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暗恋我师尊,除了我 第221节
进入地牢前,沈星河回身看了眼师尊,欲言又止。
知道他在想什么,云舒月当即也用“蝉不知雪”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温和的银眸。
沈星河紧绷的神经这才微微放松了些,轻轻晃了下师尊的手,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与师尊一同踏入面前的地牢中。
这是一处占地颇广的隐秘地牢,庞大到沈星河甚至怀疑它是否已覆盖了整个药王谷的地底,简直像是一座藏在地下的巨大城池。
当年花沉就是在这里,杀害了无数无辜的生灵。
漆黑的鬼气无声蔓延,早已充满了这座炼狱般的地下城。
但这炼狱却并非是鬼气造成的,罪魁祸首,是整个药王谷。
花沉是个疯子。
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医修的手段,创造出真正不死的强大生命。
因为此,这些年来花沉搜集了不知多少长生的种族,把他/它们剥皮削骨,肢解缝合,拆吞入腹,他还用他们做了许多残忍至极的实验,拼凑出许多扭曲的怪物。
而当这个疯子成为整个药王谷的领袖,从前的医修圣地,便不知不觉沦为人间炼狱。
漆黑的鬼气中,沈星河看到无数被泡在装满绿色液体的巨大罐子中的怪物——
有的人身蛇尾,头顶鹿角,身上各处都缝着鳞爪;
有的身负红甲,却顶着扭曲的人头,脚下是狼蹄;
有的浑身长满花枝般的笋芽,整个人都像是被那花填满了;
有的背生巨大的鸟翼,四肢却被削去,仿若一只血肉铸成的蝶……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胜数的白骨散落在无数见不到光的牢房中。
胸中干呕的感觉越发强烈,即使已过去一百多年,即使“思无邪”已牢牢把所有气味都遮挡在外,沈星河却还是仿佛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尸臭和令人恶心的药香。
这一刻,沈星河十分后悔让师尊与自己一同进来。
他立刻传音给云舒月,低声说道,【师尊,不然您还是在外面等我吧。】
云舒月对此却并不在意,只微微摇头,垂眸看着沈星河越发苍白的脸,问他,【星儿可还好?】
沈星河无声抿紧嘴唇,眼中又有点热,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力和疲惫,还有种无法消泯的沉郁和悲伤。
但他终究没有流泪,只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我没事】,便继续向黑暗更深处走去。
沈星河是在这庞大地牢的最深处找到花自栖的。
在沈星河的记忆中,花自栖有着长而直的漆黑长发,常年一袭紫黑深衣,腰悬精致的药杵和配囊,从容冷静,在柳前辈面前却会活泼很多,总忍不住与柳前辈针锋相对。
沈星河却知道,那是他们感情好的表现。
每次看到花自栖与柳前辈呛声,沈星河都能默不作声看很久,觉得很有意思。
沈星河虽与花自栖接触不多,却一直都知道,看似冷淡的花自栖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很好很好的人。
不然他当年也不会那么坚决地亲赴曾有龃龉的药王谷,只为讨一份几乎不可能为柳前辈讨到的解药。
但现在,花自栖头顶却再不见一根青丝,满是密密麻麻的银色小蛇,它们垂落在花自栖赤裸却残破的身体上,闪着寒光的利齿深深嵌入花自栖轻薄的皮囊中。
……花自栖被掏空了。
在他背后,一双巨大的紫黑蝶翼盈盈欲飞,被凝固在了最灵动的时刻。
沈星河恍惚地看着那双美丽的蝶翼,忽然想起,药王谷嫡系一脉,皆为蝶妖。
据说……为保持蝴蝶生前最美丽的模样,要在它们活着时,一点点掏空它们的身体。
因为痛苦和挣扎,蝴蝶漂亮的羽翼会展现出与生时一样的灵动矫捷,如此,死后才会仍如生时那般栩栩如生。
沈星河看着花自栖空洞的双眼。
那双不再明亮的眼睛,至死都向着遥远的再也无法到达的西方。
那里……
是柳前辈所在的地方。
第142章 鬼域
眼前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蒙住, 沈星河很快听到师尊叹息似的声音,“星儿,别看了。”
沈星河却拉下师尊那只手, 仍仰着头,死死盯着死去多时的花自栖。
他认真看着花自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像是要把它们刻在自己的脑海里,骨血中。
他的眼睛很红很红,渐渐被泪水充盈,像是下一刻就要有血泪滴落下来。
但直到最后, 沈星河也没有哭。
该哭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包括花自栖在内的, 所有枉死在这里的生灵。
他们很快离开了地牢。
离开时, 这一整座炼狱之城内都燃起了深青色的火焰。
猎猎火光中,漆黑的鬼气逐渐消散, 花自栖凝固了百年的躯壳也在青鸾圣火中得以解脱。
沈星河并没有寻到花自栖的魂魄。
非但没寻到花自栖的,在那地下城包括整个药王谷中, 他都没找到任何仍存留于世的残魂。
沈星河不知道那些死去的生灵究竟是被花沉取走了魂魄, 还是被这无边鬼气吞噬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真寻到花沉或者那无边鬼气后的罪魁祸首, 他又能做什么呢?
直接提刀上去与他们拼死一搏吗?
沈星河从不畏死, 但他还有绝对要完成的事尚未做到——他还没送师尊飞升。
若花沉和这庞大鬼气的主人实力已强大到不可估量,无论如何,沈星河都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 擅自对上他们, 因为那极有可能会令一直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师尊落入险境。
沈星河不敢用师尊的安危去赌。
他也没资格那么做。
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无论如何, 他都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不可更改, 不可违逆。
不然他选择重生便完全没有意义。
沈星河其实早就知道, 除师尊外……他根本护不住任何人。
只为保护师尊,他都已耗尽所有,竭尽全力,还时常狼狈不堪。
他真的……很没用。
……
云舒月曾不止一次想过,若沈星河不是生在崇光界,或者并未经历过这样晦暗的两世,这孩子会长成何种模样?
倘若他生在凤九重所掌控的千羽界,自小承欢于凤九重和沈轻舟膝下,身为一界之主的孩子,又是天生的青鸾神鸟,这孩子该是何等意气风发,明艳如骄阳。
他也一定不会这样每时每刻都殚精竭虑,瞻前顾后,定是个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倾城少年郎。
而就算生在崇光界,若不是为保护云舒月,以沈星河的性格,一旦受了委屈或遇到不平之事,也定会拔刀相济,快意恩仇。
每次一想到这些,再看到现实中沈星河在此世泥足深陷,被煎熬的内心折磨得疲惫不堪,云舒月都忍不住叹息。
……
“星儿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
被师尊带上云端时,沈星河忽然听到云舒月这样问。
他也不管师尊是要带他去哪里,反正在师尊飞升前,他不会离开师尊半步。
但即使已身心俱疲,心如死灰,听到这个问题后,沈星河也还是微微恍惚了一瞬。
“我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脚下空旷死寂的大地,眼中渐渐失去焦距。
这一刻,沈星河忽然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他想到待自己如珠如宝却不得不离开自己的沈轻舟,想到待自己如亲子却横死魔域的夜枭叔叔,想到一身傲骨却不知所踪的柳狂澜,想到满腔赤诚最终却一身凄凉的摇光。
他想到光风霁月却被控制一生的沈若水,想到济世救人却最终枉死药王谷的花自栖,想到修为尽退不得不苟延残喘以求自保的白秋白灵犀,还有无数悄无声息死在这场灾难中的无辜之人……
还有师尊。
他的师尊高洁如雪,渺远淡泊,简直如月中仙人般冰清玉粹。
但无论前生还是此世,师尊都不曾被天道善待,不但被降下那样带有强烈侮辱性质的“天罚”,还一再让失去灵力的师尊堕入污泥。
“我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听到自己微微哽咽的沙哑声音,“……我想让高洁者不被玷污,能永远高高在上,自由自在地活着。”
“我想……让骨肉至亲不再被迫分离,天各一方。”
“我想……让心怀光明者被世界善待,佐饔得尝。”
“我想,让作恶者被天打雷劈,万世唾弃,永不翻身!”
“我还想……强者不凌弱,众者不暴寡,弱者不卑不亢。”
“……我想让所有生灵,都能安稳、幸福又平淡地活着。”
说到最后,连沈星河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很难看,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嘲讽这个与自己理想中截然相反的世界。
云舒月摸了摸他的头,沈星河捧住师尊的手,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只一瞬不瞬抬头望着明月般皎洁的师尊,小声问道,“师尊,我这样……是不是很傻?”
云舒月缓缓把他抱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沈星河微微颤抖的脊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和叹息。
“会实现的,”他轻声说道,“终有一天,星儿想要的那个世界,一定会实现。”
沈星河却知道,师尊这只是在安慰自己。
这世界已变得如此不堪,所有人都泥足深陷,不见天日,无辜枉死之人不知凡几,无论是他还是师尊,都不过是在挣扎求生。
但师尊还有飞升的希望。
沈星河只期盼那天能早些到来。
在这个日渐疯狂的世界把他们彻底吞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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