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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祟 第97节

姜也厉声低喝,瞄准霍昂背后露出的那一角猴脸点射。猴脸再次消失,霍昂感觉自己的肩膀一轻,忙不迭地翻身滚了过来,心有余悸地举目四望,“这次打死了?”

靳非泽仰起头,道:“没有。”

姜也抬头一看,那巫尸倒吊在洞顶,一双深邃空洞的怪眼望着他们,别有一种阴鸷恶意的感觉。

“对付不了,”姜也冷声道:“快撤。”

瓦伊没救了,霍昂立刻抓起了石床上的阿猜,阿猜一脸懵逼地跟着大伙儿撤出洞。悬崖边上的栏杆空空如也,岑尹人呢?姜也正疑惑着,栏杆底下冒出岑尹的脑袋。他满目焦急,叫道:“别丢下我!”

这家伙倒是机灵,躲在悬崖下面,刚那巫尸进洞的时候没看见他。

“带他吗?”霍昂问。

他掌握着黑山城的信息,暂时不能死。

姜也瞄准黑黢黢的洞口,道:“带。”

霍昂把岑尹的手铐打开,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上来。洞穴那边,巫尸爬出来了。姜也又打了两枪,作用不大,普通子弹能压住它,但是伤不了它。它在洞口处冒出一张猴脸脑袋,一声不响地盯着众人。

阿猜一脸惊奇,“你们中国真的有孙悟空!?”

霍昂骂道:“孙悟空你妹。你队友被他搞死了,想活命就跟上。”

忽然,它手一动,似乎要摘面具。

靳非泽手一甩,不知扔了个什么东西到悬崖边上,那巫尸摘面具的动作一顿,脸一侧,追着那东西奔了出去,一头扎进了悬崖下。

“扔的啥?”霍昂问。

靳非泽悠悠道:“太岁肉。”

既然是祂的信徒,祂的眷属,属于祂的东西当然对它很有吸引力。

它掉下了悬崖,危机解除,霍昂捏了把汗。姜也却不放心,扶着栏杆往下一看,只见那巫尸衔着太岁肉手脚并用咔咔往上爬。姜也毛发一耸,立刻道:“去道观,马上。”

姜也殿后,霍昂背起阿猜,靳非泽把岑尹敲晕,拎着他下山。五个人火速下山,道观晚上封了门,霍昂拼命拍门。小道士衣服都没穿,光着膀子爬起来给他们开门。

“干嘛啊你们,大晚上让不让人……”

小道士还没抱怨完,几人连忙挤进道观,封上大门。

“你们山上晚上闹鬼。”霍昂说。

小道士蒙了片刻,道:“我去请观主!”

这小道士一路跑一路嚷着“闹鬼了”,道观寝舍一间间次第亮起了灯。不仅张嶷起来了,他师叔的寝舍也亮了灯,一个白胡子老头被小道士搀着走出来。这老人一袭乌纱道袍,双目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子,看起来怪吓人的。他模样虽然丑陋,说话却很温柔,不慌不忙指挥弟子搬来竹梯,架在墙上看情况。几个弟子爬上去看了看,下来说:“没有看到你们说的鬼。”

“大概是藏起来了,放心,道家清静地,它不敢进门。”老师叔说。

霍昂把昏迷的岑尹拎起来,“就这傻逼引过来的,妈的,自己被鬼跟了都不知道。”

“恐怕并非如此。”老师叔摇摇头,“我观那物并非冲着这位施主而来。”

的确,那巫尸并不是跟着岑尹来的,它是来找姜也的。祂多半是想要拦截他,但因为姜也被植入了第三只眼,祂找不到他了。

“观?”阿猜嘟囔,“你徒弟都没看见,你看得见?”

“眼盲,并非心盲。”

老师叔脸朝向姜也的方向,他那一双白色的眼睛分明看不见,姜也却觉得他在看着自己。

老师叔温和地询问:“夜半惊醒,想必也睡不着了。我略通一点儿卜卦奇门,不妨来占一卦?”

小道士搀着他回了寝舍,另几个弟子把岑尹搬去了柴房,阿猜跟着去其他空房下榻。姜也几个人跟在老师叔身后,张嶷冲姜也挤眉弄眼,“卜卦窥探天机,伤及性命,我师叔向来轻易不动卦,之前好几个大老板轮番来排队请他卜卦,他硬给推了。现在他居然想给你卜卦,你有福了,快想想问啥问题。”

大家进了寝舍,老师叔在春台边上坐下,小道士很有礼貌,提起茶壶给几个小伙子挨个倒茶。靳非泽靠在姜也肩膀上打瞌睡,他吃了安眠药,能爬起来就不错了,姜也想让他早点去休息,他不肯,抱着姜也的手臂不动弹。

老师叔问:“有什么想问的?”

姜也摇头。

“一个问题也没有?”张嶷有些吃惊。

姜也冷淡地摇头。

老师叔笑呵呵地说:“看来小施主心如明镜,对一切都有了答案。”

霍昂在一旁说:“不然算个出发的吉时吧。”

老师叔拿出一个龟壳,两手握着摇了摇,慢吞吞在桌上布下三个铜板。铜板有正有反,只见他细细摸了一遍,放下双手。

“你们时间不多了。”老师叔道。

“什么意思?”霍昂摸不着头脑。

“他命不久矣,小施主,你必须在他活着的时候抵达终点。”老师叔握着卦龟,叹了口气,“这卦象说,他在等你。”

姜也抚摸桌上的三枚铜板,眼眸低垂,他能感觉到,江燃在催促他。

“带上嶷师侄一起去吧。”老师叔道。

“为什么?”姜也眉目一抬。

老师叔会特意让他带上张嶷,一定别有用意。

“你知道妙妙施主为什么对他情有独钟么?”

姜也沉默,等着他的下文。

老师叔摸着卦龟,娓娓道来。据他说,张嶷本来不叫张嶷,叫胡小宝,出生于青海省巴勒木镇的庙子村。胡家父母演皮影戏为生,一辈子勤恳老实,常常给别人家的婚丧嫁娶大事儿演皮影。张嶷还没出生的时候,有一年村长家迁坟,把胡爸喊过去演皮影,顺便帮忙挪尸。除了胡爸,村长还雇了三个壮实大汉,卜了吉时迁坟。

半夜三更,迁坟的吉时,胡爸提着一笼公鸡跟着三个大哥去坟上。胡爸搭好戏台子,点上灯,开始演皮影戏。这戏是演给死人看的,所以得半夜演。演完之后,笼子里的公鸡如果没叫,四下也没有怪声儿,就说明祖宗同意他们迁坟了。

戏演完,鸡没叫,几个人开始挖坟,坟头一挖开,他们发现坟里的棺木都烂了,木头的腐臭味臭气熏天,但尸体居然还是硬邦邦的。当下几个人就有点犯怵,当地流行一个传说,说死而不腐的尸体叫“尸煞”。眼下这村长的祖宗满身苍白,丁点儿不烂,可不就是“尸煞”么?

三个大汉都打退堂鼓,胡爸家穷,家里早揭不开锅了,这活儿要是不干,女人小孩都得跟着他挨饿。再说了,演皮影戏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祖宗明明同意他们迁坟了。可等他们去查看鸡笼子,发现里面的鸡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死了。

原来它们不叫,是因为死了。

胡爸咬咬牙,心想现在科技发达,哪来什么怪力乱神?于是把鸡割了脖子,鲜红的鸡血往那满身惨白的尸体身上一淋。血一淋,原本硬邦邦的尸体一下子就软了。胡爸觉得就算有尸煞,也给鸡血淋死了,就安了心,把尸体给背了起来。三个大汉见状,也壮起胆来,背起其余几具尸体跟着胡爸一块儿走。

四个人赶夜路,爬山穿林。胡爸脚程慢一些,走在他们后头。走到半道儿上,胡爸忽然觉得一股凉风吹他的后脑勺。山里也太凉了,早知道多穿件衣服,胡爸想。抬头一看,看三人衣袂下垂,头发也不飘,尤其那个留着半长头发的混子,头发服服帖帖垂在脑后。

胡爸慢慢反应过来,周围没起风。

那什么玩意儿吹他后脑勺?

他扭头一看,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坑。背上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人样,长出了一张猴子怪脸。胡爸大叫一声,连忙撒了手。前面三个大汉回头一看,也大惊失色,全都丢了尸体。听他们后来说,那些尸体还会爬,胡爸捡来石头,把其中一个扑上来的砸得稀碎,其他三人也效仿他,才夺路跑出来。

第二天早上大家操着家伙再去那地方看,那几具老尸凭空消失了。四人说得有模有样,村长也不好说啥,带着人在四周找了找,啥也没找到,只好暂时放弃。后来,胡妈和胡家大宝发现,胡爸成天佝偻着背,直不起腰了,估计是背尸的那天,伤到了腰骨。

胡妈母子带着胡爸四处求医,怎么也治不好这驼背的毛病。胡爸干不了重活了,胡家母子日日起早贪黑,养活家里,胡爸就自己待在家,也不知道成天干些啥。有一回半夜回家,忽见胡爸的房间亮着灯,里面隐隐还有许多人的说话声。

胡妈以为家里来了客,推开门一看,房里就胡爸一个人。她惊呆了,翻看衣柜,又趴下身看床底,没有人,可她刚刚明明听见许多人的说话声。打那儿以后,胡妈就慢慢发现胡爸有点不对劲。半夜醒来,竟发现他对镜梳头,脸色阴森森的。胡妈不敢和胡爸一块儿睡了,搬到了大宝房里。有一天晚上,母子两个壮着胆子,偷偷躲在胡爸墙外听里面是什么人在说话,可是听来听去,硬是听不分明说话的内容。他们说的好像是人话,好像又不是。

母子两个又决定在门外守着,这房间就一扇门一个窗,他们总得从房间里出来吧,若是能逮住他们,说不定能看清楚妖邪的真面目。于是母子二人在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却只有胡爸从门里走出,母子二人进房一看,里面仍然空空如也,除了胡爸,压根没人。

太吓人了,胡妈毛骨悚然。此后每到夜晚,两母子待在自己房间里睡觉时,依然能听见胡爸房间传出来的说话声。嘀嘀咕咕悉悉窣窣,怎么听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一天一天过去,那说话声似乎走出了胡爸的房间,在胡妈母子房外徘徊,可二人偷偷戳破窗纸往外看,只看见自家清冷的小院,满地盐巴似的月光,亮闪闪的,什么人影也看不到。

母子两个提心吊胆过了两个多月,胡妈被诊断出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也是在胡妈被医师告知怀孕的这天,庙子村的村民发现自家祖坟莫名其妙被掘,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而胡爸和那三个大汉也都失踪了。甚至有人说自己看见许多白色的尸体在林间行走,他们都相信,祖坟里的老尸成了尸煞,自己跑了。

从那以后,胡爸不知所踪。

第114章 他的声音

“胡女士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就是嶷师侄。这孩子一生下来,香气袭人,谁闻了都想吃。就算是正常人,也会产生食用他的欲望。他母亲和哥哥把他遗弃在垃圾桶,差点被只流浪猫啃了。幸好被警察发现,警察忍着满肚子口水,把他送回了公安局,查到了胡家母子。本来要判遗弃罪,这件事被学院知道之后,孩子送上了天师府。我们发现,这孩子连人中黄都是香的。”老师叔啧啧称奇,“幸好我们有些特制药丸,能抵御这孩子的通体异香。后来君吾师兄用了许多草药,又是泡澡,又是熬汤,才把他身上这种怪香去掉。但我想,那香味我们正常人是闻不到了,妙妙施主还是能闻到的。”

“人中黄是啥?”霍昂好奇地询问。

张嶷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说:“师叔,倒也不必说得这么详细。”

“你害羞啥,”霍昂锲而不舍地追问,“到底是啥?”

姜也解了他的疑惑:“排泄物。”

霍昂惊了,凑在张嶷边上嗅了嗅,好像还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

“因为他是贡品,”靳非泽凉凉的声音传来,“神的信徒认为,神喜欢美味的贡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深邃幽黑。

“这位小施主真是见多识广,”老师叔道,”我们怀疑胡家的饭菜被做了手脚,令尚在娘胎里的嶷师侄通体生香。”

“现在胡家人咋样了?”霍昂问。

“倒是没传出什么怪事,去年还给我们发了张照片,拜托我们祈福。”

老师叔从桌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们看。那是胡家宗亲的合影,照相时间是一年前,背景是荒凉的大沙漠。大家伙定睛一看,这上面的胡家人个个尖嘴缩腮,长得跟猴儿似的,平白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阿猜倒吸一口凉气儿:“满门孙悟空!”

“这叫满门妖孽,”霍昂搂着张嶷,道,“哥们儿,你是你们胡家亲生的吗?你咋和他们一点儿都不像啊。”

“他们以前不长这样,”张嶷说,“他们是最近几年,长得越来越像猴了。我师父活着的时候跟我说,时机未到,不许我回家。”

老师叔老神在在,道:“现在,时机到了。”

***

靳非泽现在是逃犯,坐公共交通很麻烦,靳家那边又被学院严密监视,靳家的私人交通工具都不能用了。霍昂张嶷和妙妙几个也不能随便露面,他们仨和靳非泽关系太密切,一定是被学院重点监视的对象。至于姜也,更不必说,学院这几天一直在找他。他几乎和靳非泽一样,也成了逃犯。

思来想去,姜也打电话给聂南月,要求交通支持。过了不久,山脚下开上来好几辆车。

聂南月从驾驶座上下来,两手插兜,“首都内外都被学院设了卡,要转移你们这么多人,只能分开走。时间不等人,尽快化妆换衣服。”

工作人员从车上下来,帮助姜也等人乔装改扮。学院监控了他们的手机,聂南月给每个人发了新手机和卫星电话,里面已经存好了各自的联系方式。

最后一台黑色小轿车开了门,沈铎拎着个黑色的背包从里面走下来。霍昂抱着手臂,吊儿郎当地晃过去,沈铎从兜里掏出个烟盒,点了根烟来抽。霍昂不问自取,从他手里抢过一根烟,叼在嘴里说:“借个火呗。”

沈铎没动弹,道:“奉劝你一句,小也的路不好走,你不一定能承受最后的后果。”

“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霍昂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很没形象地靠在沈铎车窗边。

“为了义气拼命,你以为你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沈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霍昂歪了歪嘴,把地上的黑色背包背起来,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依拉勒的骨灰,昨天他用山腰的电话亭打电话给沈铎,拜托沈铎把依拉勒的骨灰送过来。他答应过依拉勒,他在那儿依拉勒就在那儿,他得把骨灰带着。

“沈老师,我弟弟是被那东西弄死的。死得不明不白,我总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害死了我弟弟。”

霍昂吐了烟,把沈铎嘴里点燃的烟抢过来,叼在嘴里,单肩背着包,大摇大摆往聂南月那边儿去。

沈铎的声音从背后遥遥传来,“你这次走给你算带薪休假,早日回来,给你加薪。”

霍昂长眉一挑,嘁,还算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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