道。

在黑暗里爬行这么久,着实很考验人的精神承受力。姜也从来没有单独在黑暗的禁区里待过,而且是待这么久。上课的时候老师说,进入禁区必须结伴而行,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杀死人的往往不是鬼怪凶祟,而是无望的孤独。曾有人在等待救援的时候自杀,明明只要再多撑半个小时就能得救,可孤独和绝望让他走向了死亡。

姜也暂时感觉还好,他擅长独处,在被靳非泽骗着网恋以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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